《光与暗之翼》磨犁拉

4、神祗的诡计

　　纪得捡起钥匙，他看向石雕，又问：“既然你是这个洞的主人，能否解答阿斯比尔在哪里？”

　　女人的声音答：“不要去追寻那些所有人都追寻的东西。往僻静处去，你会得到更加有益的东西。”

　　纪得不甘心，他拿着钥匙，那个声音没有催促他离开，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洞穴里真的住着一个看不见的女人？这女人是什么来头？这女人显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回答关于阿斯比尔的事情。

　　纪得想起那个传说，于是他又问：“那么最上层的那个衣架和红木宝剑，你知道吗？那个修道者的结局是什么？”

　　“是的，我知道。”

　　纪得上前一步问：“是什么？”

　　“他死了。”

　　“废话，是人都会死。”纪得想，他问：“他怎么死的？”

　　“他是被吸干了血死的，就和那个女孩一样。”

　　纪得感到意外，但也不难理解。也许那个修道者正在专心修炼，“草团”，也就是巨型吸血虫，突然发动袭击，使他殒命在了异国他乡。

　　纪得还想问些什么，他说：“《天普拉神迹录》里记载，当草团变得通红，阿斯比尔就会出来游荡。那么怎么样才能让它变得通红？”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人血。让它吸够足量的人血，它就会变得通红。纪得不敢再往下想，也许从今天开始，天普拉的法律也会为之改变，会有许多罪变成死罪，死囚的血会被用来染红“草团”。

　　天普拉的人们尝试过用动物的血来染红“草团”，但是没有效果。而这里因为战争稀少，也很少有可以用来祭祀的战俘。因此，增加死囚会是一个解决办法。

　　潘多拉魔盒已经隐隐约约打开，里面倾倒出白骨来。纪得挪开视线，把目光从未来移回到现在。他看向躺在地上的黛眉丝。她是无辜的，没有背负任何罪孽或职责而需要为这个国家的安危献身。

　　纪得握紧手中的钥匙，问：“我要怎么救她？”

　　“从楼梯上到阁楼，打开木门，你会在书架上找到你想学的知识。”

　　“楼梯在哪？”

　　纪得举起火把照亮高处，寻找着那条能通上“阁楼”的通道，然而四处都是黑黝黝的石壁，哪有什么“楼梯”和“阁楼”？

　　那个声音没有再响起。

　　纪得看着那个女人雕塑，下半身穿着粉色的拖地长裙，上半身穿着乳白色的束身衣，纪得顺手把那顶掉下来的宽檐帽戴回她的头上。

　　那个女人，一半身子藏在石头后，一半露出来，仿佛是在倚门窥探，按她的说法，传出车马声的“壁炉”是她所谓的门外，那么壁炉前的小木门相当于房子的大门。而她又倚着这边的石头拱门张望。也就是说，两个门在一条直线上。

　　纪得脑海中突然划过一束光。

　　他想起有些房子的前门和后门在一条笔直的走廊两端，因为据说魔鬼不会拐弯，这样魔鬼就能从前门进，后门出。

　　如果这里是同样的结构……

　　纪得往那种房子楼梯的方向走，果然，那里有石台阶！

　　纪得背着黛眉丝一步一步走上石台阶，那台阶从外边看不到，被前后嶙峋的石壁掩盖在中间，当他走进去，仿佛走进迷你的群山之中。他在里面蜿蜒盘旋，最终走出一个门洞，一束星光照了下来！

　　纪得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头上是闪烁着星星的夜空。他站在一块平整的草坪上，远处有树，树上挂着红色的果，果林旁边隐约有一间木屋。

　　在这个地方，顶上的石头塌陷了，形成了一个“天窗”，天窗带来了阳光和雨水，使这里适宜生物生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纪得来到木屋前，把钥匙插进木屋的锁眼里，咔嚓一声，木门开了，他推开门，看到屋子里充满了生活痕迹，床铺、纺织机、壁炉、桌子、书架，书架前的走廊通往厨房。

　　纪得先把黛眉丝放到床上，然后用火把点壁炉，火光映亮屋子，相衬之下，外面显得幽深而宁静。墨色的天空从窗户的上端垂下来，点缀在夜幕上的繁星散发着银光。

　　纪得将目光投向书架。

　　书架上的书五彩斑斓，鲜艳的颜色仿佛是有人时时擦拭。纪得取下其中一本，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触，坚硬、冰冷。那是一块石板，石板的侧面被雕刻成书脊的样子，涂上彩色染料，刻着书名。书架上的书都是石板，如同楔形文字石板。

　　有些书是现代也有的，大多数格言类、神谕类。那些巫术、魔法的书，似乎不常见于世面，一本《魔法索引》引起了他的好奇，他把那块石板取下来，摆在桌上，在水元素那一章里找到了“复活术”。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开篇引用了赫拉克利特的话。真奇怪，这和复活有什么关系？

　　“想要复活，要无数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除非时间静止，河流不动，河流才可能是同一条河流，否则河流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怎么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纪得摸着下巴想，他接着往下看——

　　“在秘西河取水，浇灌到那人身上，记住，旁人不要践踏到水，使河流是同一条河流。”

　　“秘西河？”这个名字，他连听都没听说过。可是，现在也不可能去秘西河边取水。

　　“但是，行此术者谨记：高位者将双倍获得，低位者将双倍失去。”

　　“下一章：通物术”。

　　纪得放下书，走到窗边，望向苍茫的夜色。他希望草地上有一条晶莹的河流，那么他就可以去取水，践行书上的复活术，可是草地上只有葱茏的草，没有小溪。

　　此时，回到温馨的屋里，火光之下，他才有机会好好打量黛眉丝，她苍白而僵硬的躯体，昭示着她正在迈向冥王的殿堂。

　　纪得回到桌前，那章通物术讲的是和物品沟通。这是谁的屋子？那个看不见的女人是好是坏？按她说的做，真的没问题吗？一串疑问涌上纪得心头。他开始审视起自己和黛眉丝的处境。

　　这张桌子被磨得发黑发亮，似乎有一定的年头了。右上角的年轮密密麻麻，大概有二十多圈，被截断的其他部分，不知道还有多少圈，应该是一棵看了许多人间风雨的树。也许可以问一下它？

　　按书中的指示，首先要在通话物体上刻一个符号。纪得拔出刀，刚准备刻，发现桌上已经有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符号，那个符号稍稍有些磨损，刻痕已经变浅了。于是纪得把刀尖转向自己，划了一道，第二步，把对话者的鲜血滴在符号里。

　　血穿过刻痕，就像河流在河道里奔涌，然后，纪得迫不及待地问：“这间房子的主人是谁？”

　　桌子的抽屉震动了一下，“咳咳，”一个嘶哑的声音回答，“两百多年前的那个东方武者。”

　　纪得惊讶地想，原来那个武者还在这里生活过。可是，不对，纺织机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他的房子，为什么会有纺织机？那个武者是女士？”纪得问。

　　“那不是他的纺织机。”桌子答。

　　“那个在雪花石雕塑附近的看不见的女人是谁？”纪得问。

　　“那不是你的血可以知道的答案。”桌子答。

　　“为什么？”纪得问。

　　“因为等级。”桌子答。

　　“等级？”纪得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不过他并不纠缠这个问题，又问，“怎么样救黛眉丝？”

　　“书架上有你想要学习的知识。”桌子答。

　　“难道我要把书架上的书看完？”纪得感到心烦意乱，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两个抽屉发出叮铃哐啷的抖动，他很想说“不告诉我，我就砍了你”，可是这招有用吗？这张书桌看起来是一个知识渊博的家伙，也许见惯了威胁。

　　不如贿赂它。纪得又在手掌上划了一刀，把更加充沛的鲜血滴进桌子的凹槽里。

　　“拜托了，请直接告诉我。”他说。

　　“所有的复活术，都与秘西河有关。”桌子说，“因为它是生命之源。”

　　“可是……”纪得刚要提出疑问，桌子仿佛洞悉他的内心，说，“秘西河无处不在。”

　　纪得环顾四周，这间屋子里唯一的水就是自己的血。他仿佛感觉到秘西河在他的体内流动，“这么说，可以用我的血救黛眉丝？”

　　“如果可以让你的血变成秘西河水的话。”

　　“怎么样让我的血变成秘西河水？”离答案越来越近，纪得的心脏激动地跳动着，心脏越来越有力地溅射出血液，源源不断地滴在桌上。桌子饱食养分，慷慨地解答，“反复跨过纺织机，直到你把生命织进秘西河。”

　　纪得走向纺织机，他急切地想救人，但是这些看不见的“灵”使他心里残存疑虑，他停下来，问：“有什么后果吗？”

　　书桌没有回答。在桌子上方的墙上显出两行字：高位者将双倍获得，低位者将双倍失去。

　　纪得盯着这两行字看了一会儿，转身朝纺织机走去。他反复跨过纺织机，纺织机竖直的丝线上，渐渐浮现出横的纹路。那种纹路发着萤火虫似的光，然后，竖直地紧绷在纺织机上的布不断向两端延长，变成汹涌的波涛。

　　那波涛一头接天，一天入地，中间浩浩荡荡地穿过纪得的身体。

　　纪得把黛眉丝搬到波涛边，现在，他明白了，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除非他自己变成河流。他的身体是容器，盛着秘西河的水。他把流经自己身体的波涛，通过血液浇灌在黛眉丝身上。落在黛眉丝身上的血液立刻褪去鲜红的颜色，变得洁白无瑕。

　　黛眉丝缓缓睁开双眼，她看到周围笼罩着亮光，许许多多白色的光点落到自己身上。

　　突然，屋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纪得转头，看到一团黑雾在门外聚集。那团黑雾挤爆了门框，木板向四处飞溅，纺织机的前端被损毁，纺织机侧翻在地，纪得感觉整个屋子在剧烈地旋转。直到纺织机滚到墙根停下来，他才从头晕目眩中清醒过来。他明白，他的生命也许和纺织机上的布绑定了。

　　他现在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那台纺织机。

　　那团黑雾后面，跟着一双膨胀的眼睛。黛眉丝的注意力被那双眼睛吸引，那双眼睛，就是那个想夺走她眼睛的浓雾绅士的眼睛。

　　青色的眼白，浑圆而无光的瞳孔……那双眼睛扑向黛眉丝，那团黑雾扑向纪得。

　　纪得砍断纺织机上的机杼，把上面的布扯下来，下一刻，黑雾的大脚踩碎纺织机，碎木四溅，木头飞进壁炉里，壁炉的火焰瞬间窜出来，而黛眉丝捂着眼睛，匍匐在地板上，没有看到身后的火光。

　　纪得一手抓起布，一手拉起黛眉丝，夺门而出。

　　“怎么解绑？”纪得回头，在门外朝着烈火中的书桌喊，只有哔剥哔剥的燃烧声回应他。

　　纪得咬咬牙，带着黛眉丝跑到刚才上来的楼梯口，黛眉丝跑起来很矫健，大概痊愈了，这是在担忧中唯一值得欣喜的事情。两个人从长长的山体隧道跑下去，隧道的尽头就是刚才那个透明女人的会客厅。

　　隧道里的碎石不断落下，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在里面穿行。即将到达出口时，纪得想到一条计策——想要纪得生命的黑雾和想要黛眉丝眼睛的怪眼，假如能把他们一起引开……

　　经过那个贵妇人雕塑旁边时，纪得砍下她的裙子，他一手拿着贵妇的粉色裙子，一手将生命的布悄悄塞到黛眉丝手里，说：“拿好。”

　　他尽量用简单的词语沟通，不知道黛眉丝听不听得懂，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那块布。黛眉丝立刻明白那块布很重要，她虽然心存疑惑，但握紧了那块布。

　　纪得把她藏到死去的巨型吸血虫下面，黏糊糊的液体从头上滴下来，黛眉丝把布藏在怀里，用背抵挡住虫子的□□。腐烂的气味充满鼻腔，她浑身沾满红黄色的液体，看上去成了尸块之一。

　　而纪得穿着黛眉丝的外衣，拿着普通的布，往洞穴更深处跑。他在寻找一处决战地点，黛眉丝抬头，看见黑雾和青白色的眼睛从她头顶掠过，追逐纪得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