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之翼》磨犁拉

2、雾中的绅士

　　浓重的雾气中，那栅栏被摇得震动，叮铃哐啷的响声从黑暗中传来。

　　假如里面关着怪物，假如它朝自己冲来，那么独自一人，一定难以逃脱。在陌生人的威胁与怪物的威胁之间，少女不断衡量，内心的天平反复摇摆。

　　至少他们不是追兵，当下应该没有危险……少女转出黑暗的角落朝，朝勘探队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她看到眼前的浓雾里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是从天上吊下来的，就这样圆鼓鼓地、直勾勾地贴到她眼前。

　　那双眼睛不是人的眼睛，像是幽灵的眼睛，犹如两个白色气球，中间猫眼石般的瞳孔发射出亮光。

　　“啊——”

　　勘探队听到黑暗中传来女人的尖叫，毛孔也不由得竖了起来。有的人拔出刀，有的人把手搭在弓箭的弦上，他们听到一串奇怪的发音：“救我，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

　　勘探队的人除了第一个词，完全听不懂后面的话。当然，这也是一句无效的承诺。少女忘记了当下的自己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慷慨地许诺。

　　率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红头发的青年，刚才那个众人等着他发号施令的青年领袖却拉住红发青年，那个红发青年说：“没事。”他把刀从牛皮刀鞘里抽出三寸，谨慎地微微侧着身子前进。

　　少女跌坐在地，后背紧紧抵着石头。石头磨砺着她的背，那双眼睛也随着她坐下来，高度降低，就像有一根弹力绳挂在洞顶，垂下来似的。她偶然睁开眼，那膨胀发白的眼珠子和她的眼珠子几乎要贴在一起，她吓得赶紧闭上眼，胡乱抓身边的石头砸出去。

　　红发青年还没有看到尖叫的声源，就先接受到小石头的洗礼。他抬起手臂，用刀把那些飞来的“暗器”挡下。

　　这时，他也看到奇怪的一幕，在他前进的路上，雾气中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全身发虚，仿佛是一个雾气人。

　　他向后跳几步，对身后的同伴说：“有个雾气人。”他顿了顿，用手在头上比划，“那是个绅士，好像戴着宽檐礼帽。”

　　周围人向他投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

　　“除非他走过来，在我们面前鞠一个90度的躬，然后退下，不然他可不一定是绅士。”毛呢帽男说。

　　“然后呢，难道是绅士看到我们这群大老粗，吓得尖叫？”另一个人企图用揶揄反击红发青年的胡诌。

　　“是真的。不过他还没转过脸来，大概还没看到你的样子。”红发青年说。

　　“求救的人呢？”青年领袖问。

　　“那要干掉他才知道。”红发青年答。

　　“上！”青年领袖不做犹豫，直接发布指令。

　　其他人同时做出反应，举起武器跟上。一行人出其不意地冲到雾气人身后，大家看到红发青年说的是真的，那雾气人的手边还立着一根像拐杖一样的东西，也许绕到正面，还能看到领结？

　　这样的形态，使人不得不想起了一个更通俗的词——幽灵。虽然不知道幽灵是什么样子，但似乎这样子的幽灵也说得过去。

　　没有人将这个东西与阿斯比通联系起来，因为古书记载的还是笔头无比争议，是一个会吞噬人意志的怪物，长着长长的獠牙和野猪般的身体，与绅士的形象大相径庭。

　　这到底是什么？

　　有的人猜是阿斯比尔的现代形态，有的人猜是阿斯比尔的手下，有的人猜是无关的、共居在这个洞穴里的另一种怪物而已。

　　只有红发青年心无旁骛，一心要战胜雾气人。因为他相信，只有胜利才会带来答案。

　　红发青年朝雾气人砍了第一刀，那一刀把他的后背破开一个口子，透过那个口子，他们看到雾气人的前方坐着少女。

　　雾气人头也不回，他的拐杖向勘探队员们横扫，人群被扫开。

　　红发青年勇猛无畏，他瞄准空档，直接冲过雾气人胸口的裂口，穿过雾气人身体的瞬间，两边的雾气合拢过来，红发青年横刀卡住裂口，跳到地面上。

　　他并不在乎这一瞬间的挤压，勇往直前，率先冲到少女身边。这时，他看到雾气人手上的动作，雾气人的一只大手摁着少女的头顶，另一只手的手指穿过少女的眼眶，不断地挖，似乎要挖出她的眼珠。

　　少女感觉到一阵温热覆盖在她的眼帘上，红发青年用手捂着她的眼睛，说：“别睁开眼。”虽然少女听不懂，但感到一股安心。

　　热量驱散了雾气，雾气人的手指受到温热，从少女的眼睛里消散，与此同时，红发青年侧过身，挥刀砍下雾气人的两只手。

　　那两只手落到地上，激起一阵浓雾，那些小水珠又迅速聚集，形成了另外两只连在胳膊上的手。

　　“雾气……有什么办法让雾气消散？”青年领袖喃喃自语。

　　“太阳？”毛呢帽男说。

　　“这么深的洞，太阳哪照得到？除非把洞顶打穿。”家谱男说。

　　“火，点火把！”青年领袖大喊。

　　刚才火把熄灭，雾气弥漫，他们感觉看得比点火时更加清楚，因此就贪图便利，没有再点火。那雾气仿佛会发光。

　　此时，青年领袖意识到，也许他们的行动都是被这个雾气所引导，他们此时的处境与他们看到的截然不同。想到这点，青年领袖不由得冒出细细的冷汗。

　　火把很快被点起来。

　　这时他们惊异地发现，他们并不在刚才宽阔的石厅中，天花板几乎要挨到他们的头顶。

　　这是一个大约两米高，向两侧延伸的狭长石缝，他们借着火把的光，向后回望时，可以看到栅栏像卫兵一样，遥遥监视着他们。

　　他们正处于石牢中，而他们刚才还在外面揣测着里面是什么。初看还是局外人，再看已陷囹圄中。

　　而那雾气自然没有跟着他们被困，而是消散了。

　　青年领袖咬了咬嘴唇，暗自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丧。

　　“我叫纪得。”

　　一个声音从少女的头顶落下。少女睁开眼，那个人正是侧影被她称为“青年领袖”的人。

　　“你是谁？”纪得问。

　　“黛眉丝。”少女答。

　　北方口音，纪得想。他了解北方的动乱，对在这里出现一个北方国家的少女并不意外。

　　“你从哪里来？”纪得问。

　　黛眉丝睁着双眼，静静地看着他。

　　“安莱？瓦尔尼亚？密兹？”纪得数起他所知道的北方战乱国家。

　　“密兹。”黛眉丝说。

　　纪得点点头，他依次指着队友说：

　　红发青年，“纪烈。”

　　毛呢帽男，“波希。”

　　家谱男，“卡佐库。”

　　高瘦男，“塔卡和涅。”

　　伶牙俐齿的家伙，“左单。”

　　这样就算是认识了，介绍完毕后，他的心思立刻转到另一件事上。

　　“刚才那个怪物是什么？”

　　纪得环视伙伴。

　　“他好像想挖她的眼睛。”纪烈说。

　　“眼睛。”波希强调。

　　“眼睛？在我的家谱里，我奶奶有一双明亮美丽的大眼睛。”卡佐库说。

　　“那这双眼睛有没有给她带来过什么麻烦呢？”左单问。

　　“追她的人太多了，她直到六十岁还被称为电眼女士。”卡佐库骄傲地数起自家典故。

　　波希撇了撇嘴，说：“嗨，你们知不知道眼睛信仰？”

　　大家看向波希，他说：“在一些文化中，眼睛被认为是蕴藏灵魂的东西。而阿斯比尔是吞噬意志的怪物，我在想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难道那个雾气人是阿斯比尔的手下，他想挖出眼睛，让阿斯比尔吃下去，这是阿斯比尔吞噬人的意志的方式？”纪得说。

　　“你说得仿佛是把牛眼睛在火上烤，然后吃下去一样简单。”纪烈说，“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他只挖黛眉丝的眼睛，不挖我们的眼睛？”

　　“可能人家看不上你的灵魂。”左单说。

　　“人家看不上我的灵魂也正常，可是你高贵的灵魂，人家怎么也没看上？”纪烈把手搭在左单的肩膀上，左单笑起来。

　　“还有吗？”纪得看向波希。

　　“我觉得，如果怪物对黛眉丝的眼睛感兴趣的话，应该把她的眼睛蒙起来。”波希说。

　　“蒙起来她怎么走？”塔卡和涅说。

　　不仅眼睛，纪得还注意到黛眉丝的脚伤了，他指派纪烈说：“你就英雄做到底，背她吧。”

　　“我、我……我去探路。”纪烈飞快地往回跑，“我去看看栅栏那里能不能出去！”

　　“两个人去。”纪得在后面说。

　　于是左单跟了上去。

　　只剩下四个人。在一番战斗之后，要背一个人，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显然是苦差，于是纪得决定，每人轮流背一段路，连逃跑的纪烈也不能免除。

　　但黛眉丝说如果只是蒙上眼，有人牵着她，她就能走。她扶着某人的手站起来，然而，当她的脚落地的瞬间，她尖叫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到从她脚心的伤口钻出一截红色的稻草，和外面的“草团”一样，只是被鲜血染得通红。那草像九头蛇一般，不断分裂出新的同类，很快，黛眉丝身下就形成了一个血红的“草团”。

　　那些所谓的草紧紧捆住黛眉丝，并且向其他人伸来。众人不得不被逼退，一步步远离黛眉丝。而他们的身后传来纪烈的喊声：“栅栏出不去。”

　　勘探队被困在血草团和栅栏之间，黛眉丝也成为了得而复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