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花台》冰巷十书

30、折腰（2）

　　“陵王这是在同我开玩笑？”

　　微弱的光线下，她对上沈渡幽沉的眼眸，似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晦涩不明，他缓了缓手上的力道，眸光动了动，片刻后若有所思道:“十四姑娘倒是真心要强。”

　　她的身体微微僵住，她的思绪微微混乱，静谧中，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半晌，他松开了手，桌案上有着火柴，他转过身去，拿起火柴，重燃起了蜡烛，屋子内顿时有了光亮，竟让她有些猝不及防，连忙背过身去，不想让他见着。

　　她微抿下唇，一丝凉意渐渐散去，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余光瞥见他蹲下身子，捡起了面纱，她怔愣住，颤了颤眼睫。

　　他将面纱递给她，她伸手接下面纱，手指间的触碰，惹得一丝微凉，他的眼底漾起一丝波澜，恰似一江春水覆了幽谭，却无过多的情绪，她带上面纱，顺便整理自己微乱的碎发。

　　他动了动眉心，开口道:“十四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这位故人，实是难忘。”

　　她的身体完全怔住，转过身来，措地抬眸看他，清透的眼撞进他乌墨般的眼眸。莫名的她察觉到一丝侵略与危险感，心跳却奇异的加速，气息微热，眉心微动。

　　眼神间的交汇，像是浸湿了墨。

　　他的语气自然的不像话，却又有些漫不经心，直白不收敛，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沈渡挑了挑眉，道:“怎么了？莫非你认识？”

　　“不认识。”她说的很果断，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补一句，“陵王的故人，我这般低贱的身份，怎会认识。”

　　她这般称呼自己的身份，
　　她看不起自己？

　　他的每一句都很刻意，但又不完全显露出来，她看起来有些微微薄凉，他这才注意到她单薄的衣衫，清风徐徐，她的身形若隐若现，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只是盯着她。

　　他道:“十四姑娘平时都是这般说自己？”他的指尖微微蜷缩。

　　“陵王说笑了，”她精致的五官被灯光镌刻的十分柔和，语气平静的过分，“无论怎么说，无人在意。”她垂下眸子。

　　他不语，她的眼睛映在他的眼底，泛起一丝水光，他一直看着她，她耐不住炽热目光，随即又抬起头来，歪头打量着他。

　　“我在意。”他低沉地声音响起，随即又开口道，“我知道是你。”

　　未等她说什么，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开门的是关君，见到屋内的二人，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愕。

　　沈渡的眉眼立即冷了几分，她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关君只觉一股寒风向他逼近，不禁让他颤了颤身子，他先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宋见离，随即移开了目光。

　　他垂下眸子，拱手道:“王爷，在刚刚怡春楼的七姑娘承认了罪行，此人实为七姑娘所杀。”

　　宋见离眉心微动，抬起眼帘，看向沈渡，他的轮廓被火光勾勒出来，紧缩的眸子里似有一股危险的韵味。

　　她早便猜到是七姑娘，她的嫉妒心露出马脚，被她尽收眼底，她不多说什么，没曾想她竟做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诬陷她，不过手段过于笨拙了些。

　　七姑娘没杀过人，嫉妒厌恶促使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加上玄武卫关君的逼问，很难不暴露什么。

　　大厅内，七姑娘正跪在地上，低声抽泣着，此刻三人已经下了楼，宾客们早已离开，宋见离的余光瞥见她跪地狼狈的模样。

　　沈渡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盯着她，沈渡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麻烦七姑娘抬起头来。”

　　七姑娘唯唯诺诺地抬起头来，泪水一滴又一滴划过她的脸颊，她见到沈渡时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般。

　　她眸光一亮，爬到沈渡面前，眼神顿时变得温柔，声音也娇弱了许多，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角，生怕他走了。

　　她抬眸看向沈渡，俊俏不羁，他的眼神仿佛方圆十里都能察觉到杀气。

　　她的手紧紧攥紧他的衣角，柔声道:“阿七一时犯了糊涂，误杀了人，阿七不想入狱。”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一瞬间落下泪水。

　　沈渡把脸一沉，冷声道:“放开。”

　　他的语气很不好，像是要发火，宋见离怕他生气，连忙走上前拉住沈渡的胳膊，往一旁去，面纱随着动作引来的风摇曳。

　　七姑娘的手也松下，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带着绝望。

　　她后悔了，她不该这么做。

　　沈渡一僵，猝不及防地垂眼看她，撞进一双氤氲缱绻的眼睛里，只觉心中一颤，他缓过神来，怔愣地盯着她。

　　她急忙松开手，他清楚的看到她颤了颤眼睫，她语气平和，轻声开口道:“夜深了，七姑娘你们可以带走，怡春楼的姑娘们还要休息。”

　　“十四姑娘别急，凶手既已出现，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关君淡道。

　　宋见离勾起淡笑，点了点头，关君对下属一个手势，他们立即领意，走上去把七姑娘扒拉起来。

　　她的哭声让人听着难受，沈渡看了眼宋见离，她眸光黯淡，他拿起关君手中的斗笠戴上，离开了怡春楼，关君向宋见离点了头，便也随着沈渡离开了。

　　她的目光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沈渡离去的背影，今日她该庆幸的，他没有杀她，可他认出了她，以后的路想必定有他的出现。

　　她不禁长叹一口气。

　　“十四，夜深了，休息吧。”灵嫣缓过一口气，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连忙对着她道。

　　宋见离只觉心尖一颤。
　　灯光照亮她柔情的眉眼，显出几分斑驳，月色微凉，她不禁存起一丝疑惑。

　　杂七杂八的事在脑海翻涌……

　　“十四？”

　　她回过神来，只见灵嫣歪头看着她，其它姑娘们陆陆续续离开了打听，灵嫣以为宋见离被吓着了，安慰道:“想必你被吓得不轻，早些休息吧。”

　　她眸光清绝，勾了勾唇，笑意微显，便转身向二楼走去。

　　这一夜她想了很多，这是四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失眠，她辗转难眠，很难入睡，许是因为他，她这样想。

　　风摇月影，索性就坐在那儿。

　　微弱的烛火若隐若现，她面色一寒，眸光冷得似雪，似一股清流，或是一股红尘，生得一副好皮囊，竟是这般用处。

　　她摘下面纱放在桌案上，顺手提起茶壶，斟了一盏茶，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她仅是抿了一口，随即放下茶盏。

　　倘若她今日有份勇气，二人独处时她就该杀了他，可真到了他这，她便于心不忍，看起来惯会做戏。

　　她收拾心中思绪，不再多想。

　　云光微凉，清晨簇簇新。

　　房间内依然是一股淡淡的檀香，她的视线渐渐落在香炉上，她看着飘出的烟雾，一片连一片，香气萦绕在她周身。

　　她端坐在凳子上，她不禁愣了神，一夜未睡的她，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好。

　　“十四！”

　　是灵嫣的声音，她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戴上了面纱，她的手搭上门，不紧不慢的打开门。

　　门外正是灵嫣，她身着一袭红色锦缎裹胸，气若幽兰。

　　见宋见离开了门，她连忙对她开口道:“十四打算今日跳什么舞？”她的语气有些期待与激动。

　　她听到后不禁一怔，微微张唇，嗓音听起来很轻，很平稳:“十四近日身体不适，还望姑姑允准今日休息。”

　　灵嫣有些犹豫，垂下眸子沉思一瞬，她抬起眼，对上她那双泛着眸光的眼睛，只觉难以拒绝。

　　她道:“准了，你好好养身子。”

　　宋见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欠了欠身，灵嫣只好离开，不再叨扰，她从来不是蛮不讲理之人，甚至很真诚，不过她见钱眼开，对钱爱不释手。

　　她望着灵嫣离去的背影，后之向楼下眺了一眼，便不带犹豫地关上了门，她的内心很挣扎。

　　寺庙门口。
　　今日阴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潮湿味。

　　宋见离身着素色衣衫，勾勒出她窈窕的身躯，发鬓也都梳着温婉的低鬓，此刻美艳有余，却又不显端庄；她双眸似水，眼中一片云淡风轻。

　　她抬起眼帘，在她面前的是长石阶，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石阶，闲庭信步，不紧不慢，似九天之上流泻而下的一片清风白云。

　　这是兴善寺，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在上香，无非是求长寿，求姻缘，求富贵。

　　寺庙共分四个殿，分别是东殿求姻缘，西殿求学业，南殿求财运，北殿求平安康健。

　　她进入北殿，巨大的金身佛像巍峨耸立，慈眉善目的俯视着众生信徒。她拈香，此刻她的世界寂静，只听清风摇曳之声。

　　刚准备拜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她的耳畔。

　　“十四姑娘来求什么？”他的声线一向偏冷，像是玉般冰凉。

　　是沈渡。

　　她怔住，猛地转身，她的视线与他交汇，各种情愫交织在一起，又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他的身后是关君，他站在他身旁，关君长得英俊逼人，但对比沈渡，他却略逊一筹。

　　她清了清嗓子:“来北殿自是求平安的，王爷莫非也是？”她颤了颤眼睫，不由自主地屏息。

　　沈渡勾了勾唇，眼底却是一抹寒光，透出漠然，他开口道:“我路过，好巧，十四姑娘。”

　　关君一听，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开口道:“王爷不是每日都来寺庙上香吗？”

　　沈渡微微蹙眉，冷声道:“多嘴。”

　　宋见离听得一清二楚，低眸嗤笑一声，沈渡和关君踏入殿门，二人距离拉近一瞬，她颤了颤唇，沈渡从她身旁擦肩而过，去拈香，燃上。

　　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她虔诚的闭目，她开口道:“小女只求身边人安康长寿，愿诸佛菩萨保佑。”声音宛如泉音。

　　言罢，方缓缓睁开双眸，

　　“王爷求的是什么？”

　　沈渡一听，怔愣住。

　　他沉思一瞬，幽幽地闭上眼，她偏过头来盯着他，他的声音如切冰碎玉，声线却很平稳。

　　她举着香的指尖不禁一颤，力道微微用力，她眨了眨眼，静静地看他。

　　“愿十四姑娘，歲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