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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枝洛受父母嘱托去检查阿德杜尔的功课。
      带着一帮侍从把整个公爵府翻个底朝天,终于从花丛中抓出阿德杜尔,枝洛不由分说就把他押进琴房,强硬地表示今天必须一并上完前些天的功课。
      无视阿德杜尔无声的撒娇,枝洛抱着胳膊坐在在琴旁当监督。
      “我讨厌姐姐。”这么说着,坐在琴前的阿德杜尔把琴键砸得砰砰响,枝洛板着脸卷起乐谱敲了敲他的手背。
      “我会督促他练琴,夫人,请您开始上课吧。”枝洛说。
      负责教钢琴的是某位子爵的老夫人,曾经也负责过枝洛的父亲——现任弗厄罗公爵的钢琴教育。除了为弗厄罗胞胎授课,现在已经不常出门了。看着他两斗嘴打闹,她只会报以温柔的笑意,让枝洛浑身发痒。
      “原谅他吧,小姐,他只是在耍脾气。”老夫人笑着说。
      “阿德,即使是耍脾气,也不能对姐姐说这样过分的话。”
      “明明你对忒弥谢说得那么过分……”阿德杜尔撇开头,别扭地小声嘀咕。
      枝洛猛地站起身来。老夫人清脆地拍了拍手,转移二人的视线,立刻站在他们之间将他们隔开,语调轻柔地说,“好了少爷,让我们继续练习吧。”
      阿德杜尔并不知道坠马事件的真相。作为忒弥谢唯二的朋友,他当然无法理解枝洛的所作所为,但他会为了忒弥谢而和最亲的胞姐置气,这是枝洛未曾想到的情况。
      “阿德,你是在怪姐姐吗?”枝洛对着老夫人的后背,喊他的名字。
      她看不到阿德杜尔的身影,当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阿德杜尔没有回答,只有重重的音符从老夫人的身前飘来。
      并不是不能解释,但为了不破坏阿德杜尔和忒弥谢的关系,减少变数,枝洛必须守住这个秘密。又坐回椅子上,坠马以来本就身体虚弱,近期累积的疲劳更是让每根手指都沉得像是泡了水的棉花,枝洛听见自己叹了口气。
      枝洛和阿德杜尔即将举办聚会来庆祝十三岁的生日。往年生日都会在公爵府举办盛大的庆祝活动,往往提前两个月便开始筹备布置,布置的细节在脑海中已经模糊,枝洛只记得斑斓的礼品盒会将她的卧室整个淹没,所有真情假意的人都会盛装出席。
      而今年,枝洛主动提出今年的生日希望可以一切从简,只邀请一些亲戚长辈,将规模尽可能地压缩到最低,甚至连身为枝洛未婚夫的坎森都被枝洛排除在外,并宣布由于持续战争的缘故,蛋糕从往年的六层减到了两层。
      弗厄罗一直都是王权的重要支持者之一,太多人都想趁机来攀亲讨好,而因为坠马事件,“弗厄罗家双胞胎”的政治价值逐渐变得诡异,如果说以前的弗厄罗是位高权重,现在则多了一份对王权的侵犯。谁都不知道枝洛会摔得这么重,而枝洛的拒绝回信更是为这场闹剧火上浇油,场面开始变得没法收场。
      于是枝洛的提议立刻得到了父母的支持——或许还有国王的认可。枝洛提出这个建议后,第一次收到了国王亲赐的生日礼物:一套原本只有王室成员可以阅读的百科词典。
      礼物只有一件,并且无法一分为二,本就一直低气压的阿德杜尔脸色更黑三分,即使枝洛保证她不会阅读那本书,直接将书束之高阁,枝洛主动给阿德杜尔扮了鬼脸,阿德杜尔也没有改变态度。
      除了监督阿德杜尔,这段日子枝洛还需要全程参与生日聚会的流程,她时而提出正确的意见,时而说些异想天开的话来装糊涂,外加必须按时完成课业,演戏演得枝洛心力交猝,上课上得头皮发麻的时候,枝洛只能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他只是想要和您一样的东西。”老夫人说。
      双胞胎,真是难懂。虽然拥有枝洛的记忆,也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是谁,但枝洛依然常会感到对自己的身份感到不习惯,枝洛边听着琴声,边摇了摇头。

      枝洛起了个大早,阿德杜尔也只能被迫跟着早起,不声不响地趴在床上看枝洛梳妆打扮,侍从把枝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枝洛梳妆完,起身要走,阿德杜尔才阴阳了两句“明明你迟到也可以”。
      提前一个小时抵达修道院门前,坎森已经等待多时了。他没有穿靓丽的衬衣与马甲,反常地穿了一件肩颈棱角分明的立领深灰色大衣,远远看去像是一座石像。
      时隔四个月再见坎森,车门打开的瞬间,枝洛第一次感到恍惚。
      原有的一生中,枝洛真心爱着坎森,对坎森的付出世人有目共睹,这份爱甚至能让枝洛留阿德杜尔在首都,作为代理人来代行公职,而自己远赴边境度过余生。
      日日夜夜点点滴滴都在脑内反复迭代,只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都令枝洛心生暖意,一如她记忆中的阿德杜尔,不自觉地产生情绪的暖流,大脑顺应情绪发酵着爱。
      也许只是因为太久没见……好吧,无论如何,或许她确实有点想念坎森。作为她自己,也作为枝洛。
      坎森伸手接枝洛下马车,手指接触到掌心的瞬间,坎森反手攥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拉了下来。
      枝洛险些从马车上跌下去,一旁的侍从眼疾手快将她扶住,陌生又熟悉的跌落感让枝洛的内脏拧成一团,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天气已经转冷,枝洛的面颊却瞬间烧得滚烫,她掩着胸口,死死摁住侍从的胳膊。
      坎森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枝洛,一言不发。
      寒风刺得嗓子发痒,坎森的注视让枝洛后背发毛,她强行咽下一口口水把咳嗽压了下去,“早上好,殿下,很荣幸您百忙之中陪我来修道院上课。”
      今天阿德杜尔不在身边,枝洛的手心空落落的,只能紧攥拳头。
      “抱歉,本该我去见姐姐,但最近没有时间。”坎森若无其事地揭过了话题。
      枝洛清楚地知道,他们的会面并非情不自禁,更多的是维持表面联系。他们的婚约意义重大,不允许出现任何的纰漏,这份关系不仅要和平稳定,更要外人看着赏心悦目。
      平日里坎森往公爵府跑得很勤,却很少请她进宫做客,共同出行更是只在必要的时间节点才会被提上日程。比如节日,比如生日。
      比如今天,嘴上说着是陪同枝洛来修道院学文法,实则是躲开其他贵族的视线来找主教谈事——所以才便服出行。这种事在记忆中出现的太多,幼年的枝洛总以为是因为爱,现在作为局外人,想清了之后也不过如此。
      因为来得太早,修士将他们带去休息室等待,并为他们拿来棋盘来打发时间。
      不同于枝洛本人,虽然枝洛会下棋,但她并不喜欢下棋,何况坎森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胜过陪他下了一辈子棋的枝洛,对局本就如此乏味,一不小心就赢得不留情面,控制不好又像是臭棋篓子一样,枝洛开始盘算能不能催促修女早些开始授课。
      坎森看着枝洛为难的样子,难得主动开口,“你黑眼圈了。”
      枝洛度量着他们之间能开玩笑的分寸,没好气地说,“该有更委婉的说法吧。”
      “‘你最近没休息好吗’?”坎森努力换了个说法。
      就像是在教导阿德杜尔一样。枝洛想着,说,“是的……家里的事不少。”
      “很快会结束。”他说。
      坎森从来都话少,枝洛正在好奇为什么他今天会努力说这么多句,坎森终于图穷匕见,“二哥很想你。”
      这又是什么意思?把真相告诉她的是他,现在来替忒弥谢挽回的也是他,枝洛现在一想起忒弥谢的事,越想越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吃力不讨好。
      作为枝洛,也许她该回答,但她决定不接这个话茬,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挪开视线去整理刚才输掉的棋盘。
      坎森欲言又止地紧盯枝洛,他少有这样的表情,枝洛每个关节都不舒服,但她暂时不想回答有关忒弥谢的事情,于是继续装作没听到。
      修道院分配了专门的修女来负责教育枝洛,枝洛需要学习的内容包括文法、天文学、算术,每周一次,按周轮换。今天的安排是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流程,这套熟悉的流程让她心中的不安稍微消散了一些。
      “您……要一起参加吗?”被修女带走前,枝洛问。
      “今天不用。”坎森拒绝了枝洛,“我在这里等你。”
      虽然知道这是谎言,他只是拿自己作掩护而已,但听到这句话,枝洛的大脑还是分泌出了喜悦。她带着笑容转过身去,门合上的瞬间,余光中的坎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身影,他的视线总是直白又专注,让她失去判断力。

      坎森并不像他说的“在这里等你”,只有他的护卫守在休息室门前,枝洛耸耸肩,没有多问。等他回来时,枝洛已经自己和自己下了两局棋。
      他没有任何解释,于是枝洛不开口过问,看他来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本该直接离开,但坎森走上前,开始装模作样地整理棋盘。
      “姐姐,下次生日最好还是邀请我。”他说。
      记忆中的坎森从不错过任何一次关于她的活动,而这次生日,枝洛主动让坎森缺席了,枝洛写信说明情况,坎森也回信表示了理解。
      “我已经给您解释过,”挥手让侍从退后,枝洛也开始收拾棋盘,“今年只是情况特殊。”
      坎森点点头,突然压低了嗓音,没头没尾地说,“最近如果再遇到王太子,离他远点。”
      伊哈德吗?枝洛一直努力让自己不想起有关他的事,光是一想起之前和他见面的场景,枝洛就胃痛。
      那天伊哈德提问后,枝洛一直垂着头没有回答。
      看她没反应,伊哈德耍脾气让阿德杜尔带他走,走过了拐角都能听到伊哈德大喊着“我讨厌她!让她别出现在我面前!”的声音,直到走远,坎森才第一个站起身,把忒弥谢和枝洛都拉了起来。
      这绝称不上是好的应对。
      枝洛艰难地说,“我很担心……原本应该在一个正式的场合拜见殿下,上次事发突然,殿下的提问我没能回答,不知道会不会导致殿下对我的初印象变得很差。”
      “他对谁都那样问,不用管他。”坎森的语气中难得有了不耐烦。
      枝洛尴尬地笑,“原来是这样吗?”
      这段日子枝洛不断审查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竟然会被一个十岁的孩子一眼看穿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枝洛。和王太子碰面本就是命运外的特殊情况,那句惊悚的提问更让她如坐针毡,她害怕伊哈德会做出让她无法防备的行为,却没想到居然只是他的一个怪癖而已。
      理由想来并不复杂。伊哈德是童话预言的第四王子,那么他一定该按照童话中的那样,迎娶灵魂永世不灭的魔女。童话的预言就是伊哈德的一切,他在乎到挨个排查每个人的“前世”也不足为奇。
      居然只是这么无所谓的原因吗,那这段时间的胃痛都算什么?枝洛忍不住在心底殴打了几下沙袋。
      看枝洛没有回答,坎森又嘱咐一次,“姐姐,离他远点。”
      可如果大家对童话预言真的如同书上写的那么确信不疑,当然不会担心命运没能为伊哈德带来“魔女”,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
      一个困惑解开,又多了一个困惑,从一个不安中解脱,又陷入新的泥潭,枝洛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
      要假装爱慕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好在坎森话少。又说了些废话来表达不安,枝洛最后才满脸庆幸地说“我会多注意的”,坎森收完了最后一枚棋子,扣上旋扣,空气又变得安静。
      二人并肩离开修道院,时间已经是午后,按理说该一起共进茶点,但两个人都挤不出时间来,只好作罢。坎森把枝洛扶上车,补了一句,“也替我向哥哥问好。”
      “如果你也想见阿德,下次我可以和他一起来的。”枝洛说。
      “我只用见你。”
      这句话毫不拖泥带水,说着,坎森让侍从拿来一个浅蓝色的礼盒,直勾勾地望着枝洛,语气平淡,“生日快乐,姐姐,下次要请我去。”
      那火红的发丝倒映在眼球里,几乎要烧起来。
      枝洛的眼睛刺痛。
      切断一瞬间翻涌的思绪,枝洛笑着接过礼物,滔滔不绝地说了大段大段用于感谢的客套话,在众人面前演足了惊喜,才满脸恋恋不舍地关上车门离去。
      礼物只有一件,阿德杜尔又该闹情绪了,枝洛也没法把礼物扔掉。坎森每年都会送生日礼物,按照约定,他每年都会送弗厄罗胞胎一模一样的礼物,没理由今年犯这种错误。
      纷杂的事情搅成一团,每个人都不让她省心。在坎森面前演戏实在太累,枝洛趴在座椅上歇了半天,揉揉肌肉僵硬的脸,马车封闭的环境让她终于能松口气。
      回想着坎森的身影,看着天花板发呆的枝洛忽然意识到,几个月前还比自己低了半个头的坎森,肩膀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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