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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空明山 ...


  •   次日,徐澄照和温澈启程之时,陆家的弟子们已经离开。

      温澈又拿出人.皮.面.具戴上,徐澄照虽不解其意,也拿出自己那张戴上。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直走到夕阳西下,来到一座山前。

      徐澄照伸手揭下贴在面前大树上的一张画纸,上头笔墨狂放潦草,依稀能分辨出是个人形,底下画了许多弯弯曲曲的虫子,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黄狗,丑得十分精致。

      他问温澈:“怎么到处都贴着这样的纸……画着人和狗,还有虫子。”他们一路上见到了不少这样的画像。

      温澈道:“这是叶家放出的追杀令,那只黄狗,乃叶家供奉的灵兽,是名为‘夔牛’的一足牛。”

      徐澄照点点头:“哦,看着挺像狗。”

      温澈冷哼:“叶无患那个老东西,还在搞这套没用的把戏。”

      二人又走了一段,走到了山脚下。

      大路旁的古树下支了一个棚子,棚顶上悬着一张三角旗,一面写着酒,一面写着茶。棚子前头和两侧的空地上,都摆着数十套桌椅,喝茶的这一侧还有几张空桌,喝酒的那一侧已坐满了人。

      远处山脚下散落着不少修士,成群结队的穿着统一的服装,一看便知师出同门;三两结伴的人穿着各异,从各自的装束上来看,也能也能分辨出背后的宗派。

      如此多的修士齐聚于此,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倒会觉得,山上是不是要举行什么盛会。

      温澈和徐澄照走上前去,茶摊两旁也贴着不少通缉令,二人在大树下的背阴处驻足,看着粗壮树干上贴着的画像。

      此处张贴的画像比先前见过的要精细一些,画中人面容标致,下头的小字也写得十分工整,那只丑黄狗仍然栩栩如生。

      徐澄照伸手一指,戳上画中人眼底下的泪痣,转头对温澈道:“温澈,这是你。”

      温澈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用力拍下他的手,压低声音道:“闭嘴。”

      原来他被通缉,难怪要戴面具。

      徐澄照摸了摸被打红的手,也低声道:“他们把你画丑了。”

      “我当然知道。”

      徐澄照又看向另一张:“这是谁?”

      温澈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副画像,皱眉道:“画得这么难看,一点都不像。”抬脚往茶摊走去。

      他为何要看我一眼?

      徐澄照有些疑惑,这很明显不是他的脸,两张脸都不是。他仔细看了看那画像下头的生平小字,一瞬间如坠冰窖。

      原来那个旧友果真是姓颜的!

      可那人分明已经死了,为何还会被通缉?通缉令都跟温澈的挨在一起!

      徐澄照极力平复心神,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他神情恍惚地跟上温澈,路过大树向阳的那一侧,一位老者正站在背阴处繁茂的枝叶下说书,十几名衣着华丽的少年盘腿围坐在他身旁,聚精会神地听着。

      温澈寻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徐澄照在他身侧落座。

      昨夜徐澄照睡得很好,整日的赶路也不觉得累。温澈也并无疲态,正对着落日,整个人浸在夕阳的余晖中,周身氤氲着一圈暖色的光,徐澄照只能看清人.皮.面.具上红色的疤痕。

      桌子正中摆着一壶茶,倒扣着四只白瓷小茶杯,温澈取了两只,倒满一杯放到徐澄照面前。

      徐澄照拿起杯子,问道:“你的旧友,已经死了吧?”语气中隐含期待。

      “他们怎么会通缉一个死人?”温澈给自己倒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或许半死半活,还没死透呢。”十二被他藏了这么多年,那帮蠢货画不出他的模样情有可原。

      失忆后的他变得有些奇怪,温澈觉得十分有趣,若等到他想起一切,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徐澄照点头:“哦,原来如此。”心中却五味杂陈,远远不像面上表现得这般云淡风轻。

      那人果然没死透!

      他仰头将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向四周看了一圈,想把话锋转到别处:“这么多修士都聚在此地,难道都是来追杀你、你和……”根本转不出去。

      温澈也喝了口茶,道:“这山间似乎出了什么事情,若是为了来追杀你我,不至于只有这么些人,还都是些小鬼。”

      你我?

      连我也算在内了?可我的通缉令在哪?怎么没和你的贴在一起?

      喝酒的那侧传来一阵骚动,温澈往那边看去,徐澄照压下疑问,也望了过去。

      远处空地上摆了八.九张桌子,只坐着两拨人,骚动来源便是占了一半桌子的陆家少年,一群人正喝着酒大声地划拳。

      另外一群人也和他们同样年纪,穿着明黄色的衫,束着金灿灿的冠,腰上挂着白玉坠,坠子上垂着长长的流苏。少年们一个个正襟危坐,不仅腰上别着剑,背上都还背着黄褐色箭囊,里头装着银色弓箭。

      只有一个人除外。

      他背对着这边,看不见正脸,从身形来看,和其余人相差不远,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较其他人不同,明黄长袍外套着白色罩甲,一头长发在脑后束了一个高马尾。没有背箭囊,后腰上别着两把小臂长的银色短刀,刀柄和刀鞘上雕着繁复的花纹,镶着红色宝石。

      他坐得也不如其他人拘谨,手里拿着一把白扇子慢慢地摇着,姿态很是放松。

      温澈盯着那少年的背影看了一阵才转过头来。

      徐澄照道:“你认识他吗?”

      温澈放下茶杯,淡淡地笑了笑:“他叫叶胜,是叶家最年轻的少主。陆家小鬼先前说的‘天骄三子’中,姓叶的那个‘小太岁’就是他。”

      他低垂眼帘,神情落寞:“他的名字是我取的,他是……”

      徐澄照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腰间挂着的葫芦,心下了然:“他是你姐姐的孩子。”

      “嗯,姐姐曾说,叶家不会亏待这个孩子……”温澈拿起茶杯,目光落到叶胜身侧的同伴们身上,“那些追杀令,应当就是他们替叶无患放出来的。”

      徐澄照也看了看那群器宇轩昂的少年人,问道:“你怕被追杀吗?”

      温澈抬起眼睛看他:“我是觉得,这些年轻人死了可惜。”

      “哦,那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不想节外生枝。更何况,我也绝不可能对姐姐的孩子动手。”

      徐澄照点头,向四周环视,视线在众人五颜六色的衣服上扫过一圈,转到那边树下听书的年轻人身上。

      温澈道:“各修真世家都分内门和外门,内门是本宗同姓弟子,外门是拜入门下的异姓弟子。从装束纹饰上能看得出来,除了那边树下听书的,坐在喝茶这边的都是外家弟子。”

      树下那群年轻后生们一身珠光宝气,徐澄照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温澈道:“那是从鋫州来的司空家门生,当中那位,应该是掌门的儿子。司空一门富甲天下,是金神蓐收的侍臣,门下弟子擅长各类精妙的术法,以御金术和机关术最为世人熟知。”

      他看向喝酒的那一侧,接着道:“叶家以侍奉风神为任,内门弟子常穿黄白二色的衣服,以飞廉纹为装饰;陆家世代修行御火之术,内家服装以红黑二色为主,纹饰多为象征火神的朱雀纹。叶胜和陆家那个草包,都是宗门内的少主,穿着打扮也有别于其他门生。”

      徐澄照也看了过去,温澈口中的“草包”陆希夷,一脚踩在长凳上,一手撕咬着一大块鸡腿,正在和伙伴们大声吆喝着划拳,跟他搭档的虎牙少年陆离手中捧着一只缺了腿的烧鸡,面中长着蒙脸沙的陆凭立在二人身侧,正在揽镜自照。

      两拨人相距不远,陆氏弟子跟叶家门生不苟言笑的严肃氛围截然不同。

      温澈提起茶壶斟茶:“各大世家,除颜氏外,并不限制外门弟子的装束。不过外家弟子就算穿着各异,看他们衣服上的纹饰也能分辨出是师从何门。”

      “叶家外门弟子多以夔牛纹为饰。”他冲着远处的一人抬起下巴,“你看,那人虽没穿黄衣,装束上也有和通缉令上相同的夔牛纹,能看出来是叶家外门弟子。”

      徐澄照看着他示意的方向,那是一名身着豆绿色衣袍的青年男子,眉目周正,气度儒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额间三指宽的绸布上也绣着一只“丑黄狗”。那人对着叶胜俯身行礼,和他身侧的手下说了些什么,说完后,又对着叶胜恭谨拱手,朝喝茶的这一侧走来。

      徐澄照转头看向温澈,问道:“温家呢?”

      “温氏并无内外家之分,门下弟子一视同仁,入门之时都会赠一套绣着夫诸纹的蓝衣。”回想起往事,温澈嘴角露出浅笑,“因此,我温氏门生也有‘蓝衣清客’的雅称。”

      那绿衫青年在远处一张空桌子旁坐下,刚落座,就有三名修士争先恐后地拥到了他的身侧。

      温澈拿出一张淡绿色符咒,抬掌按在桌面上,掌心涌出一股灵力,徐澄照听到那桌人的谈话声似乎被放大了许多,在耳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只……千年……血尸……魔……手下……唤醒……魔性……”

      “……我听……是一……凶魂,在山中徘徊了多年,如今沾了魔教中人的气息变得更加凶残了!”

      “胡说!分明是一只妖兽!那怪物青面獠牙,身长九尺,头上长双角,角上还带着毒刺,毒刺足有三寸长呢!”

      三人争执不下,一齐转向绿衫青年,道:“柳牧兄弟,那山里究竟是什么怪物?”

      “三位朋友不要吵架,大家和气生财。”

      柳牧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接着道:“山中不同地方发现的尸体,身上的伤口都大不相同。北边山顶上的尸身浑身破烂,血肉模糊;南面树林中的尸体没有伤口,却面色乌紫,不似人形;而西面空地上的尸体,身上都有两个巨洞,浑身的血都被吸干,四肢都干得如同枯柴一般……”

      “嘶——”同桌一人倒吸一口凉气,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那,照这么说来,这山里的怪物还不止一只了?”

      “山中的那些魔物,都魔力高深,靠吃人为生。近日来,进山的人已死伤数百,还有不少下落不明的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柳牧叹了口气,放下茶杯,对着三人伸出了手,微笑道,“所以你们三位都输了,是我赢了。”

      三人不情不愿地拿出各自的荷包佩囊,嘟嘟囔囔地取出几片金色银杏叶放到他手中。

      一人看着他额间绣着夔牛的绸布,道:“小太岁的手下们让我们天黑再进山,这是为何?”

      柳牧道:“魔教中人畏惧日光,只在夜间出没。死伤的百姓们,一些是走夜路时被伏击的修士,还有一些……是附近……村……夜间……狩……农户……”

      那边的谈话声逐渐变得微弱,徐澄照看着温澈收起了那张符,问道:“你知道山里的东西是什么吗?”

      “应当是北冥绝的属下,温氏被灭门后,灵州早已没有了祈援台,那些无处可去的魔修们便都逃了过来。”

      “北冥绝又是什么人?”

      “魔教中的北方魔君,死在了我兄长手中,不过世人都传是我杀了他。”温澈有些无奈,“我都没见过他。”

      徐澄照回想起昨夜,温澈用旗子招来的黑衣人,问道:“你的兄长是什么人?”

      温澈笑了笑,转头看向大树底下的说书人,道:“我兄长的故事,那边的老头要是不说,我就讲给你听。”

      徐澄照点头,也朝那边看了过去。

      说书的是个瘦削矮小的老人,手里握着一块醒木,面前桌上摆着一个笸箩,里面有几张铜叶子。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旧袍子,下摆上缀了好几个补丁,满头白发披散着,黑色的长胡子和眉毛却修理得整整齐齐。虽面容苍老,眼神却清澈如孩童,看起来倒像个修真的高人。

      老者摇头晃脑,拖长了音调,慢条斯理道:“那温怀溪天性善良温厚,却与玄默一族的妖女通婚,受妖女蛊惑,酿下大错……”

      “什么大错!”司空家有钱的小子们很是捧场。

      邻桌的一人说道:“那老头还在讲温家那点旧事呢,只有当年还没出生的毛头小辈有兴趣听了。”

      另一人接口道:“就是,当年温怀溪屠城之事谁人不知。”

      “屠城? ”徐澄照看向温澈。

      温澈面上没什么波澜,他放下茶杯,道:“再喝杯茶吧,听他们说。”

      徐澄照点头,目光再度转向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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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空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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