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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温氏 ...


  •   大树下的说书老者身侧围着不少或坐或站的听众,十几名年纪相仿的修士盘腿坐着,众星拱月般地将一名年纪甚轻的少年围在中间。

      那少年身形娇小,坐在说书人正前方,枫红色斗篷上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貔貅,貔貅以金色丝线织成,金红相衬,耀眼夺目。他浑身上下都挂满了色彩缤纷的金银宝石,正像一尊人形的珠宝盒。

      少年毫不在意自己这一身金光闪闪的华丽装束,盘腿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说书人,道:“老伯,你快说,什么大错?”

      珠宝盒少年身侧围坐的其他人年纪比他略长几岁,穿着打扮虽不及他,和普通人比起来也是相当精致。左侧一人望着说书人,目光炬炬:“臭老头!什么大错,快讲给我们少爷听!”

      “阿湘,不能无礼,我们要尊老爱幼。”珠宝盒少年道。

      “是!愉少爷!”阿湘应道。

      司空愉正听得入迷,感到肩上一阵重量,右手边挨着他坐的那人将头枕靠在了他肩上。司空愉转头看他:“咦?预哥哥,你怎么了?”

      “困了,我睡会,少爷你听吧。”

      “那好吧。”

      阿湘立刻怒道:“夏衡先,给我起来!”

      司空愉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轻声道:“嘘,小点声,让预哥哥睡吧。”

      “是!愉少爷!”阿湘大声应道,转头向着说书人,“喂,臭老头,讲大声点!我们家少爷听不见!”

      “年轻人不要着急,温氏当年的往事,待老夫细细道来……”

      说书人捋着胡子,慢悠悠道:“话说那翎上城,可比如今的云下城更加繁华,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城!世代修行御水术的星临宗,千年前便发源于此,而翎上城主温怀溪的师父,正是参悟出红崖天书之秘的烟霞老人。”

      阿湘大声道:“烟霞老人刚才不是讲过了吗!老头,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扯东扯西的!”

      司空愉神情严肃:“阿湘,你要耐心一点。”

      “是!愉少爷!”

      “咳,方才漏了一段……”说书人咳嗽一声,道,“当年烟霞老人因参悟出红崖石碑,声名大噪,名动十州,各宗掌门都将自己的接班人送到了不周山……他只收了天资最高的三人为徒,除温怀溪之外,如今的仙门六家之中,还有两位掌门也是烟霞老人的徒弟。诸位小友可知是哪两位掌门?”

      “是谁!臭老头少卖关子!快说!”

      “一位便是那清风宗掌门,统领修真盟的叶无患叶盟主,另一位则是执掌烬州玄火宗的陆仪陆掌门。”

      叶家门生不为所动,陆家的弟子们却纷纷朝说书人望了过去,只有陆希夷三人充耳不闻,一个在高兴地划拳,一个在快乐地吃烧鸡,还有一个在陶醉地欣赏自己的容貌。

      司空愉饶有兴致:“然后呢,那件大错是什么?”

      “不急不急……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么耐不住性子。”说书人摇摇头。

      司空愉恭谨道:“老伯您说得对,您接着说。”从怀中掏出一把六角形的金色树叶,伸手递了过去。

      看着那把金叶子,说书人眯起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连忙伸手去接。枕在司空愉肩头的夏预仍闭着眼睛,却将司空愉的手抓了回来。

      说书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眼睛恨不得在他脸上剜出两个窟窿来。

      阿湘大喊道:“你没睡着就给我起来!”

      夏预闭着眼睛,冷淡道:“别叫,我听得见。”

      “老伯,您接着说。”司空愉又掏出一把银叶子。

      这次不等夏预阻拦,说书人赶紧抢了过去,他仔细数了数那十几片六角银色树叶,眉开眼笑地塞进自己补丁缀补丁的衣袋里。

      藏好银叶子后,他转过身来,司空家的少年们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说书人整了整衣衫,咳嗽一声,道:“咳,方才说到哪了……当年在烟霞老人手下学艺的三人都天资非凡,可烟霞老人羽化登仙之时,却只将红崖天书留给了小徒弟温怀溪。”

      “哦?那温怀溪一定天分很高咯?”司空愉接话道。

      “那是自然,他当年可是天下第一的符咒师!自他死后,修真界可再也不曾有过如他一般,将符咒之术用到那样登峰造极之人!只可惜啊……”

      “哇,这么厉害!”司空愉相当捧场,眼睛亮亮地盯着他,“老伯,你接着说,什么大错。”

      说书人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语调逐渐高涨:“温怀溪下山之后,遇上了玄默一族的妖女见青月。玄默一族精通幻术,也擅长巫蛊之术,有预测未来的本领,最能惑乱人心,那妖女见青月自然也不例外!”

      听到这,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温澈“咔嚓”一声捏碎了一个杯子,徐澄照转过头来。

      温澈和他对视一眼,重新拿过杯子倒茶。

      说书人情绪激动:“这便是十八年前轰动十州的大事!翎上城主温怀溪,受他的妖女夫人蛊惑,屠尽一城百姓,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大错!”拍着面前的桌子,痛心疾首,“惨无人道啊!简直惨无人道!”

      司空家少年们跟着摇头,口中喃喃:“惨无人道啊,惨无人道……”

      司空愉感叹道:“哇!十八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温澈又“咔嚓”一声捏碎了另一个杯子,手握成拳,鲜血顺着指缝溢出,滴到桌面上。

      徐澄照对他伸手,道:“捏我吧,我不会划伤你。”

      温澈笑了笑,张开拳头,手中血止住了,并不见伤口,那只杯子也完好如初。

      他驱动术法,不动声色地将先前的杯子修补好,又将滴在桌上的血清理干净,这才伸手捏上徐澄照的脸。徐澄照的脸被他扯出一个笑容,松了手后,又恢复成没有表情的模样。

      邻桌的客人高声拆台:“温怀溪屠城是不假,可见青月早在屠城之前就死了,温怀溪哪里是受她蛊惑?”

      司空愉疑惑道:“咦,不是受妖女蛊惑,那他为何屠城?”

      邻桌那人道:“温氏当年之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老头也就能骗骗你们这群没见识的后生了。温怀溪是与魔教中的西方魔君勾结才屠尽翎上城百姓,他还把那卷‘红崖天书’也给了魔教!”

      他的同伴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没错!正因有了那卷书,魔教那群鼠辈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四处作威作福!灵州成了魔教修士盘踞的地方,温怀溪那个老东西难辞其咎!”

      温澈捏紧拳头,转头朝那人望去,眼中杀意闪过。

      徐澄照想象着他面具下那张脸露出这等表情的模样,微微睁大了眼睛:“温澈,你要杀他吗?”

      温澈长舒一口气,缓缓张开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脾气没那么差。”

      那厢说书人连连点头:“对对对,没错没错……老头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咳嗽两声,接着道,“温怀溪丧尽天良,罪大恶极,当年叶掌门亲自带人镇压温氏,刚正不阿,毫不徇私。”

      “说起来,温怀溪与叶掌门交好之际,曾把长女温芙许配给叶家长子叶松雪,叶松雪却亲手手刃了那妖女……”说到这,说书人抬眼看着不远处的黄衣弟子。

      除了吆喝着喝酒划拳的陆希夷、站在他身侧吃烧鸡的陆离和照镜自怜的陆凭之外,其他人也都纷纷望了过去。

      温澈看向为首那少年的背影,徐澄照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把手递了过去,温澈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

      “咦?你们都在看谁?”司空愉好奇地转身,夏预的头从他肩上滑落,半个身子靠在了他身上。阿湘震怒,手脚并用扑向二人,被司空家其他弟子一齐按住。

      司空愉对上了叶胜白扇子后面的眼睛,刚要开口打招呼,却被他身侧凶相毕露的黄衣修士们吓得瑟缩了回去。

      “看什么看?”坐在叶胜身侧的慕容真对上了人群中的一道视线,板着脸道。

      那人赶紧转过身去,其他少年们也纷纷以眼刀吓退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叶胜依然气定神闲地坐着,手中悠悠地扇着那把白色扇子。

      慕容真道:“你很热吗?”

      叶胜望着他:“不热,我就爱扇扇子,不然你给我扇?”

      “不了,你自己扇吧。”

      说书人拍了拍醒木,司空愉被拉回注意力,转头看他,他却突然有些局促起来,挠了挠头发,用力咳嗽一声,道:“温家那对姐妹的美貌远近闻名……当年‘兰台双秀’的名声传遍天下,到了婚娶之年,温家的门槛都被上门提亲的人给踏平了。”

      阿湘喊道:“怎么又说到温家姐妹了?臭老头,你到底会不会说书!”

      说书人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两只金凤凰,一只飞进叶家,一只飞进苏家,两对都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惜啊可惜,那两位美人应该也早已香消玉殒喽……”

      ……

      日薄西山,暮色渐浓,不一会,天色便完全暗了下去。说书人提着灯笼,费劲地将路两旁挂在树上的路灯一个个点燃。

      陆希夷吃饱喝足有一会了,手下们正倚靠在一起休息,芝麻脸仍在照镜子。身侧的陆离脑袋重得很,微张的嘴角流出了几滴口水,看起来好梦正酣。陆希夷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拿出帕子在他嘴边擦了擦,看到老者的动作眼前一亮。

      他叠好帕子,收进怀里,在手掌中聚起一团小火。火团翻覆了几下,离手爆开,化作许多个更小的火珠往前飞去,沿着路边一字排开的路灯转瞬之间被依次点燃,橙红色的光一直延伸到远处上山的牌楼下。

      “这小子竟然还有这种本事。”温澈有些意外,“御火术能用到这种程度,可不简单。”

      红纸糊着的竹灯笼上,仅仅有一个二指宽的小口供人点灯,陆希夷不仅能精准地点燃灯芯不燃及竹篓,还能将道旁十几盏路灯几乎同时点亮,甚至连靠着他睡觉的陆离都没惊扰,能力可见一斑。

      说书人拱手向陆希夷道谢,口中不住地夸赞,陆凭收了镜子,高声叫好,陆家少年们被他带动,纷纷拍着桌子起哄喝彩。离得近的其他修士们见了陆希夷这一手本事,惊叹不已,抚掌击节,赞不绝口。陆离被欢呼声吵醒,一脸茫然地望了一圈,又抱着陆希夷的胳膊睡了回去。

      陆希夷眉飞色舞,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本来被爷爷派来这穷乡僻壤就很不满意,好不容易能有显身手的时候,还被那两个奇怪的道士压了一头。在这群因退魔之事而聚集到一起的修士面前出尽风头,他心里可算是快活了不少。

      徐澄照听见不远处有人这么评价陆希夷:“这个陆家小子确实天资卓越,就是为人太高调,有时还嚣张得过分。”

      那边背对着的叶胜也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借着灯光,徐澄照看见了他半张脸,眉眼确实像极了温澈的姐姐,甚至与温澈都有几分相似。

      有陆希夷帮忙点灯,说书人又回到大树下,继续说起温家的故事来。

      “温家二女远嫁桪州苏家,也被叶掌门派人肃清,长子温羽早年失踪,唯独小儿子温静流逃过了一劫。”

      “话说那温静流生就一副风华绝代的相貌,早年成名之时,也是个众人称赞的翩翩公子,曾与叶家的叶听泉并称‘琳琅二公子’。世人都道‘出尘之姿温静流,玉润之貌叶听泉’……不过嘛,当年也有不少人都觉得,那叶听泉虽也是一表人才,却远远不到能和温静流相提并论的程度……”

      徐澄照看向温澈,道:“琳琅二公子?出尘之姿温静流?”

      温澈摆摆手:“虚名而已。”

      徐澄照摇头:“不是虚名。”

      邻桌又有人插话:“温静流那些事就不必讲了吧?说点新鲜的!”

      额上缠着丑黄狗的柳牧正和同伴们一道走过来,接话道:“不如来说说,温家的长子,那个神秘的温羽的故事?”

      说书人猛地咳嗽起来,神色局促。

      司空愉关切地问道:“老伯,你怎么了?夜间风大,可不要染了风寒。”

      “咳、多谢,多谢这位小少爷关心……老夫没事……咳咳……”

      和柳牧结伴的一人道:“柳牧兄弟,你这不是为难人吗?温羽自出生以来,从未在人前抛头露面过,直到温家灭门,都不曾有人见过他,怎么,柳兄弟对这人有兴趣?”

      柳牧答道:“温家众人,不论名声好坏,都是世人皆知的。同为温氏后人,那温羽却如此神秘,不免让人心生好奇。”

      一人道:“说不定是他老子温怀溪把他藏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

      另一人道:“十年前,与温家勾结的西方魔君虽然已被叶家铲除,可其他几位魔君仍在作威作福,更别说上头还有一个魔教教主……说不定那个温羽早已混进了魔教,只盼望着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呢。”

      徐澄照回想起那戴狗脸面具的黑雾人,转头看向温澈,正要开口,温澈竖起一指,立在唇边:“嘘。”

      徐澄照心中一荡,见到温澈抬起手掌,在桌上贴下了一张浅绿色的符。

      施完术法后,温澈道:“你想说什么?”

      “你昨晚说过,你的兄长是鬼修之人?”

      “嗯。”温澈道,“他在十六岁那年离开了温氏,改了母亲的姓,自创鬼修一门,如今叫见羽。”

      话音刚落,便听见那厢柳牧对说书人道:“老伯,要不你来说说,那年轻的‘极夜鬼王’——见羽的故事吧?”

      温澈眼神一凛,向那名青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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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温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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