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春茶煮水

57、盛花

　　飞机落地的时间是在晚上十点十八分，快到终点的时候，因为交通管制，一直在上空盘旋，久久没有着陆。

　　周翊坐着有些头晕耳鸣，想要闭上眼，看见一旁的杭谨庭给他递来了一副耳塞。

　　应该是马欢提前联系了蛮祀宗的人，从国内航班出口走出，五六个个穿着西装，戴着黑色墨镜的人立马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你们蛮祀宗接机都穿这样？”杭谨庭问马欢。

　　马欢摇了摇头，用手指向另一边：“那不是明星的保镖吗？蛮祀宗来接机的人说等在了二号出口。”

　　于是三人向着二号出口处张望，却迟迟见不到一个人。

　　周翊、杭谨庭：“……”

　　等待了约有半个小时之久，终于有人唤着马欢朝着三人跑来，只见那人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夏威夷风短袖衬衫，下半身着一条黑色短裤，向着三人靠近的时候，还拎着一个24寸行李箱。

　　“不好意思，欢哥。”那人站定在三人面前，“飞机延误了些，遇上了暴雨，起飞晚了一个小时。”

　　周翊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一米七八的个子实在出挑，只是瞧着这人在接近0度的青海穿着短袖发抖，他实在无法理解。

　　“马杏闻，我表弟。”马欢向两人介绍道，说罢，他看着不断发抖的男人，语气带上了一丝鄙夷，“不要跟我说，你的行李又丢了。”

　　“厚衣服的行李包在中转的时候丢了。”马杏闻挠了挠头，“表哥你借我一件外套，一冷一热我容易感冒。”

　　一边说着，马欢将自己的外套丢给他，直到三人向着机场停车场走去，周翊和杭谨庭才知道马杏闻这是刚去夏威夷度完假回来。

　　“欢哥，为什么舅舅出事，这么大的事都没人告诉我？”开门进车，马杏闻沉声问道。

　　“为了能在今天蹭你这辆车回去。”马欢反问，“你信不信？”

　　“鬼才信。”

　　蛮祀宗的地址距离机场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坐落在深山里的一座宅子中。宅子四面环竹，夜阑人静。大门处有一块牌匾，用着楷体写着“敛骨吹魂”，落笔磅礴大气，带着大家风范。周翊站定在门口抬头，总觉得这笔记很是熟悉。

　　“周老板是第一次来吧。”马欢解释道，“这牌匾比我们的年纪都大，也算是祖传下来的，是祖上一位将军题字写的。”

　　“应该是位很了不起的人。”

　　马欢点头：“蛮祀宗一开始并不叫蛮祀宗，是他带领了族人统一，当时的族长为了让后人铭记他的功劳，让他题下了这‘敛骨吹魂’四字。”

　　“再造生灵吗？”周翊说，“倒也符合你们。”

　　蛮祀宗的宅子虽大，却没几间空房，马欢将自己的屋子腾出让给周翊，杭谨庭则在他的隔壁入住。宗内人员繁多，听说宗主带了两个外人回来，或多或少会偷偷出来打量几眼。

　　和几个人打了照面，发生了几段小插曲，马欢相互介绍了一番，周翊将这些人一一记下，发现一旁的杭谨庭同样紧锁着眉头。

　　事后，马欢将两人引入宗主内室，内室的四周布有防窃听的结界，一般宗内的普通人无法接近此处。内室的前段有一块巨石，看着似乎有一段年岁，上面因为潮湿布满了青苔也无人打理，周遭流淌了片片水渍，闻着并不舒服。

　　“二位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吗？”马欢开门见山地问。

　　周翊：“进门时对你冷嘲热讽的那个是谁？”

　　“赵素宽。”

　　“蛮祀宗不都姓马？”

　　马欢摇头：“马是本姓，但是千年下来，总会有些旁系，有其他姓也不足为奇。赵素宽素来和我意见不合，要说观念不同的人，他首当其冲，估计这次刺杀的策划有他一份子。”

　　“还有第二个人。”杭谨庭接着说，“虽然态度恭敬，也没什么逾矩之处，不过他似乎很惊讶你会回来。”

　　“第二个叫卢商珏。”马欢说，“算是我的表叔。我舅爷在世的时候同我父亲理念不合，但到他这辈，敌意似乎小了一些。我觉得表叔的可能性不大，他待我也一向很客气。”

　　一边说着，马欢将灵力注入他面前的巨石之中，巨石似乎只认得马欢的灵力，在发现是他之后竟缓缓裂开一条缝来。缝中有灵力流淌而出，金灿色的灵流缓缓向上，它逐渐演变成一棵树的模样，在这间过于宽敞的室内生长，蓬勃如斯。

　　周翊和杭谨庭第一次瞧见，也不免觉得新鲜，灵力化作的树足足长到了数十米之高，让两人的眼前被一片金色所充斥。

　　“这是我们的谱树。”马欢介绍说，“每一个出生的族人都会被谱树感应到，而谱树会为他结出果实。但若当他身殒，为了悼念，属于他的那朵花则会绽放。从古至今，它少说也见证了上万场生死。”

　　说着，马欢走到树下，他抬头望向高处，一朵金色的花含苞待放，应该是所属之人刚去世不久。周翊和杭谨庭定睛一看，花下漂浮着的名字竟是马道名。

　　谱树应该是有灵性的，瞧见周翊站定在它的下方，灵力似乎流淌的更快了。屋内并不通气，但灵力化作的金色树叶却在左右飘动，传来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树叶飘落下来，落在周翊的肩头，又在瞬间化作粉尘消散。

　　“它好像认识你。”马欢惊讶道，“周老板，谱树在和你打招呼。”

　　“是吗。”伸出手来接住一片落叶，看见它化为灵流围绕在自己的指尖，周翊也觉得新奇，抬头望向了它飘落的地方。

　　那是另一朵华盛的花，似乎比其它花朵开得更旺，它位于谱树的顶端，在高处一花独放，葳蕤且嬛绵。

　　这朵花是属于……

　　赵檬？

　　在周翊看清署名的同时，杭谨庭也为之一愣。

　　“门口的牌匾就是这位将军题字写的。”马欢看见怔住的两人，他解释起来，“蛮祀宗在历史上也分裂过一段时间，祖上的人都说，这位赵将军将蛮祀宗的气运提前了近千年。”

　　周翊久久望着赵檬那朵花没有动作，杭谨庭站在他的另一侧看着他，两人各自在想些什么，在马欢看来却有些诡异。

　　赵檬的花依旧源源不断地落着花瓣，掉下一片，又长出一片，空气中布满了灵力似粉尘，一吹便随着风四处飘散。

　　“马宗主。”忽然，周翊问道，“你说你们死了之后，这些花还会有意识吗？或者保留一部分原主的灵识？”

　　“不会。”马欢否认，“但是赵将军这朵……却好像有些例外，这朵花从没开得如此旺，也就是今天，好像格外醒目。”

　　没有理会花朵，周翊兀自向前走去，他似乎在树上寻找着什么，片刻后目光便停留在顶端的另一处繁叶之上。

　　杭谨庭顺着他的目光瞧去，上面赫然写着——乌兰雪。心中的猜测笃定了几分，杭谨庭忽然想起了对方射杀乌兰雪的那一箭……

　　为什么赵檬的花似乎正对着周翊示好，但乌兰雪的这朵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只是普通的花。”忽然，周翊开口道。

　　故人已逝，只留有他一人独享这世间的酸甜苦辣。

　　周翊撇头看向一旁的杭谨庭，瞧见对方的视线从方才起便落在自己的身上，心中顿生疑惑，也有猜测。即便对方不说，在周翊回到大周的这半年以来，依旧能感受到杭谨庭的存在。

　　他回想起阿留在东城山外造出的那六十四卦，当这过于震撼人心的场景浮现在周翊的眼前时，他几乎可以确定杭谨庭确确实实是一直在他身边的。

　　“周老板想到了什么？”马欢打断问。

　　“想到了我的师弟。”周翊直截了当地说，眼神却瞟向了杭谨庭。感受到对方的眼神，杭谨庭又把头撇开，他听见马欢追问：“周老板的师弟？我看你擅长符法，不知道老板的师门是……”

　　“不知名的小门小派罢了。”

　　“那能出你这么个你才，你的师父肯定也是人中龙凤。”

　　周翊沉默不语，随着马欢自己去揣测。他围绕着谱树缓缓踱步，在上面找到了赵素宽和卢商珏的名字，又在马欢的名下瞧见了开得正旺的马杏闻。这些花朵的顺序由上及下，似乎正好对应了他们从大到小的长幼关系。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三人的对话，马欢一声“进来”，门便自动缓缓打开，屋外站着一个老者满头华发，脸上布满了皱纹，脊背也有些佝偻。他看着年纪很大，说话的声音却中气十足。

　　“宗主。”那人的语气丝毫不卑谦，他说，“明天早上有例会，你还参加吗？”

　　马欢点头，向着周翊与杭谨庭介绍：“这是马恩伯伯，我之前在金松观同你们提起过。”

　　马恩朝着两人点头，手中拄着的拐杖却敲地两声。他似乎有些肺疾，说上几句便要咳嗽两声，老人捋了捋气，看向杭谨庭问候：“没想到杭组长都长这么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