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有绣家》珠奇

12、要你陪在我身边

　　素文向大缸撒了一把鱼食，鱼儿愉快划水，溅起水花打湿了少女娟秀脸庞。她今日未做精心装扮，简单扎了个团子头，斜插一支画笔，干练裤装一改往日清新温婉的造型。

　　推开门，七月末三伏天闷热难耐，游人兴致却不因这酷暑有零星半点减少，古镇里人一如既往地多。

　　“侬去好嘞，店里有我放心。”外婆摇手招呼素文快走不要误了时间。最近总见自己外孙女愁眉不展，外婆也添了几分不安和担忧，好不容易又有朋友来苏州见她，或许能改善心情。

　　“素文，许久不见，着急去哪儿？”

　　“见个朋友。”

　　船夫摇橹的水声与招揽游人的叫卖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凌阿姨好久不见啊，今天的绿豆汤还有么？”

　　“管够！”

　　匆匆与乡里乡亲打过招呼，素文赶到古镇口。毛云逸早早在此等候，男人虽然还是一身短袖T恤、牛仔裤的熟悉打扮，但眼神里既有了“打工人”的疲惫又有了“社会人”的精干，短短半年不见，已然褪去了青涩模样。

　　“素文。”毛云逸一扫疲态，灿烂笑容堆满脸。

　　“毛师兄，你工作这么辛苦，还来特意看我。”

　　“不累。想着我们许久不见，隔着手机聊天都看不见你，不知道你究竟过得好不好。”

　　“边走边说吧。”

　　身边少女下颌骨线条清晰，较往日明显清瘦了些。毛云逸猜测，大概是这里的伙食不比城市里丰富，素文又为家里绣坊操心，以至于消瘦了。

　　他刚想出声询问素文近况，却被对方抢了先。“毛师兄，最近工作还顺利么？”

　　“除了忙，其他什么都好。”做律师的苦只有自己清楚，但毛云逸不愿在素文面前抱怨，毕竟她自己的日子也不容易，没有再让她担心的必要。“你呢？绣坊怎么样？在这里生活还习惯么？”

　　“没什么不习惯，都挺好。从小到大我每年暑假都会回来，看到这些熟悉的街坊邻居就感觉这十几年从没有离开过。”素文边走边与街边邻居打招呼，已经好几日没有这样出来走走，透透气了。

　　“绣坊现在也挺好。”素文眼神飘忽，似丢了魂似的，话也没有平日里多，可能是半年不见，刚见面多少有些生疏。毛云逸反倒责怪起自己来，【都怪自己，应该早些来看她】。

　　素文脚步忽快忽慢，与毛云逸的脚步很不合拍。临至凌阿姨的糖水铺子，被她打趣叫住。“素文，男朋友？”

　　“凌阿姨！在说啥呢。”

　　“咋们圆圆还害羞呢。带男朋友出来玩有啥不好意思的。哟，小伙子卖相不错额，看起来不比小萧差。”

　　“小萧？”

　　“别听凌阿姨瞎说。”素文急于撇清关系似地摇头否认，话锋一转想要隐瞒什么。“老样子两碗绿豆汤，凌阿姨。”

　　毛云逸没有戳穿，少女的窘迫已经出卖了她，这个所谓的“小萧”大概和她有些不一般的关系。原本今日的他自信满满，如今却生出了几分不确定。和素文相处三年，自己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意。大学时期两人于社团相识，一同举办策划各种活动，她始终陪伴在自己左右，是最佳拍档。

　　“素文，今天来我主要是有个好消息要带给你。ISSUEY市场部的岗位，你一定满意。”

　　“毛师兄，这是......”

　　原以为毛云逸只是从哪里获得了岗位信息，推荐素文去面试应聘，没成想他径直将一份劳动合同放在桌上，只等素文签下。

　　“之前我们替ISSUEY打赢一场官司，认识了他们市场部老大。最近他们有人要走，空出了位置，我就顺势把你的简历递了上去。他们对你很感兴趣。”毛云逸以一种颇感意外的口吻说道，“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们会直接下offer。”

　　ISSUEY是自己心仪已久的法国高奢企业，本科四年辅修法语二专的素文一心想要挤入市场部，奈何没有实习的机会，秋招春招时也没有对外招人。

　　换做刚毕业时的素文，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应下，而如今她犹豫了。

　　素文的目光停留在“劳动合同”四个字上，她不禁自嘲一句，这天意真是弄人，强求时不能得，无意时偏要来。

　　“哎哟，绿豆汤来了。”素文打心眼里感谢凌阿姨的突然出现，自己刚刚短暂沉默让二人氛围降至冰点。她调整坐姿，舀了一大勺百合往嘴里送。

　　“毛师兄，趁凉吃。”

　　少女顾左右而言他的姿态尽收眼底，毛云逸继而说道：“没事的，素文，你可以考虑考虑。她们说最晚八月中旬入职。”

　　嘴里的百合还没完全咽下，素文又火急火燎舀了一大勺绿豆送进嘴里，胡乱地在嘴角留下绿豆渣。毛云逸抬手就要帮她抹去，而素文下意识躲闪。

　　她抬眼与男人对视，流露出一丝疑惑。自己和毛师兄三年朋友，这是他第一次逾矩。

　　“素文，这三年我全心全意扑在学习、社团和实习上，忽略了你。现在我发现，心中最大的心愿是，你能陪在我身边。”

　　素文被毛云逸突如其来的表白打乱分寸。这个月来，通过与萧廷相处，她发现自己从前对于毛师兄并非男女喜欢之情。

　　见素文呆滞在原地，毛云逸大概明白，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一直围着自己转、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孩了。他尴尬地笑了声，想要转变话题。

　　“毛师兄，比起回上海，我还是更愿意留在古镇里。从前的我的确很想在广阔天地间翱翔，但现在我更愿意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尤其是，这里有我爱的人，还有我爱的苏绣。”

　　“过去三年，我也以为自己是喜欢你。但现在我才发现，当年更多的是崇拜之情。在我初入汉服社时，我倾慕于你对传统文化的独到见解，惊叹于每一次活动策划时你迸发的新点子。”

　　“对不起，毛师兄。我想，我们以后还会是朋友的，对吧。”

　　捅破这层窗户纸，或许对二人都有个交代。毛云逸并不惊讶于素文如此直白，他喜欢的正是素文坦率的性格。

　　“即使你没有答应我，但我依旧向你保证，我们从前、现在、以后，都会是永远的朋友。”

　　于清陌觉得好奇，这毛云逸和袁素文相处三年都没有过任何表示，怎么突然就告白了。

　　素文倒没有想太多，对她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毛云逸走后，素文在古镇里独自晃悠散心，和清陌通电话。今夜月色微凉，云雾撇去大半月光，只能借着些路灯光，看清前路。

　　“这花多美，姐姐。”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卖花小女孩，将包装精致的花束硬塞到素文手中，将她吓了一跳。

　　“不用昂，小妹妹，姐姐不需要花。”素文刚想塞回去，却被小女孩一把拉住，硬是将自己往不远处的码头带去。

　　心中警铃大作。【这莫不是新兴绑架手段？】素文奋力甩开小女孩的手，往反方向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害怕地不顾一切奔跑起来，湿热的空气灌进素文肺里，脚步一深一浅行动非常不便。

　　她终究还是被石板子绊住，“哎呦”一声几乎要摔倒在地。还好被人抓住手腕，一把扯入怀中。

　　“冒失鬼。”温润的男声从头顶传来，素文慌了心神。听到这日思夜想的声音，泪水终究还是止不住，决堤似地落下，她又喜又气，不免狠狠重锤在男人胸上。

　　“嘶。疼，轻点。”萧廷将怀中人抱起，向码头走去。

　　月光洒在他眉眼，素文不禁伸手触摸，一片凉意。“萧廷，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