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落》左右之手

41、第 41 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奶奶和姐妹们吃饱后，准备结账离开。姐妹们穿大衣外套，拿包包，然后在店门口等着。薛战奶奶去结账。店里有四桌客人在吃饭。
　　“美女，结账。”
　　“奶奶，老板买过单了。”谭杏花微笑着说道。
　　“是嘛，那我可走了。”
　　“当然。”可谭杏花又一寻思，祖孙是不是还要亲昵一下呢，“要不要我去喊老板过来？老板在厨房里。”
　　谭杏花太羡慕薛战和奶奶之间的舐犊之爱，当奶奶慈祥宠溺的目光落在孙子的身上时，那种温暖的感觉，大概可以受用一生吧。可惜，自己一辈子也没有过这种体验。
　　“哟，天天见都烦死了，不见那个臭小子。”奶奶对孙子的爱，溢于言表。“走了。”
　　“哎，奶奶慢点，奶奶走好啊。”
　　“嗯，你忙吧，不用管我，你忙、你忙。”
　　奶奶走出店里走到门口和姐妹们汇合后，离开了。她们约好去逛商场，离接孙子孙女放学还有一会儿。
　　中午的高峰时段一过，下班时间就差不多到了。谭杏花进去更衣室换完了衣服，在经过厨房往后门走时，眼角瞥见站在厨房内的薛战已经换好衣服，正准备离开的样子。谭杏花走后门，进入了步行街。她先查看了手机，无新消息。她从中午开始查看了两次手机，一直没有收到梁深的信息。他们原本是约好今天下午出去逛逛的。现在是回家等梁深？还是去农贸市场买些化妆需要的小饰品？
　　谭杏花沿着商业街人行道往前走。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去超市吗？”
　　谭杏花回头。是薛战。
　　薛战笑着解释道，“哦，我看你经常下班后去超市。”
　　谭杏花笑不做声，默认了去超市。
　　“正好，我也去超市买牛奶。”薛战说道。
　　他们并肩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谭杏花之前还在埋怨没有收到梁深的新信息。而此刻，她希望手机不要响。
　　说起牛奶，薛战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你以前在超市为什么不干了？”
　　谭杏花看了他一眼，心里话，‘不是因为你投诉嘛。’
　　“是不是因为我投诉？”
　　谭杏花笑了，如一朵绽放的杏花。
　　看见谭杏花的表情，薛战也笑了起来。看来确实是被自己给投诉下岗了。他们进入超市。
　　“哎，我一直有个疑问，我又没偷，你干嘛老是针对我啊？”
　　薛战这个直截了当的提问，问住了谭杏花。因为她没有想到他会邀她单独一起去超市，更没有想到他会问她这个问题，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是因为我把牛奶翻乱了吗，你得重新整理？”薛战太想知道原因。
　　“嗯，因为﹍”谭杏花闪烁其词，要不要说实话？她不会撒谎又找不到借口，她的脸微微发红。可是薛战看向她热切的目光，让她无法躲藏。“是因为过期牛奶会被处理掉，太可惜了，有多少人根本喝不到牛奶啊。”
　　谭杏花鼓起勇气实话实说。当然，她不会说，自己就是那喝不上牛奶的人当中的一员。
　　“如果按照有效期顺序卖，能够减少过期浪费。”看到薛战没能理解，谭杏花又接着说道，“因为超市不可能牛奶卖完再进新货，所以会有上一批次接近有效期的牛奶。如果都买新到的，就会有牛奶过期。当然，超市会有打折或买一赠一等促销手段。”
　　“哦，原来如此。”薛战恍然大悟。他看向她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我就是、我就是觉得可惜﹍”谭杏花在他的注视下，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的行为有些幼稚。更恼火的是，现在依旧是举足无措。“额，”她突然挥起胳膊胡乱指了一个方向，“我去那边买些菜。”
　　谭杏花说完不敢直视薛战，她着急逃离，匆匆丢下这句后，去往另外一个方向。她能感觉到身后他的目光。她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她。穷？小村姑？没见过世面？傻瓜？嗐，她的脸更红了。
　　这时，手机响了提示有新信息。是梁深。
　　‘抱歉，下午走不开了。’
　　‘哦。’谭杏花淡淡地回了一个字。
　　‘嗯，没办法。下次出去玩吧，下次。’
　　‘嗯，好的。’
　　谭杏花收起了手机，她心里完全没有被爽约后的不舒服失望的感觉。她买了一些蔬菜后，离开超市，去了农贸市场。
　　谭杏花在农贸市场周边的商铺逛了起来，看看衣服再瞅瞅小饰品。她的时间很多，梁深忙起来又将会是一整天，晚上至少十点后才能下班。她根本想不起来梁深爽约的事，心里装满了薛战望向她的目光的画面的反复的一帧一帧的回放，以及自己刚才的表现欠佳的遗憾懊恼。
　　薛战拿了四盒五百毫升装的牛奶，确认是在有效期内，不再要求是最新日期。现在和奶奶住在一起，他俩每人早晚各两百五十毫升的牛奶，一天两盒，牛奶消耗快是不会过期的。以前分开住，奶奶一天最多只喝一次，一盒牛奶得分两天喝完。薛战一般会买250毫升一盒的小盒牛奶。薛战怕奶奶舍不得喝牛奶，导致牛奶过期，所以买牛奶特别注意买有效日期长点儿的。
　　另外还买了水果。他拎着购物袋从超市出来，直接走到商业街的停车场。他的车子停在这里。
　　开车回去的路上，刚才的情景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他反复回味着她的话她的一举一动她脸红的样子。她，真是个有趣的人，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很特别的人。想到她，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车子进入奶奶所住的小区里，停好车，上二楼，薛战没有像平时那样大声喊奶奶，而是拿钥匙开的门。他以为奶奶和姐妹们玩，还没回家。
　　门刚打开，奶奶已经站在卧室门口喊他了。
　　“回来了。”
　　“咦，奶奶你们都散了吗？”
　　“嗯，老人家了，体力不支了。”
　　“怎么可能？看你们吃饭时个个生龙活虎的。”
　　薛战换好了鞋子，进到客厅里。
　　“嗯，就是‘带电’时间不行了。你们小孩子充电五分钟，能管一天。我们老人家是充电一整天，只能管五分钟。”
　　“哈哈哈，那你睡一会儿吧。”
　　“嗯。”
　　“奶奶，今天吃得开心吗？”
　　“开心哟，哎哟，开心得瑟到不行。吃的好、菜味道好、还有特别新鲜的海鲜、服务好，姐妹们说，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新鲜的海鲜，从来没有受到这么高档的服务待遇，倍有面子。”
　　奶奶追在薛战身后一顿猛夸。接着又补充道，“就是啊，她们哪个在家不是带薪的老保姆啊，哪个享受过子女的孝顺哟，哪个舍得在外面这么吃一顿？”
　　是啊，这独具中国特色的一群父母们。
　　“吃得好就行。”
　　“哦，今天你花了不少钱吧？”
　　请客确实让冯迎春赚足了面子，但是想到钱，还是让她肉疼。
　　“没有，是林川花的钱。”
　　“哟，让小林破费了。”
　　“没关系，我跟他什么关系啊。”
　　薛战一面听着奶奶说话，一面拎着袋子进厨房，把牛奶放进冰箱。他看着手中的牛奶，突然打断了奶奶。
　　“奶奶，这牛奶快到期了，你一定记得喝呀。”
　　奶奶正说在兴头上，被孙子打断了。她的注意力转到了牛奶的问题上了。
　　“啊？快到期你干嘛买呀，真是的。”
　　“你一定记得喝就行了。”
　　“这孩子。”
　　薛战把牛奶送进冰箱，并码放整齐。
　　“奶奶，你说我听着呐。”
　　“呃，我说哪儿了？”说着说着就能忘记要说的话的年纪，被孙子的一个打岔早忘记刚才说到哪儿。
　　“夸我们店服务呢。”薛战提醒道。
　　“哦，对了，一打岔就忘记了。”
　　“怎么个服务好啊？”
　　“唔，待人有礼貌，没有区别对待，顾客点餐时没有恶性推销，让人特别舒服。也许对我客气是由于老板的原因。但是我吃饭时，偷偷注意观察了，对待顾客一视同仁。”
　　“奶奶，真有你的，卧底啊。”
　　薛战放好东西后和奶奶回到客厅，奶奶坐到沙发上，他蹲在奶奶坐的沙发旁。
　　“那是，饭可不能白吃呀。”
　　提到服务，奶奶想起了那个服务员。
　　“哎，薛战，你们的店员培训的很有素质。是你培训员工还是小林？那，开餐饮店首先是味道，然后是服务，这两样抓住了，店才能开得长久。”
　　“今天员工不知道奶奶去店里吃饭，她们不知道，我没说。”
　　奶奶显然有些惊讶，“是嘛，哦，这样啊。哎，那个那个﹍小糖，好像是这样叫的。”
　　“嗯，对，是姓谭。”
　　“哦，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提前打招呼的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孩子不错。平时去到店里，一见到是老人家，人家都不爱搭理，一是因为老人没有消费力，二是说半天不明白稀里糊涂的，所以都躲着，想抓个人问问都挺难，不是满嘴新词就是找机会就溜。那孩子不错，耐心说，还生怕我们听不懂。”
　　奶奶接着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哦，我还以为是你提前招呼的呢。”
　　薛战换了个姿势坐了下来，头枕在奶奶腿上。
　　“今天把你累坏了。”
　　“不累，那么点儿事。不是说小孩子充电五分钟，能管一整天嘛。”
　　奶奶笑着抚摸着孙子的头发。薛战就这样依偎在奶奶的身旁睡着了。
　　转眼已是四月中。从谭杏花预备辞职到现在，一个月飞快地过去了。谭杏花和薛战之间虽话不多，即使说话也是和店里生意相关的多。但是他们的目光总是不期而遇。一个眼眸中似有盈盈秋水，繁星点点；一个如同朝阳，炙热而明亮。
　　四月中，春意阑珊，后门口的桑树绿意盎然，茂密的桑叶宛如一片绿荫如盖的天空，紫红的果实如同珍珠般缀满枝头。
　　这天谭杏花和小晋吃过午饭，短暂的休息时间。她俩的目光同时盯上了这颗桑树。
　　“哇，桑果子红透了。”小晋咽着口水。
　　“是哦，这么好的果子哟。”
　　“唉，够不着。”
　　树下的两个馋猫。怎么办，爬树呗。
　　谭杏花自告奋勇，一马当先，爬树。
　　“你能爬上吗？”
　　“试试吧。”
　　小时候的谭杏花可没少爬树，但是功夫这几年是荒废了。她先试了一下，还行。于是放开手脚，蹭、蹭上到了枝桠。在枝桠处站稳扶好后，大片的桑果近在眼前。伸手摘下一颗送进嘴里，柔软黏润，酸酸甜甜的果汁瞬间在嘴里释放出清新香气。多久没在树上这样摘果子吃了，谭杏花一口气，把手旁的果子全摘下一把送进嘴里，一次吃个够。
　　树下的小晋急坏了，一个劲地在下面嚷嚷，“扔点下来，给我尝尝啊。”
　　“嗯。接好。”
　　小晋为了能尝个鲜，豁出去了。左扑右扑，接到果子就往嘴里丢。“好吃、好吃。”
　　可是掉地上不少，一个扔一个接都没准头。
　　“小晋、小晋，你刚才串好的菠菜放哪儿了？”
　　是店里另一名员工在找小晋。
　　“来啦。”小晋冲着后门里面回应道。她又回头对着谭杏花说道，“哎，我去去就回，马上、马上。你先摘啊，我再去拿个盆。”
　　“好。”
　　谭杏花在树杈上转了一个方向，原来地方熟的果子被她摘得差不多没了。今天能吃到饱。
　　不一会儿，树下传来了脚步声，可能是小晋回来了。谭杏花摘了一把果子弯下腰身体探出层层叠叠茂密的树枝叶，冲着下面的来人说道，“接着。”
　　树下，薛战来后门口抽烟，他刚站定。突然，墙角的桑树叶一阵窸窸窣窣，茂密的层层叠叠的树叶下闪现一个类似人的东西，咧着一张黢黑的嘴巴，伸着一只黢黑的手，冲他说着，‘接着。’
　　薛战的第一反应，鬼！第二反应，要接什么？薛战极速本能的后退，并用两只手在身旁乱抓。估计他抓到什么，就会扔过去什么，以防鬼扔过来什么人头﹍。
　　五秒后，他才看清了树上那玩意儿是什么。是人、是个穿着他们店的店服的人、一个嘴巴和手被桑果子染的黢黑的人、是谭杏花！
　　天啊，她怎么爬上去的？
　　谭杏花在看清树下惊恐万状的人是薛战时，她还在纳闷，他怎么了这是？等她在看清黢黑的手，在意识到可能嘴巴也是同样之后，她迅速钻回树枝叶里。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啊，难怪薛战被吓得以为是见到了鬼。她躲在树叶从里，心里一阵懊恼。
　　这时小晋妹妹拿着盆回来了，“小谭、小谭，我来了，给。”
　　谭杏花真不想出来。她悄悄往树下喵了一眼，林川、薛战以及小晋全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她呐。
　　“快点儿，人呢？”
　　谭杏花不得不出去。她低着头接过小晋递过来的盆后，迅速钻进树叶丛里。
　　“多摘点儿啊，他们都在等着吃呢。”
　　“是啊，好久没有吃到过桑葚果了，还是现采摘的。”林川说道。
　　林川是过来抽烟的。此刻他和薛战蹲在后门口处悠闲地边抽烟边望着这边。
　　谭杏花摘满了一盆后，递给了小晋。她在递出去盆子时，偷偷打量了一下树下的情况。薛战正蹲在后门口。
　　小晋接到一盆桑葚果子后，兴高采烈地跑了回去。丢下一句，“小谭，你小心些啊。”
　　“给我也尝尝。”林川跟在了小晋的身后进去了。
　　树下安静了。
　　谭杏花伺机准备下树。她先是看了看后门口，没人了，大概都进去了。她松了口气。于是往脚下看了看并试探着伸出脚，准备下树。嗬，这一看不要紧，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上去了。薛战就在树下，仰头看着她呐。
　　“下来啊。”薛战在树下朝着她伸出了双手。
　　谭杏花的一阵心慌。她不会下树了，不是假装，是真的慌了手脚。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不能见人啊，可是偏偏薛战不走，张开双臂等在树下。她只得往下挪。
　　薛战先扶住她的小腿，然后是腰。最后托住她的腰，把她托举下来。
　　彼此都站定后，薛战没有说话而是扭头进了后门。可是此后的一整天里，每每想到当时的情景，他眼底的笑意就越来越浓。自己居然被一个女孩吓得差点尿裤子。
　　谭杏花神情恍惚地进到了店里。除了沮丧外，一种奇妙的感觉盘踞在心头，仿佛薛战的手一直在她的小腿和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