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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回应 ...

  •   五月末,高中的课程依次都收了尾。就算是一时收不了尾的语文,耀耀也以“不考就不讲”这一无懈可击的理由强行画上句号。
      当时选择理科,明知是活鱼往油锅里跳,但咬咬牙,就算与心底真正的兴趣再南辕北辙,不也这么过来了么。想想那些趴在徐缓桌子上缠着他一遍遍讲题、深夜做不完作业发短信向他叫苦不迭的日子,伊莫自己都为自己感动。当然,也为某人垃圾桶一般的胸襟与耐心而深怀感激。
      这么想着,伊莫搜刮出包里的零食,一股脑全堆到徐缓面前。练习册上忽然“天降馅饼”,徐缓没画完的函数图被淹没,自动铅笔芯随大势悲催地折断。
      “干嘛?”
      “奖励你。呐,这些这些,统统吃掉,别客气。”
      “你没发烧吧?”
      “没有。从小遇到好心人,我一般都会给他们吃的,这是传达谢意最为实在的方式。”
      “噢,那我海纳百川的善良胸怀,你这点儿东西可报答不起。”
      徐缓捡出一袋饼干撕开,笑容温和。袋口在他手中一分为二的瞬间,饼干屑很不客气地溅了伊莫满脸。
      香蕉牛奶味。

      吃过上次的亏,为了防备检查,高二最后一节音乐课,16班全体迁移到音乐教室,其实不过是装装样子,换个更堂而皇之的地方自习罢了。
      教室屋顶没有装吊扇,即使在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分散开坐,也还是敌不过南方来势汹汹的暑热天。伊莫额头不断沁出汗珠,她只好一手握笔一手捏着面巾纸,擦到头部皮肤甚至出现刺痛感。
      夏天啊,真是灾难。
      “同学们,我想起一件事情,虽然你们都是优等生,对这类事情可能会不屑一顾,但是出于音乐老师的职责,我觉得该传达的还是应该向你们传达到位。”
      守自习的音乐老师昏昏欲睡,将倒未倒的头从手掌滑落,砸在讲桌上,一声闷响在教室里炸开。他一个激灵,从梦中惊坐而起。这场煞有介事的宣告大概只是手段,掩饰方才的尴尬才是最终目的。
      “校园十大歌手预选赛开始了,想参加的同学来我这里登记,现场选拔;不想参加的同学,就继续自你们的习吧,但是千万不要偷溜出教室啊,不然被逮到了连坐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一心念着蟾宫折桂的16班,当然是不屑一顾的。
      理论上是如此。因而当何翼凡举手的时候,伊莫第一反应是这货绝对疯了。
      马上都高三了,你还有心情给我搞这些幺蛾子。泥菩萨过河的下一句是什么?啊?!——换作耀耀的话,必然会这么说。
      “老师,我报个名可以吗?”
      他僵硬地站起身,耳朵红得反常,比起害羞看起来倒更像在害怕什么。
      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很挣扎吧?伊莫预感不是能戏谑而过的事情。
      “可以啊,当然可以。你准备一下,随便唱什么都行。上讲台来吧,我们马上开始。”
      老师显然也有些吃惊,但很快敛了色,得体地为他腾出讲台。
      “老师老师,请您稍等一下,我去取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话还没说完,何翼凡已经不顾众人的目光,夺门而出了。
      “他想什么呢?”
      伊莫拿笔头戳了戳坐在身旁的徐缓,问出了耀耀想知道的问题。
      “我又不是他。”徐缓不以为意。

      何翼凡抱着吉他气喘吁吁地出现,深呼吸坐在老师替他搬来的凳子上,饶是胸有成竹的神态。
      “这首歌,献给一个人。”
      一片哗然。联想起大雨中殒命的物理试卷,这个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她从来不缺追求者,正如天冷了要加衣服一般稀松平常。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正如比尔盖茨掉了一美元,他还是世界巨富。
      他弹唱一首民谣,面容沉醉,目光不时搜寻着某个人,但又有所顾虑,总是畏首畏尾地飘忽而过。
      不知姓甚名谁的民谣。伊莫听得出,悠扬婉转的旋律,分明是男孩倾慕女孩的心跳声。
      哀凄——她不忍念及这个词。
      女主角搁下笔,以围观者的姿态注视着前方。她意识到这是一种尊重,可了无真心即伤人至深,尊重又能缝补几分?
      她深谙于此,可她无法。
      一曲毕,不明就里的老师跟着半是真心半是起哄的同学热烈鼓起掌来。
      何翼凡面红耳赤地站起来致谢,挠着头,状似无意地瞥向那人。
      女主角继续着她的尊重,微笑鼓掌。拿捏有度而又划清界限的微笑。

      翌日午休,伊莫抱着课外书溜上了六楼的楼梯间。午间那里不可能有其他人,是个安静的好去处。高二高三之交,耀耀来教室“闲庭信步”的频率陡增,在需时刻防备的环境下看杂书,总归令人无法全情投入。
      伊莫坐在最高处背倚栏杆,她看书的时候,能够安安静静保持一个姿势许久。
      听见脚步声接近,伊莫不无惊愕,忖了忖,打算继续默不作声装死。
      足音在楼梯间的阶梯处停止。两个人。
      “你觉得我昨天弹得怎么样?”
      “很好听。”
      “然后呢?”
      “我想你是清楚答案的。昨天的事也好,以前的种种也罢,我相信你的感觉不会差,有些回应不必挑明了说。这就是我今天约你来这里想说的话。”
      齐东玥答得干脆笃定,语气如常。何翼凡默然许久,低沉压抑的嗓音在逼仄的空间里响起。
      “不到半分钟就被拒了,我还真是逊啊哈哈哈——”他自嘲,“那,你之前的所有男朋友——当然,我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你真的喜欢过他们吗?回答我。”
      “有人骂我是婊子,你现在知道了吧。”
      齐东玥无比淡定,风尘不扰的白衣高士模样。
      “你不是,你当然不是!你知道吗?你这种目空一切、听什么都像在听他人故事的面目,是我最讨厌你的一点——也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有真心爱过一个人吗?”
      “每一个这段年龄的孩子都有吧。而且,不是过去时,对我而言是现在时间。”
      本就浑浊的空气再次凝滞。
      “那我祝你幸福。”
      但是,我不想知道你的现在时是谁,一点也不想。

      “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你是艺术家,你见过哪个艺术家缺追求者的?”
      下午的课上,伊莫写了张字条,团成团扬手扔向后桌。
      凭何翼凡的单细胞思考能力,自然不会怀疑到伊莫潜伏在他被拒绝的惨烈现场。然而这也不是朋友间嘻嘻哈哈的儿戏,他究竟会如何作答,伊莫心有忐忑。
      隔了几分钟,趁老师转身写黑板的功夫,一团白纸径直落在伊莫面前的课本夹缝中。
      “我失恋失得这么明显?好吧,我认命。你们不要以为我受了多大打击,真的没有。被拒绝的瞬间,滋味不好受是必然的,过了那阵子就慢慢恢复了。她不可能喜欢我,我对此早已深信不疑。告白失败,我是做了十二万分心理准备的,成功了我才要去向菩萨还愿呢。
      “我不知道你怎样理解仪式感这个词,对我来说,齐东玥就是我的仪式感,从第一天她竞选班长的时候起,我心中就砌起了一堵高墙,跨越不了,就只能敲碎。你们或许会觉得,我对她的感情与只看她皮相的庸俗男生没什么区别,因为我们有限的接触根本不足以让我了解她这个人的全貌。但喜欢是一种感觉,是一份欣赏,反而是距离产生了美。我是一个不善表达的粗汉,那些像古诗词一样的悱恻,我讲不明白。但是我知道,向她告白前的每一天都充满希望,告白后的每一天也将同样如此;告白前的每一天与告白后的每一天都将不同,向上的力量萌芽自一条叫做“不同”的裂罅。这就是我的仪式感,也是她出现在我生活中的意义。她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吞不下又吐不出,到底是不得不去除的东西。好了,现在我痊愈了。”
      爱是希望。
      她是他的女神。
      女神之所以成为希望的化身,恰在于她的遥不可及。距离感消泯的结局,是完美崩出裂纹,高贵染上平庸。既然如此,不如视她作画中人,永远年轻美丽,永远白璧无瑕。
      他扪心自问,爱上她,你快乐吗?
      ——毫无疑问。
      那便足够了。
      “你会遇见更好的人”这种不负责任的废话,伊莫不想再提,她斟酌着写下“艺术家不愧是世上思想最为通透的群体”,略一沉吟,还是划掉了。
      何翼凡下巴搁在书页上,懒懒地展开纸团。
      “中午一起吃饭吧,点盘四人份的烤鱼,你喜欢的。”
      饮食男女,当爱情蒸发,还有美食依依相伴。
      看吧,世界浩渺,总有齐东玥打不破的平衡。

      一段思慕终结,但生活还在不离不弃地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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