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海棠》菜菜菜包子

2、他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心该是有多冷！

　　来仪院，意为有凤来仪，当今圣上亲赐给云婉妍的住处。
　　这个院子起初不属于云府，原是紧挨着云府的十三处府邸。皇帝一道圣旨命令拆了这十三处府邸重新修葺合并成一个来仪院，送给云婉妍，作为她的十三岁生辰礼。从面积上来说，一个来仪院相当于十三个云府那么大。
　　仗着皇帝的宠爱，云婉妍也是奢侈非常，竟然招了五百多人到来仪院，只为服侍她一人。这就是云大小姐想要的的众星捧月？为了区分于长安城内所有大家闺秀，显示出她未来国母的尊贵，她来仪院的吃穿用度，要高于所有人，并且要高出很多很多，要一目了然的高，要一骑绝尘的高，要一目了然的高。养这么多人，就只是为了“摆在那里看”，这简直是资源浪费，这么多人养着，白花花的银子，着实犯不着。所以郁妍第一件要开干的大事，就是裁员！大裁员！
　　冬日暖阳里，来仪院所有人都站在花园空地上，他们都是一大早被通知到巳时来这里集合，至于要干啥，一无所知。
　　谁知道这位性格乖张，想一出是一出的大小姐又要整啥幺蛾子呢！
　　大家都窃窃私语地讨论着，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整一片懒洋洋。
　　郁妍见人都来齐了，便吹了一声竹哨，而后学着体育课上老师整顿纪律的手势道：“大家排队站好，从高到低，从左往后，一排站十二个，女子在前，男子在后，不要交头接耳，快速执行。”
　　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却也因平时震慑于这位大小姐的淫威，听话地快速排队。
　　小环和小杏这两位从小伺候郁妍长大的贴身丫头没有入列，充当“课代表”的角色，帮忙调整队形。经过昨晚的突击训练，她们对于这套流程已经了然。
　　这里的人从未经历过这种“训练”，因此花了将近一个半个小时，才把队排好。
　　效率太低了，郁妍心想，这些下人看着对云婉妍毕恭毕敬，但实则一定是偷懒耍滑，仅仅停留在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的层面。
　　云婉妍养闲人，她郁妍可不养闲人。
　　郁妍清了清嗓子：“各位想必有所耳闻，前日我不慎落水，很多事情记不得了。虽保住性命，但也算经历了一场生死，生死当前，忽然对这世间许多事产生了不同的看法。明白了曾经，自己的很多想法、做法都不够圆满。承蒙皇恩浩昂，圣上金口玉言钦命我为未来国母。但我不仅没能好好读书学道理，还铺张浪费，请了如此多人来伺候我一人，深感奢靡。若我继续铺张浪费，未来必不配贵为过母，希望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因此我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想还诸位自由，也给自己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郁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却把听的人弄懵了。
　　“不是，啥意思？”
　　“这云小姐真是因为落了一场水失忆了？”
　　“不会是被水鬼附身，把魂儿丢在河里了吧？”
　　“原来陈妈说得是真的啊，小姐真的像变了个人。”
　　“这话是要我们卷铺盖走人么？”
　　......
　　大伙儿还在交流中，郁妍又吹了一声口哨，命小环将面前的火盆点燃，而后向众人示意了一下手中的一叠卖身契，道：“当着大家的面，所有人做个见证，从今往后，你们以后不再是我来仪院里的下人。”
　　说完，郁妍把卖身契全部丢进火盆，下人们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卖身契被烧成灰烬。
　　郁妍给了众人一些缓冲时间，队伍里的讨论声越来越嘈杂。
　　郁妍清了清嗓子，让他们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身上，开口道：“诸位，生活不易，养家糊口，我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抚恤金，足够应付一家五口人一年的开支，给大家一个过渡时期，得已喘息。这么多年，承蒙诸位照顾宽容，过往若多有得罪，我云婉妍在这里给大家赔礼道歉，对不起了。”
　　郁妍给大家鞠了一躬，而后不给下人们反驳喘息的机会，道：“大家去小环那里领抚恤金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作出行动，似乎是不知所措。
　　“姥爷，侧夫人。”
　　忽然有下人跪下行礼，顺着下人的眼光，云婉妍看见云庭和姜氏正向自己走来。
　　“爹，姨娘。”郁妍上前行礼。
　　“阿妍，你这是做什么？”
　　云婉妍想要做什么，云庭已经知道，这两天他格外关注爱女，来仪院的一动一静都看在眼里。从阿妍整顿队伍开始，云庭就已经躲在假山后注视着，他想看看这个落水失忆后变了个人似的女儿要搞什么名堂。他看着曾经那个除了狐假虎威，其余什么都不会小女娃竟然一个人震慑住了五百来号人，那番恳切的言辞，那么慷慨激昂，听得他一把年纪的人都要热血沸腾了。感动......听到这个曾经喜欢胡作非为的小女娃真挚有力地当中承认错误，用于检讨，并要努力承担责任，老爹感动得几乎同时老泪纵横，呜呜呜以后若是再听到那些老家伙们背后唧唧歪歪，俺老夫可以反驳了～
　　“爹，女儿想把院子里的下人遣散了，一来是为府邸节约开销，二来是以身作则，勤俭节约。儿身边只需小环和小杏两个丫头就够了，其他打扫院子的，还有粗使的，用府里的通用下人就好，不用特意为我的院子聘用专人。”
　　“阿妍啊，你长大了......”云庭欣慰又心疼地看着云婉妍，心想，一下子全都辞退，又怕女儿委屈，于是道：“这样吧，再留三十人，家丁、粗使丫头婆子，还有护卫。”云庭把目光转向下人群，郑重点到：“兰慎，你上前来，以后跟着小姐，贴身保护小姐安全。”
　　是他！兰慎，那个救她于落水的古代男子。
　　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那件没有任何刺绣装饰的纯色外套，颜色款式和那天盖在她身上的一模一样。尽管穿着虽朴素，却无法掩盖他身上的......贵气，郁妍下意识就冒出这个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一个小小的家养护卫和“贵族”这个词语联系到一起。他冷峻的侧脸，像冒着寒气的银月弯刀，英俊、瘆人......那双吊梢丹凤眼和鼻梁右侧的一点黑痣，让他从某些角度看过去，稍显女相，甚至有些娇憨媚态。呃......这个“某些角度”其实就是那天他抱着她，她抬头看他的视角。
　　兰慎走向前，恭恭敬敬地向云庭行礼：“大人。”
　　而后，又向郁妍行礼：“小姐。”
　　阳光下，郁妍还是觉得他冒着冷气，像一块常年不化的寒冰，就算放在烈焰下烤也烤不化似的。他的心该有多冷漠，才会让他散发出那种比寒冬冰湖的水还要冷的气息？
　　他明明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郁妍却对他升不起“亲切”和“感恩心”，甚至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怵感”，直觉告诉她——危险的男人，这个兰慎救她的目的不简单，定有所图！
　　贴身护卫？专门保护她的安全么？大可不必！这不是保她的命，而是要她的命！
　　幸亏他是低着头，眼睛看向地面，她不喜欢和他眼神相撞对视的感觉，因为她觉得仿佛他的眼神只要一接触到她身上，他冰冷的气息就会过给她，让她的身体感到莫名的寒冷。
　　“你救小姐有功，从今以后，你就专门跟在来仪院当差，定要时时刻刻护着主子！”
　　“以后属下当更加竭心尽力，定寸步不离保护小姐。”
　　虽然他低着头，说得听上去貌似恳切，但这也就骗骗别人，郁妍能感觉到他是高傲的，他的心气是上扬的，他必定不是甘心居于人下之人。
　　“好，好，好。”云庭很满意。
　　“我不需要人保护。”郁妍略微抬高音量，她可不想留个不定时炸弹在身边。
　　郁妍能感受到兰慎的席位反应，尽管他还是低着头，但他能感觉到他心里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为了缓解气氛，郁妍只能向云庭半撒娇：“爹，女儿已经长大了，会比以前更加稳重，不会有什么事的。更何况，女儿不习惯整天让一个男人跟着。宫里，整天跟在娘娘公主身边贴身保护的，可都是公公。”
　　这话一出，郁妍能感受到兰慎微微一震，似是没料到她竟然会是这番说辞，她的意思是要他变成太监才能做她的贴身护卫么，呵，真是伶牙俐齿。刚刚还是一副我要改过自新的慷慨姿态，现在又换了一副小女儿鬼马精灵的样子，有点意思。
　　云庭也不没想到女儿会用这番托辞，一时语塞。
　　“小姐是陛下钦定的未来国母，尊贵无比，属下自不敢冒犯。希望小姐能够给在下一次机会，一是感念陛下，将大棠治理得繁荣昌盛，保护小姐，也是保护大棠未来王后，是在下莫大的荣幸；二是报云大人的知遇之恩，在下对小姐，定当倾尽全心；三是，小姐刚刚一番慷慨陈词，在下深感折服，愿为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实在是高，郁妍都想给他鼓掌。这个兰慎，要是生在现在，指定能成为一名谈判高手。这话都驾在这儿了，只能先这么着了。
　　安排完贴身护卫之后，云庭就离开来仪院去书房处理公务。其余三十个粗使下人的挑选，都交由姜氏定夺。原本下人们对云婉妍都是背后各种说坏话加吐槽，还纷纷表示想早点离开脱离苦海，但今日云婉妍给他们机会脱离苦海，他们却不舍得走了。
　　果然人要到了失去，才有机会反省到同一事情的另一面。下人们这才记起仪院的好，尽管这位大小姐脾气差难伺候，但在这儿干活儿轻松啊，几乎不需要费体力，只需要配合大小姐演戏，每天只需要人前装作很恭敬的样子就行，给足大小姐面子，满足大小姐的心理需求。并且大小姐给的工资是不低的，这笔钱是由皇帝陛下特批走国库开销的，而且云大人是个性情温厚的儒官，从不克扣下人，每个节假日还会发一些吃的喝的以及小礼品给下人。另外，在下人福利上，云小姐也要攀比，她给下人的福利，一定要超过长安城内所有官家小姐，甚至公主、娘娘，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在来仪院当差是很幸福的。
　　大家都不想离开，姜氏花了好多时间才安抚好。云婉妍也用自己的小金库给了下人们足够的补贴。大家开始纷纷称赞云小姐，一时间好评如潮，夸赞满天飞，都要把云大小姐吹捧到天了。甚至还有人哭着说舍不得来仪院，舍不得小姐。

　　一天下来，下人终于整顿完毕，偌大的来仪院好像一下子清净很多，连鸟叫虫鸣小动物爬行的声音都比之前要清晰很多。
　　小环把那件折叠整齐的黑色男人外套放到桌上，道：“小姐，兰护卫的外套已经清洗好了，需要奴婢送过去吗？”
　　郁妍的脑子在不停运转，她是不是该找个没人的时间，亲自还给兰慎，借此机会探一探他的底，或者直接开门见山，问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古代深闺小姐，单独见一个男子不妥，要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借机生事就不好了。
　　“嗯，你去送还给兰护卫，转告我的谢意。”郁妍还是决定让小环去，自己不出面。
　　“是，小姐。”
　　小环离开后，郁妍跟小杏闲聊许久。从小杏口中，郁妍得知，除了小环和小杏两个贴身丫鬟，云婉妍还有一个从小照顾她长大的王妈，王妈因儿媳生产回了一趟老家，还没回府。
　　至于兰慎，小杏只知他大概是在云婉妍落水的前两天才进府当差。除此以外，身份、来历等等，一概不知。
　　郁妍觉得头大，这勾心斗角揣摩的艺术，可比写论文难多了，一步没走好，可能小命不保。兰慎究竟想干什么？他先是进入云府，而后伺机潜伏，逮到云婉妍落水这个机会，救了她，而后凭借此事进入到来仪院，成为云婉妍的贴身护卫。兰慎要接近云婉妍干什么？
　　云婉妍是谁？云家唯一嫡女，皇帝陛下钦点的未来国母，谁娶她，谁当皇帝。难道，兰慎想当皇帝？所以，下一步，这块千年寒冰是准备要勾引她么？想到这，郁妍竟然有点小期待，她真想看看一块冰是怎么勾引人的。
　　但郁妍的心不敢放下来，只能悬着，悬着才能保持理智。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皇帝陛下要认定云婉妍为下一届皇后？除了飞扬跋扈任性刁蛮，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她的父亲，云庭也不是手握重权的高官，她的母族宗氏也并非手掌大权，郁妍企图在脑海中搜索感应到原宿主的记忆，但却感应不到。
　　疑虑重重，但谜团只能一层一层破，着急不来。就算是下棋，也得一步一步走，先看对方走了哪一步，才能动下一步。
　　窗外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郁妍心想，今晚得早点睡，明天就要去逛长安街了～想到这，郁妍有些小激动。
　　疲惫最终吞并激动和不安，雨声中，郁妍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