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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 又有人替天行道了 ...

  •   李渡其实是个桀骜之人。
      纵然锦衣玉食堆出的年少轻狂已被家中几个饭桶磨得不剩几分,但他骨子里仍狗改不了吃屎地存着恃才傲物的习气。
      与他称兄道弟呼朋唤友者众,多是知心不换命的泛泛之交。
      哪怕冯六王春几人与他朝夕相伴,在他心中也只是同门弟兄。
      真正能走到他心里,配得上“知己”二字的,仅孔凡和杜飞鸾两个死人而已。
      杜飞鸾临走那天早上,给他下了一副损药将他放倒。
      她嬉皮笑脸对他说:“你毛还没长齐,清理门户这种大事,还得师兄出手!”
      他头回不喊她泼妇,哀哀喊她飞鸾,让她别走。
      杜飞鸾很光棍地说:“老娘去赴蟠桃盛宴,这回就不带你啦!”
      然后她一去不回。
      今日是十月初一,本该是杜飞鸾的二十八岁生辰。
      天黑透以后,李渡提着一壶烧春坐在房顶上,注视着对面的蔡邦宅。
      那些人也学着汉人的样子烧纸化衣,只是他们学得不像样,不去十字路口烧纸,反倒在自家门口开烧。
      为首那个中年男子口中还念念有词,他身后的几个部曲也跟着叨叨咕咕。
      李渡心中难以自抑地腾起一股暴戾之气。
      凭什么孔老头被点天灯,杜飞鸾被剥皮做鼓,论莽热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
      仇人就在对面,他身后那几个部曲不足为惧。
      他有把握一并解决,只要将人杀了,他的心病就能了结。
      这些念头倏然而生,又悄然而落。
      盖因他想起桑柔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八个字振聋发聩,孔金枝那没心没肺的鬼见愁竟然哭了。
      李钜子突然觉得自己若真去快意恩仇,就是对老头儿和泼妇杜飞鸾的亵渎。
      比起自己,桑柔似乎更配称为她的知己。
      谁料桑柔笑称自己不配。
      她说自己贪生怕死,没有有舍生取义的胆子。
      她只是借用了别人的词,评论了别人的志,纯属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末了她说:“像你们这群光练不说的人,才配做他们的知己。”
      ……
      冯六、王春、贺珍、苏胜四人围坐在跨院里的石桌前,齐刷刷抬头仰望房顶的李渡。
      一边仰望一边讨论,为何他们会从侠客混成老妈子。
      自杜飞鸾死后,李渡每逢寒衣节都会跟自己较劲,然后再把自己逼到犯病。
      麻沸散早已熬好,只等他从房顶掉下来,捏着腮帮子硬灌就是。
      几人等了很久,也没见李渡犯病,反倒他喝光了一壶烧春,纵身从房顶上跳下来。
      小满大发善心,为他们弄了几个硬菜,几人边吃边喝边说往事。
      大概是烧春太烈,几个奇形怪状的汉子喝得东倒西歪。
      在听到李渡转述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之后,错过生辰宴的贺珍哭成犊子。
      他说桑柔是个未曾谋面的知音,若有机会,必须与她拜把子。
      ……
      十月初二,替天行道再犯命案。
      今日陈岚当班,李渡与他一同前往。
      死者名叫阎五,有个绰号叫“阎王”,是万利赌坊的东家。
      赌坊的生意都带血,阎五平日做尽欺男霸女之事。
      但他不仅有后台,还是个通晓律法的混账。
      即便他将人害得家破人亡,也都是依照文书有理有据。
      五日之前,曾有一个美貌的妇人被阎五谋到手中,那妇人性烈,一头碰死在赌坊门口。
      因买卖文书俱全,身契籍契具备,妇人自戕,阎五无罪。
      阎五被杀,左邻右舍非但无人担心治安问题,反而觉得替天行道干了件好事。
      桑柔先被留在屋外,等李渡去屋中确认没有熏香,才准她进屋旁观。
      待她穿上罩袍熏过皂角苍术进到屋中,仵作赵大的验尸流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他正小心翼翼地帮阎五下蛋。
      所谓“下蛋”,指的是青楼中的一种手段。
      某些有恶趣味的男子,喜将雀卵大小的珠串塞入妓子□□,□□之时再缓缓拉出增强刺激。
      赵大将一串钢珠全须全尾地取出。
      刚要感叹钢珠上面带蒺藜,实在太牙碜,抬头发现桑柔在旁观。
      三十几岁的汉子吓得一激灵:“天爷,您怎来了!”
      桑柔见自己将人吓着了,赶忙讪讪地解释:“我是来学艺的,赵兄继续,继续昂!”
      赵大并不怕别人旁观,他只是不适应有女子旁观。
      虽说桑柔是他顶头上司,但她同他闺女一样大小,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娘。
      他为难地看了一眼陈岚。
      陈岚不以为然道:“东女殿下正在协助某等侦破此案,你且放心查验,无妨。”
      赵大又求助般看向李渡,李渡的态度更加明确:“确然无妨,你尽量验得仔细些。”
      赵大无奈,只能继续查验。
      先前验出的均已被书吏记录在文书之上,赵大继续说,文书继续写。
      “死者生前曾服益多散,□□内有狎具一串,□□硬挺死后不萎,系自渎至阳脱身亡。”
      桑柔难以置信道:“自己玩出马上风?”
      赵大猛咳了几声:“被迫的。”
      竟有这么变态的死法,桑柔听出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身上痒痒。
      她没触碰尸体,手是干净的,就用手去挠。
      挠了几下被李渡叫住:“你又起了赤疹,赶紧出去。”
      这屋中没有水仙花,也没有熏香,桑柔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倒霉。
      她三两步跑到门口,就听冯六老妈子般叮嘱:“醉侠莫忘了熏醋。”
      ……
      晚些时候突然下起雨。
      桑柔让阿梨先撑伞送胡氏母子回家,再来接自己。
      李渡也没带伞,在等冯六来接。
      桑柔今日过敏不如上次严重,只在脸上起了几个疹子,别处并没有。
      她怕回家被雅氏念叨,索性拿出防风膏再涂一遍,希望能在回家之前毁尸灭迹。
      衙署并没有铜镜,她随便挖了一块往脸上擦,擦得不太匀净。
      “殿下,这处”,李渡用手指着自己的右腮提示她,“你再抹一抹,没太抹匀净。”
      桑柔没抹匀的是左边脸,李渡指着自己右脸是为镜像。
      桑柔没太看懂,伸手在右脸揉了两把:“好没?”
      李渡唇角微翘:“并未。”
      桑柔赶忙再抹两把:“这回好没?”
      李渡童心大起,摇头再说“并未”。
      桑柔把脸凑过去:“给我指指,到底在哪!”
      李渡伸出食指,虚指向桑柔的左颊:“这一侧。”
      桑柔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三两下将面膏抹匀,笑着说“谢啦!”。
      阿梨撑着油纸伞蹦蹦跳跳跑回来,桑柔与李渡打过招呼,就与阿梨走了。
      人走后,李渡盯着右手食指。
      刚才只差一点就碰到桑柔脸上,好像有些唐突。
      他用拇指捻了捻指尖,好像那处也有没抹匀的药膏,捻两下又觉得不太像话,又将手放下。
      此时冯六也拿伞来接他,他利落地起身:“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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