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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泰平镇破 ...

  •   立春虽然已经有些时日,然北风仍然料峭。他们坐着官道旁边的一个茶水铺里,费力的咬着干巴巴的杂粮饼,黎羽书正准备端起桌面的茶水将饼子顺下去。一匹传军令的快马,疾驰而过,溅起的黄土,精准的落到了碗里。黎羽书无奈的叹口气,只好将茶泼到路边,哽着脖子将饼子咽下去,喊道:“店家,再填碗茶水。”

      茶水铺老板应声而来,看到地上的茶水印,叹道:“哎,最近军爷在这道上来往的愈加频繁了,马也是越跑越快,莫不是要打仗了?”

      周慕白看着飞骑逐渐变成一个难以辨认的小黑点,问道:“这样的马匹是多久开始跑得勤的?”

      店家看了看周慕白,欲言又止,周慕白了然,将一颗碎银子放在桌面。店家立马伸手将银子收起来,还暗暗用指甲掐了掐,随即满脸堆笑,殷勤的回道:“从五天前就这样了,以前还只是一天一趟,这两天就开始两三趟的跑了。”

      茶水铺再往西不到七里地就是泰平镇,这一趟趟的跑马,肯定是前方有变了,看来真的要打起来了。

      他们结了账,马不停蹄的奔了七里地。到了城门,他们下马往里走,却被一个兵士截了下来。当头的那个士兵狐疑的来回打量了二人,喝问道:“你们打哪来的?”

      “南边。”周慕白拱手应道。

      “要到哪去?”

      “小的在这里有点小本生意,过来盘桓几日,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问话的士兵又上下打量了下二人,估算着周慕白回话的真实性。此时一个小兵凑过来,小声嘀咕道:“看他们气度不凡,两匹马也是良驹,说是有钱的生意人,我觉得也没啥不对。”

      士兵也点了点头,看他们长得赏心悦目的,也不像是坏人,正准备放行,此时城楼上走下来一位官爷,粗声问道:“围在这里干什么了!”

      小兵冷不丁的被这声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便连连施礼,麻溜的答道:“县尉大人,我们刚开始觉得这两人可疑,就多问了几嘴,现在也盘问得差不多了,这就正准备放行。”

      “等会。”那县尉走上前来,左右打量了下,又对着周慕白仔细辨认了一番,说道:“我怎么瞧着像是西夏的探子了?”

      话音一落,周边几个小兵立马就围了上来,有了上次咸州府衙的经验,黎羽书知道此时拔剑,那真百口莫辩了。连忙央求喊道:“大人,真是冤枉啊,我们真是行走的商人,身上还有路引子了。”

      说完连忙去掏出路引子呈上,谁知那个县尉看也没看,直接撕了仍到地上,厉声喝道:“拿个假路引就想蒙混过关,来人啊,把他们给我绑了。”

      几名士兵得了令,立马扑过来将两人五花大绑起来。黎羽书连忙看向周慕白,却见他即不分辩,也不挣扎。黎羽书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莫非也是他的计策不成?于是也如周慕白一般,没啥反抗的被压到了大牢。

      两人入了大牢,才发现大牢里关着的人还真不少。等差役走了,黎羽书走过去悄声问道:“刚才你怎么都不辩解辩解,就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怎么着咱们应该也不会遭着牢狱之灾啊,莫非你是有什么好的计策,故意如此?”

      周慕白撇了她一眼,说道:“你也太高估我了,我哪能未卜先知至此。只是这个县尉是端详了我一阵子之后才下的决定,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得罪了他,但看这架势今天无论我们怎么辩解,都会被他抓进来。若是抗争太过,他更加有了理由可以当场定罪,更甚者,砍了我们也是有可能的。现在风声紧,这仗说不定就要打起来了,这个节骨眼上死个把人,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

      黎羽书环顾了下四周嘀咕道:“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不是还有......要紧的消息要传递吗?”

      “刚才我已在城门口悄悄留了暗号,若他们看到,就应该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黎羽书惊奇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你与那县尉说话的时候,行走江湖、买卖做生意,都有自己的传递信息的方式,不要是感兴趣,到时候我教你。”

      “好呀好呀,但是你也说县尉是专门针对你了,那他们还能救出我们来吗?”

      “嗯,你此言有理,也有可能我真的要一直呆在这里面了。”

      黎羽书错愕转头,但在对上周慕白那似笑未笑的眼睛之后,知道自己被耍了,气得就要捶他。

      周慕白收起笑意,正色道:“县尉上面还有县令了,他不是最大的。”

      “这不是一个镇么,为何地方官会是县令?”

      “泰平镇属于边境要冲,虽然只是一个镇,但是按照一个县的规制来布排的。”

      “原来是这样,可这里这么偏远,你怎么都有人?”

      周慕白挑挑眉,说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花销,那周家自然就会有生意在这边,生意上的事,若你感兴趣,到时候我也教你。”

      “哦。”黎羽书随口应下,可心想,你生意上的事情和说作甚,我以后又不做生意。

      随后事情发展,却与周慕白的预料出现了极大的偏差,一连九天,都没有任何捞他们的消息传来,只是差役送过来的饭菜越来越敷衍,他们与牢房的小伙伴们也越来越熟稔。这个牢房关押的都是最近这几天抓的可疑的“探子”,他们还算被问过几句话,有的甚至例行的询问都没有,只是因为看着像,就被抓了进来。

      随着时间的一天天流逝,平时淡定十足的周慕白也开始不那么淡定了,眉头是越锁越紧。可能差役们被“上面”打过招呼,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一概不理,说多了反而还遭到斥责。不过幸而那些差役还有几分眼色,见他们气度不凡,暗自猜疑怕有什么背景,所以也并没有上手鞭打。

      就在第十天,在不是饭点的点,匆忙的走来一位面生的差役,径直走到他们牢房前。掏出钥匙,哗哗打开牢门。进来拉着周慕白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周公子,泰平镇破了,外面的人都逃光了,你们也赶快走吧!”

      “什么?泰平镇破了?!什么时候的事。”黎羽书听得分明,内心大为震惊。音调一下没控制住,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牢房,掀起了狂风巨浪。大家一拥而上,将差役围得水泄不通,询问声一浪高过一浪。

      见局面逐渐失控,周慕白朗声说道:“大家先安静,听这位军爷如何说。”

      牢房渐渐归于平静,那名差役也终于可以缓过来,在一双双关切的眼神中,痛苦的说道:“三天前,西夏大军压境,成县令带领众人坚守了两天两夜,最后被西夏箭矢所伤,殉国了。怎料今日一早林县尉就带领着一帮贪生怕死之徒投了降,刚才城门大开,西夏军已经大摇大摆的从将士们浴血奋战,坚守两天两夜的城门进来了。”

      这场守城战打得颇为悲壮,西夏对泰平镇轮番发起猛烈的进攻。县令成德祥知道这座城光靠他和城里的兄弟们守不住,接连派出几拨人马,分两路求救,一路过野子沟到顺城,一路经鞣县至齐州,可派出去的送信的人已经去了三波了,至今仍杳无音信。他不知道,他翘首以盼的援军,恐怕再也没法来了。

      战争持续了两天一夜,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成德祥一身戎装,以一个文官的气节,身披铠甲,站立的残破的城楼,用他早已嘶哑的声音向众将士高喊着,可城外厮杀声、惨叫声将他的的声音淹没,将士们仰望着这个年近半百的老人,他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到他在箭矢与炮石中伫立,步履坚定的走到战鼓前,从倒下的将士手中拔出木捶,一声两声,战鼓声重新响起,回荡在整个城镇上空。

      战鼓声中将士们回头看了眼他们的身后,那里有他们热爱的土地,有他们的要守护的家人。他们咬牙重新拿起武器,大喊着冲杀上前。士兵不断的倒下,又有人不断的往前。

      忽然“嗖”的一声,一支强劲的箭矢射来,直入成德祥的左胸。有人惊呼起来,周边的人不断向成德祥奔跑过来,他轰然倒下,眼中闪过不甘与悲痛,这城门怕是终究要守不住了。他紧紧握住冲过来的柴绍文的手,没来得及吐出一言半语,就闭上了双眼。

      成德祥殉国后,将士们依旧奋死抵抗。西夏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城镇,居然这么难啃,打了两天都没有打下来。是夜,他们重新休整,准备第二天再发起进攻。可没想到县尉林翰被激烈的战场,吓破了胆,看到成县令死在自己面前,就好像看到了明天的自己,更加无心再战。第二天居然就迫不及待的派人去西夏请降,西夏一开始还他们以为有诈,结果后来城门大开,心下大喜,当下就大摇大摆的进城了。

      “林翰那鸟人,抓我们抓得是凶神恶煞,见到西夏人就成了软蛋!那其他人呢,也跟着一起投降了?”

      “他们进城后,成大人一家都殉了国,”差役的脸上闪过一丝悲痛,随即又变得坚毅起来,“校尉柴绍文还领着一股有血气的士兵进行巷战,虽然力量薄弱,但是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

      听完此言,一个男人瘫软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完了完了,我一家老小可都在镇上啊,这可怎么办啊?”

      关在这牢里的人,又有几个不是因为和镇上有牵扯才入这城来的了,一时间悲痛情绪蔓延开来。一个汉子吼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奶奶的,我等也杀将出去,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

      那差役回到:“你们出去就先赶快逃命吧,我们当了这差事,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我们的本分,没能护住你们,是我们的过错。你们能回去找家人的找家人一起逃,没得家人在这的先逃出城再说。现在外面乱的很,估计很快西夏兵也会找过来这里。他们现在在大街小巷烧杀抢掠,能逃出去的也不过十之一二,有的家里逃不出去的,未免受辱,已自行了结,你们能走的就尽快走吧。”

      众人听完一窝蜂的往外涌,有的吓得走不动路的,也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往外奔。那差役放开他们又去其他牢房一个个的开锁,开完锁转头见周慕白还没有走,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要不了一炷香西夏人过来了,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你为什么不逃?”

      “你这是什么话,我既然穿了这身衣服,怎可当个懦弱的逃兵。我现在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方能解我心头之恨!这牢房里的人,都是我大魏子民,怎么可以白白死在西夏人之手。我将他们放出来,就去找柴校尉。”

      他看了看周慕白,开口提醒道:“大人可认识建都指挥佥事薛从谦大人的副将杜雨?”

      “认识。”周慕白点点头,心里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林县尉之前与杜雨共事过,上次林校尉与典史说起一些事的时候,在下不小心听了一耳朵。恐是大人无意间与杜雨有了龃龉,所以才遭受此劫。若是没有,那就或许是小的听岔了,也是有的,大人就当小的没说过。”

      黎羽书有点无语,杜雨的小肚鸡肠,林翰所谓的“同仇敌忾”,造成了今日局面。她看着还在不断开门的差役说道:“你和我们一块走吧,去顺城。”

      “不行,”差役头也不回的说道,“大丈夫战死沙场那是荣耀,况且柴校尉还在浴血奋战,我怎可丢下他独自逃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现在过去无异于以卵击石、白送性命。”

      “可,我是军人!”差役转过头来,看向黎羽书,从他的眼里,黎羽书看到了坚毅、忠诚、果敢和血性,就是没有看到害怕。

      黎羽书有点哽咽,没再言语。她与周慕白一起走出了牢房,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牢房所处的位置位于镇子西北面,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出城的路,他们看着神情慌张的人群从远处奔来,又向远处奔去。他们被人潮裹挟着往城外走去,身后的吼叫声、惨叫声、痛哭声越来越清晰。惨白的太阳,照射着大地,所有的人、事、物都毫无遮挡的暴露在西夏人的眼皮之底下,无处遁形,这里嫣然成了人间炼狱。

      他们在牢房耽误了太多时间,西夏铁军在过去的十天里,翻过了越干山,直破泰平镇。泰平镇虽是重镇,但因入冬之前刚经过西夏军的洗劫,按照以往的“经验”,到下一次他们过来就是下一个入冬前的事了。所以虽然收到前方关口的线报,有所准备,但还是眼中低谷了这次他们攻城的力度。其在这种情况下,成县令还能指挥将士将西夏的铁蹄挡在城门外两天两夜,已是不易。

      周慕白懊恼自己太过自信,让形势逐渐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掌控,接下来他必须尽快赶到顺城,将手上的消息送上,不然这些信件就是一堆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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