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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搅乱池水 ...

  •   侧院内灯火如昼。十来个人或坐或站。周慕白从他们进屋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坐姿放肆随意,但带着无言的威慑力,让房间的气氛低沉了几分。火烛静静的燃烧,舔舐着黑暗,印照着大家忽明忽暗的脸。

      李管家右手缠着绷带,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坐在那里,就如老僧入定,仿佛周遭的一切皆与他无关。肖庆身为大弟子,人还算稳重,此时也只是紧皱眉头,他看一眼徐文盈,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徐文盈目光都不曾往这边落上一眼,便也不再开口。二弟子张继却是个性格火爆的,就这么闷闷的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已是他的极限了。

      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到桌面,发出“嘭”的一声,茶水溅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聚到他身上,除了李管家,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

      张继站起来,看着周慕白满是不屑,说话间带着浓浓的火药味:“你是哪位啊,黑咕隆咚的还要带个面具,装什么神秘,你这半夜把我们叫过来,又一句话不说,是几个意思?”

      在场的大都是许飞鹤比较亲近的弟子,对这位坐在主位,但年纪轻轻的陌生少年颇为不服,张继一开腔,不少人也不再掩饰内心的不满。

      周慕白冷冷的扫了一眼面带不屑的众人,缓缓开口:“在下姓周名子仲,因面部有伤,怕惊着大家,故而带着面具稍作遮挡。此番叫大家过来,是想让诸位回忆下许庄主离世时的一些细节,离世前庄里可发生过什么与往常不同的事。”

      此言一出,安静的房间里瞬间躁动起来。李管家也有瞬间的回神,飞速看了一眼周慕白,又继续盯着墙上的人影发呆。

      张继听完,更加暴躁难安了:“姓周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许庄主的死与我们有关?我就说怎么把我们叫过来,敢情是把我们当成嫌疑犯在这开堂过审了。我告诉你,师父出事后衙门仵作我们可是第一时间就请了,人家官府衙门都没说什么,你在这放什么屁。”

      张继情绪逐渐高涨,言语间也有开始问候周家祖先的意思。他向人群中一个胖子瞟了一眼,胖子马上收到信号,也跟着附和:“就是,凭什么冤枉我们。”瞬间整个房间像春日的池塘开始躁动起来。

      许文盈急得眼泪汪汪,手中锦帕快被缴烂了。平时都被父母、师兄弟们捧着、护着,何时见过这种场景。但来之前周慕白嘱咐过,无论出现什么场景,都不要说话,只管在旁边看着。她虽心里着急,但也再三忍着没有说话。

      周慕白淡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没开口说话。许庄主在自己的铸剑室凭空消失,又多出来一具冒名顶替的尸体,尤其门外还有弟子守着,若没有内外勾结,是不可能做到。只是这是怎么做到的,他一时还没有头绪。他现在就是要将这水搅浑,水搅浑了,藏在水底的东西才能被翻出来,才能看清水底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肖庆看着坐立不安的许文盈,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对大家说道:“诸位稍安勿躁,许姑娘、周公子叫我们前来询问,自是有他们的缘由,大家先安静下来,听听周公子怎么说。”

      肖庆说完,议论声果真渐渐消下来一半。张继冷哼一声,走到肖庆面前,讥讽道:“肖大师兄,这是要在许姑娘面前刷好感,摆大师兄的谱了,师父尸骨未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掌权了?你不要忘了,师父走之前可没说是把衣钵传给你。”

      肖庆无奈的回道:“张师弟,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家既然来了,就好好说,不要动气。”

      “动气?放你妈的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动气了,你还真有意思,有本事对着我指手画脚、品头论足,怎么没本事去问问周大公子安的什么心,我们不过就议论了两句,你马上跳出来当好人,装什么装!”

      肖庆实在不想和他多费口舌,转身对周慕白说道:“周公子,见笑了,家师平日待我们视如己出,骤然离世,我们亦是悲痛万分,不知周公子具体想知道些什么,还请言明,我等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慕白站起来对大家拱手说道:“在下并未说许庄主的死与诸位有关,只是单纯的想问大家一些问题。”

      目光一转,投向还在兀自出神的李管家说道:“李管家,你是第一个看见许庄主倒下的人,你先来说下当时的情形吧。”

      李管家扭过头来看着周慕白,眼珠微微转动之下,眼泪就夺目而出,他没有直接回答周慕白的话,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二十年啊,我跟了庄主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庄主在路边看到快要饿死的我,给了我两块馒头,后来又不嫌弃的把我带回了山庄,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当牛做马报答庄主,可谁曾想,庄主居然就这么走了。”

      说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开始嚎啕大哭,其余人听了,也都心有戚戚,沉默不语。许文盈想起下落不明的父亲,顿时泪如雨下,黎羽书走过去,轻轻揽着她的肩,无言的安慰着。

      周慕白等他哭了一阵,才道:“如此,李管家需要更加详细的回忆出当天的情况才是。”

      李管家收了收眼泪,回忆道:“庄主当天辰时初起身开门,在剑房前面的祈祷台焚香,张继也把当天所需要的矿材送过来,一炷香后,张继出来,结果辰正时分,我正准备进去送饭,就听见里面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我敲了两三下门,门内无人应答,我就直接推门而入,发现庄主已经倒下,头部正好倒在火炉口,整个头部都烧起来了,我大喊一声,冲到水池旁去舀水灭火,我大喊时肖庆和门外守着的弟子们也都冲了进来了,但还是晚了一部,庄主不仅已经命陨还容颜尽毁。”

      说道此处又开始老泪纵横,周慕白继续问道:“你看到许庄主时,他是什么样的姿势倒地的,火是你进去就烧起来的还是进去后烧起来?”

      “是进去就开始烧起来了,他头发散开,头在炉火口偏右的位置,整个发尾都落在炉火内,那火苗一下就窜上来了,我急忙去水池边舀水。”

      “庄主头发是散开的?”

      “对,不错,是散开的。”李管家瞪大了双眼看着周慕白肯定道:“庄主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束发洁面,按道理不应该是散着发的。”

      “你进去后,可曾看到什么其他人,窗是打开的还是关闭的?”

      “房间里除了庄主没有其他任何人,门窗都是关闭的,因为那天是铸剑的关键时刻,没有庄主的允许谁都不可以靠近剑房,也不能偷窥。”

      周慕白的目光落在他缠着绷带的手上,问道:“你的手是怎么了?”

      李管家叹了口气,黯然道:“我本来想用水灭火,不曾想刚开始那两次,失了准头,淋在了炭火上,不仅没把庄主头上的火灭掉,反而让腾起的火焰和水汽灼伤了手。”

      周慕白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肖庆:“当时李管家大喊一声,是你最先冲进去的?”

      “是,我听到李管家大喊一声,我就冲进去了,看到师父头部着了火,但无半点挣扎,李管家正拿着水去灭火,但火太大几次都没有扑灭,我进去后赶紧将师父拖离火炉旁,其他人也都冲进去,用旁边的沙子和水一起将火扑灭,虽然师父头上的火和炉火灭了,但是师父在倒下之前已经气绝,仵作说是死于胸痹。”

      “胸痹......”之前江伯母说前阵子许伯伯老是喊胸闷,而这具与许庄主有七分像的尸体又是死于胸痹,哪有如此巧合之事,看来布局的人,定是与许庄主有着密切关系。

      他看向张继,张继很不屑的翘着腿:”怎么,要问我什么?我进去送矿材是师父开的门,我进去也就呆了一炷香时间,出来师父都还好好的。师父死的时候我也没在旁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周慕白想了会,问道:“你进去的时候,许庄主时束发还是散发的?”

      张继楞了一下,没想到周慕白会问这个,认真想了想回道:“是束发的,师父穿得很整洁。”

      周慕白收回眼神,又问了几个门外守卫的弟子,然后说道:“诸位能否随我一起再去一下铸剑房,将刚才的情形再描述一遍。”

      “要去你们去,我不去,我全程都不在现场,我该说的也都说了,你说要我过去,我就过去,你算老几,许师妹不要说我不给你面子,我能在这坐这么久,已经够给面了,你们爱谁去谁去,老子走了。”张继说完提着剑就往外走。

      一直站在肖庆身后的小师弟李青忍不住出言反击:“二师兄是心虚了吗,所以不敢去?”

      “你说什么,你再给老子说一次。”张继猛然转身,气势汹汹的指着李青。

      “说就说,谁还怕你不成......”

      二人剑拔弩张,唾沫星子都要喷到对方脸上了,肖庆一把将李青拉到身后,拔高声音:“好了,一人少说一句,张师弟,这里是铸剑山庄,不要一口一个老子的,白白让人笑话。”

      “唉哟,拉偏架拉的厉害啊,要不是他阴阳怪气我,我会和他一般计价?“转念又觉得不对:”妈的,你说谁是笑话了,谁是笑话?我就说老子了,老子,老子,老子......我气死你,怎么,看不惯我,来啊,打我啊,你今天要能打到我,我就弃剑不练了。”张继像只斗鸡一样,不断挑衅着肖庆。

      肖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看着近乎无赖的张继说道:“好了,算我不对,你就忍忍,就算为了师父,走着一遭,可以吗?”

      张继又不乐意了,眉毛高耸:“什么叫算你不对,又在我面前演那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戏码吗?师父吃你这套,我可不吃。伪君子、真小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天你向师父求娶许师妹,师父没有答应,现在假模假样的来充当老大,是想着师父走后,赶紧在师母和师妹面前卖乖,好让他们扶持你坐了这山庄庄主,然后赢娶小师妹,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一下子就炸了锅,肖庆脸涨得通红,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驳,许文盈又羞又气:“二师兄休要瞎说。”

      大家看到肖庆憋红着脸,但又没有反驳的样子,心下料到张继说的应该是真的了。没想到今夜吃到这样的瓜,一时间房间内议论纷纷。

      张继看着大家的反应,心中畅意至极。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早就看不惯了,他越说越兴奋:“许师妹,这可不是瞎说,我这是亲眼所见!”

      “哎呀,没想到肖师兄是这样的人啊。”

      “就是,不知道觊觎了多久,真是人面兽心。”

      “他们天天在一块,她以后的夫家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介不介意。”

      “哎,出了这样的事,许姑娘的名声就算被他毁了。”

      “上次我就看见大师兄和小师妹去......”

      众人捕风捉影、越说越离谱,因为一句话,就编造出一部长篇爱恨情仇的话本子。谁说只有女人爱八卦,爱八卦这件事从来都是不分男女的。

      “够了!”肖庆大喊一声:“此事与许师妹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思虑不周,累及师妹,你们有什么就冲我来。”

      许文盈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周慕白不再放任不管,他是想将水搅浑,但不希望是这种局面,他将许文盈护在身后,手中长剑往地上一顿,剑气散开,带着冷冽的寒意,烛火也暗下去了几分,众人不由得收了声,向他看来。

      周慕白凌厉的眼神扫过众人,扬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个是男未婚、一个是女未嫁,就算肖庆向许庄主求娶许姑娘,又有何妨?答应了如何,不答应了又如何?许姑娘何辜让你们议论。”

      许文盈听后即感动又委屈,虽然止住了哭声,但眼泪还是簌簌往下掉,黎羽书走过去握住她冰冷的手安抚道:“盈盈,这世上的人就好像这茶水般,有的人喝着觉得苦,有的觉得香,有的又觉得先苦而后有回甘,万般滋味,众说纷纭。就算是黄灿灿的金子,也都有视它如粪土的人,我们身正影正,又何需去理会旁人嚼的那些舌根。退一万步讲,万一以后找的夫家是个不辨是非,听风就是雨的人,那不嫁也罢!”她声音清亮,看似对着许文盈说,实则满堂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伸手擦掉许文盈脸上的泪水,把她拉到正中央:“盈盈,来,我们不必躲起来,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肖庆也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那些妄议你们的人,羞愧的不该是你们,哭的也不该是你们。你们堂堂正正,不怕他们看,以后也不要怕他们议论。”

      许文盈看着黎羽书,觉得一股勇气从心中汹涌而出,看着堂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坦然说道:“肖师兄向父亲求娶我,我确实不知,承蒙肖师兄错爱,我对肖师兄与诸位的感情都是一样的,父亲待你们视如己出,我亦待你们视如家人。我爹......遭此大难,还望大家戮力同心,听从周公子安排。”说完盈盈一拜,众人都被说得尴尬万分,张继也一脸悻悻,不再多言。

      周慕白率先移步走出侧院,其余人也都跟着去到铸剑房。

      许文盈暗暗吁了一口气,手心已是冷汗涔涔,她感激的看着黎羽书。黎羽书朝她点点头,暗含赞许,扶着她的手也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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