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平罔川 ...

  •   立冬了,匪贼们的心高高悬起。在晨光中,薛从谦跨上自己的黄骠马,挥动令旗,领着号称五万,实则不到两万军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开路的是一面黄色矩形大纛,上面有“奉旨剿匪”四个大字,遒劲有力。紧接着就是数十面军旗,寒风吹得军旗飒飒作响。

      剿匪之军从驻地开拔,周边的百姓也都涌过来观看,只见队伍肃穆,井然有序,都不禁拍手叫好。薛从谦在战马上也不由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起来,心里已经把自己冲入敌营,斩获迟荣首级的情节演练了一遍,胸臆间更觉豪情万丈,本就高昂的头颅昂得更高了。

      迟荣派出去的探子不停的来回禀报,听得他心下慌乱,随后又不断宽慰自己,以往他们数次进攻,都被我们化解,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可转念一想,探子说他们这次是直冲大本营而来,这次他们能这么轻松找到我们的大本营,还策反了这许多将士,是不是这次......,迟荣内心在悲观和乐观判断之间反复游走,悬而未决的走向让他内心倍感煎熬,竟然生出了期盼魏军快一点到来的心思。

      他将所有兵马集结在寨口,严阵以待。午时刚过,魏军压寨,大战一触即发。

      迟荣匪军统共也不到六千人。但从作战地形来看,迟荣是占有绝对优势的。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他闭门不出,薛从谦也很难攻破。

      双方一度僵持,作为沙场老将,对阵叫骂可是从来没有难倒过杜雨。他勒马上前,开骂。

      “迟荣小儿,有贼胆造反,怎地现在当起了缩头乌龟,在龟壳里躲着不敢出来。你那嚣张气焰丢到江河里喂鱼了么?”

      见城头仍然没有反应,用水润了润嗓子,继续开骂:“你自认义军起义,还妄以留陈王自居,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上对社稷有何功,下对平民百姓有何劳。是被你烧掉的那些村舍,让乡民们无处可居吗?是被你杀掉的那些无辜百姓,让他们妻离子散吗?无耻小儿,你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吾等恨不能生啖你肉,今兴师讨贼,汝龟缩不出,苟图衣食,还敢妄自称王,迟荣小儿,今日送你归西,你亦无颜见你八辈祖宗。”

      贼匪听完,已觉戚戚然。迟荣拍案而起,怒目圆瞪,抓起钢刀,飞身上马。他那表兄急步勒住缰绳:“主公,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如此激你,就是想让你出城迎战,还望主公坚守为上。”

      迟荣怒道:“顾军师,他们如此叫骂,我还怯而不前,将来如何服众,稳定军心,你给我撒手。”

      “主公,薛从谦这次领的可是五万军马,还望三思啊!”

      寨门外杜雨瞧了瞧依旧毫无动静的城头,心道:居然可以忍到这个份上,真是小看他了。看来要使出绝招了,这次他让将士齐喊:

      “迟荣小儿、缩头乌龟。”

      声音响彻云霄,回荡山谷。

      还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一只乌龟,龟壳上赫然写着:迟荣龟三个大字,不仅如此,还让人拿着铜锣,在旁边当哐当哐一阵敲打。在阵前逗起龟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迟荣一把推开表兄,怒吼:“你们休要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之前我们不是也怕他们怕的要命,不敢反抗,他们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后来怎么样,他们还不是一样被我们追得像山鸡一样,四处打滚,怕他个球!”

      迟荣越讲越有自信,越讲越有斗志,拿起大刀器宇轩昂的喊道:“传我军令,开城门,随我攻打魏军!”

      人往往会被眼前的胜利迷了双眼,误认为是自己能力高、水平强,而不是运气好。自信本来是件好事,但是过度的自信,导致错误的评判自己的同时又错误的评判对手,“自信”这件事情就变得尤为可怕了。

      众人劝解不住,右路将军高鉴从侧旁冲出,跪于迟蓉身前,恳请道:“主公,杜雨那厮,就是看准我军占据天险之位,不敢贸然进攻,故而言语相讥,想要我们主动出城迎战,好令我方失去天险之势。还望主公坚守城门,我愿率领大军前去杀了杜雨小儿,砍下他的头颅前来献给主公。”

      军师亦上前劝说,迟荣气恼万分,但内心也确实忌惮那五万大军,随即下令:“魏军欺我太甚,高将军务必将杜雨斩于马下,扬我军威。”

      高鉴得令,率右路军推出弩车,一排十弩,一弩十矢。城头强弩列阵。

      见贼匪骚动,杜雨心下大喜,忙报薛从谦。薛从谦立马整肃大军,在匪军击响战鼓之时,开始声势浩大的--佯攻。少时城头箭矢如大雨般落下,士兵立马高举藤牌,训练有素的进行后撤。以藤为盾牌,较之铁、革材质,更加轻便,进退得宜。

      待贼匪停止射箭后,魏军又开始发起进攻;贼匪又开始新一轮的箭雨,魏军又继续后撤,如此反复。

      几轮之后,军师出了不对劲,忙上前进言:“主公,他们几次进攻,都是杀到半路而退,像是故意引诱我们,拟待我军箭矢耗尽,再全力进攻。”

      迟荣觉得此话甚是有理,他们的箭矢确实消耗得很快,但伤到的魏军却少之又少。惊觉上当后,连忙下令,停止用弩。

      然而城头守兵却从刚开始严阵以待,到后面就渐渐起了轻视之心,看到魏军几次声势浩大的进攻,都被他们轻易击退。想起之前他们攻下翁兴几个县城,也是势如破竹,魏军都是溃败而逃。虽然后来来了个薛从谦,他们还担心过一段时间,以为会有多厉害,最后还不是一样被他们骗到大山里耍得团团转。此时看到忙不着慌往后撤的魏军,顿时起觉得五万大军,不过尔尔。

      轻敌乃兵家大忌,人被表象迷惑后,往往就会忘记透过现象看本质的道理。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按周慕白最初的想法,是希望他们围而不攻,也就是打围城战。寨内粮食紧缺,军心动荡,再配合他们的《告山匪书》,最后自然不攻而破。但围城战虽然可将伤亡降到最低,可耗时太长,朝廷给的期限马上就到了,所以选择只能选了最为艰难的攻城战。

      正所谓:夫者,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贼匪被魏军来回几次佯攻,气势已不如前,不仅箭矢力度越来越不济,密度也逐渐稀疏。

      薛从谦见贼匪果真如周慕白所言,上了钩,于是“唰”的一声拔出佩剑,气势高昂的喊道:“攻寨---”

      顿时魏军如潮水般冲过去,战雷声起,杀声震天。贼匪早起了轻敌之心,哪还将此次的攻城动作放在心上,象征性的射出几只箭矢。

      怎料这次魏军并没有如之前的进行后撤,而是依然气势如虹往前奔,直至城下,顿时傻眼了。

      迟荣、高鉴等人听见外面的攻城声愈来愈大,愈喊愈近,这才慌了神:“全力守城、守城、守城!”

      然而战机稍纵即逝。待他们反应过来开始迎战之时,魏军已兵临城下。魏军在强弩、投石机的掩护下,对匪军发起全面进攻。他们兵分三路,一路登城、一路攻门、一路掩护。

      登城队五架飞竹梯齐上,攻城死士一手持盾、一手持刀,鱼贯而上。匪军箭矢急射,滚木、雷石源源不断的砸下,飞竹梯接连被推倒。在登程队强攻之时,后方的云梯也随即赶到,云梯较之飞竹梯顶端多了个铁钩,一旦勾住城头,贼匪就难以将其推倒。匪军只只好通过不断的投掷滚木、雷石进行防守。攻城兵攻打得很艰难,他们在贼匪的拼死守护下一个接一个倒下,不过倒下一个又上来一个,毫无半点退缩之意,源源不断。

      攻门将士推动冲车,杀至城门,拉动麻绳,百余斤的撞头直击城门,隆隆作响。

      这些攻城的“死士”大多数是从死牢里出来的。这些人都认为自己死定了,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掐着手指,数着自己被砍头的日子,内心带着绝望的恐惧。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一点点的接近死亡,想做什么又无能为力。

      忽然有一天,死牢里呼啦啦来了十来个凶神恶煞的士兵,对着深长幽暗的牢房吼道:“迟荣造反,不想死的就随我出去杀贼,攻下贼池者,生,可免其罪;死,可赏银五十,谁去?”

      死牢一阵沉寂后,一个粗犷的声音从牢房深处传来:“我去!”,一人呼,俄而数百人应。若能生还,免罪回家;若是身亡,还有重金留给家人。反正都将一死,何不为自己、为家人奋力一搏?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一群穷凶恶极之人瞬间化身为热血儿郎。

      周慕白将这些人混入攻城队伍,再配上冲锋营的士兵,带动节奏,那攻城气势自是凶悍异常。

      看着前仆后继、杀之不尽的魏军,匪军渐渐胆寒、守城的步调也开始凌乱起来。

      就在两股战战之时,忽然震天的杀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让他们更是一阵心慌,高鉴扭头一看,不知何时,一队魏军从他们身后、从他们城内杀将过来!

      这怎么可能?!魏军明明在前面攻城,城内怎么忽然多出来这么一队人马,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这队魏军异常骁勇,尤其是领头的几个人,手起刀落,匪军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顿时慌了神,此时已有魏军趁机登上城头,锋利的大刀砍入体内,鲜血四溅,被砍者还没有看清是谁,就瞪大了双眼向后倒去。砍人者继续向前,手起刀落,眼中带着嗜血的兴奋。可不过前进了数十步,胸部就被不知从哪里刺出来的长矛捅穿,他条件反射性的低头看着胸前带血的枪头,轰然到底,眼中带着一丝不甘。

      城头已被拿下。随后城门大开,薛从谦、杜雨一干将士从正门冲入。

      黎羽书一直知道战争的残酷,无论是从话本子上看到,还是听别人说起,但是今天自己亲临战场,才发现其残酷远远超过任何一本书、任何一个人的描述。

      战场上,不停的挥动着的武器,迸溅的鲜血,混杂着的呐喊声、惨叫声、不同兵器之间的碰撞声,击退一波又来一波,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只有不停的厮杀才能避免被杀。

      她的剑刺入一个人的心脏,对方粗皮糙肉的面孔上挂着杂乱不堪的胡须,深陷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他就这么盯着黎羽书,黎羽书被动地与他对望,手却忽然间发起了抖,这是她杀的第一个人。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血在自己手上的温度,略一失神,肩膀上挨了一棒,贼匪的兵器不够,有的甚至拿着锄头、棍棒就上。肩膀上的痛感让她回了神,周慕白飞身过来,一脚踢倒还挂在他剑上的尸体,将她拉在身后,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黎羽书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一颗糖被迅速塞到了她手里。周慕白头也不回的对她说道:“是薄荷糖,含在嘴里,会舒服一些。”

      黎羽书连忙剥开糖纸将糖放入口中,清凉的风一下钻入口腔,瞬间盖住了鼻腔之间的那股血腥味,她感激的看了眼周慕白,不敢再分心。

      迟荣见形势不对,哪里还有心恋战,急忙命令高鉴等人阻挡,自己带着迟安等人从侧后方悄悄溜到库房,指挥他们赶紧收拾财物跑路。

      迟安内心慌乱:“哥,别收拾了,逃命要紧啊,走吧。”

      迟荣贪婪的将黄金、珠宝一股脑儿的往行囊里装:“你懂个屁,没有这些你喝西北风去啊,别废话,快来帮忙!”

      迟安无法,只好跟着一起装,手忙脚乱之下,装了满满两袋。他那表兄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够了,别装了,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你就和这些珠宝死在一起吧。”

      听到“死”字,迟荣顿然回神,连忙扎紧了袋子,临了还恋恋不舍的看了散落一地的珠宝,恨恨的转身逃去。

      厮杀之声响彻山谷,四处旌旗漫漫,那些匪军本就内心动摇。今日这般大军压境之下,更加没有了斗志,连连败退。高鉴大声呵斥,竭力指挥,想要稳住阵脚,蓄力反击。但贼匪已经失去控制,一时间亡于刀剑之下的、乱了阵脚人马自相践踏而死的漫山遍野。

      周慕白几次示意薛从谦、杜雨赶紧叫降,但二人都杀得红了眼,完全不搭理周慕白。无奈之下,周慕白值得提起,几个起落,站到卢允安旁边,举剑高喊:“迟荣已逃,降者不杀!”

      黎羽书、石河几人会意。亦高喊:“迟荣已逃,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贼匪早就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停到呼声,急忙左右环顾,果然见不到迟荣等人,于是再无斗志,纷纷弃械投降。

      杜雨杀得正过瘾,此时也只能收刀,恨声道:“那个小子怎么回事,薛大人,您还在这了,他怎敢军前自行发号施令!”

      薛从谦乜了眼杜雨,撇撇嘴道:“他站在卢小侯爷旁边,人家卢小侯爷都没有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况且此前定的就是降者不杀,你是让我把吐出去的话,再当着小侯爷的面吃回去?”

      杜雨急忙连声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但对于周慕白的行为,他还是看不惯,一个江湖野小子,怎么就得了小侯爷的高看。杜雨望着周慕白,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但很快收敛起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