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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经学 ...

  •   近日成都的趣事大约是杨门学派的宴帖,卡在益州人手正够,但财货奇缺的档口,华筵邀请诸君。

      说是寻常饮宴,但这玩意儿跟非正式会议差不多,缓和矛盾增进感情、完了心照不宣的达成共识。

      在他把柬帖发出去之前有个导火索——何宗自武担山上推背算卦偶遇兰幼树后,忙不迭的下山备车找了周群——那个为刘备入川造势、预言刘焉父子皆非天命将失益州的人。

      此时周群正在观台上,观天象星云。急性子的何宗蹭蹭蹭地爬了上去,气还没喘匀,一句“汉室中兴!”脱口而出。

      他实在是太激动了,甚至少了礼貌,说完才发现到台上还有一个人,是跟他们意见不太和的杜微,遂摔了袖子冷嘲道:“你不是称病不出吗?何时来的成都?”

      杜微哼了他一声,捋着胡子接话:“我听闻青城山已入世。她自青城山而来,拜在诸葛亮门下。”

      何宗不甘示落的扬起下巴反唇相讥:“那可真是难得你能听得一句话了。”暗讽他以耳聋为由拒绝刘备征辟。

      两人正将争论起来之时,最有资历的周群深远而缥缈的说了句:“天象有变。”

      一句话惹得在场所有人都不言语,捋着胡子好生衡量。

      周群却不给他们衡量的时间,他的视线从天上的星星转向了面前之事,语气带着对前路忧愁,“我辈若不出……难矣……”

      刘璋在西川时,杨门学派和道教相互摆烂,这是主动当清客。

      谁料换了个领导后,道教领头的丢了个征兆下来,于是追随他的信徒少了几分摆烂,那些曾躲在山上避世不出的教徒们纷纷前往益州征辟。

      自刘焉父子与张鲁决裂,巴蜀信教之人多与刘璋离心离德。而如今青城山做了抉择,刘备成了他们的心德。

      这些入世之人成分颇广,有士族、亦有布衣,加之刘备用人不以身份论处,但说能力如何。

      前有五斗米教风向标山鬼,后有刘备集团选贤举能,二者相合,使得诸位信徒上能服务顶层、下能扎根基层,竟是逐渐填补的益州处处破洞的体制空缺,呈现出一派井然有序之象。

      官位与家族唇齿相依,杨门学派旧部若再观望下去,等体制彻底换血后,则有几分唇亡齿寒之意。

      先前若要杨门学派入世,他们自然端着几分清高的倨傲,如今倨傲的资本没有了,不得不重新琢磨了。

      一琢磨,还是入世的好,而且天象卦象也说了汉室中兴,那跟着刘备一起干、万一成功了可是大大滴好哇。

      怀揣着重振家族荣耀与不甘心被迫当清客的心,周群发了帖子邀请了刘备麾下的一些有识之士,说是饮酒作乐,实则表态支持。

      在野获得了五斗米教庞大信徒群的支持,在士有又杨门学派的牵线相助。即说此后,刘备集团在益州可谓十拿九稳。

      政客政事暂且还碍不着兰幼树,即说碍到了,后知后觉她可能也只会恍然咋舌,佩服扫地僧果然自有他的智慧。

      推出吉祥物这招不说是驱虎吞狼,但至少一石二鸟。既是给山里郁郁不得志的修道人指了一条路,又催着尸位素餐之人干活办事。

      话题转回,她在发愁与黄夫人的初次见面。她对黄月英的第一认识是作为先生的夫人,地位约等于师母,自然而然地得出要跟师母搞好关系的决心:万一哪天闯祸了,说不定在先生面前师母能帮衬上几句。

      当时在堂上还有同来拜访的别家夫人,她们有说有笑的围在一起,向黄月英介绍益州种种。

      黄夫人不说话时神情有些淡漠悠远,看上去不易亲近;等笑起来,又是标准的温婉大家闺秀。颔首以应的她说是得空了一定与诸位夫人飞花赋词。

      好不雅兴的氛围在听到婢女禀告兰女郎依礼前来请安时,诸位夫人的表情逐渐转为微妙,有甚者脸上的笑容一步小心流露出些许同情讥稍,颇有心看热闹。

      黄月英面色如常,邀人进来了。

      坚定信念要和师母搞好关系的兰幼树昂首挺胸地踏过槛,一个郑重跪地,矫枉过正的磕头大声说道:“师母在上!请受我一拜!”

      惹出一席笑话很热闹。

      夫人们直到离去也没能看上心里预料的妻妾初见的有趣场景,对那鲜少见人的兰青幼树有了初步判断。

      她们一方面略微宽心这女郎不谙世故难以祸害到自家头上来,又有些遗憾她小孩子作风不闹事,没法威胁到黄夫人的地位,茶后谈资少些乐趣。

      之后黄月英抬手将人扶起,留一问:“幼树平常喜好读甚的书?”

      益州多贵经文而不崇章句,世家子弟修习《公羊春秋》、《孟氏易》、《韩诗》;又受杨门学派的影响善图谶学;以至外表经学,内里谶纬。她记着诸葛亮交待的事儿,又知孔明新收的弟子出自青城山,因而才有此问。

      嗯……咱能说咱不喜欢看书吗?兰幼树纠结了两片眉毛,推了太极将话题打了回去:“我读的不过是些闲人书,杂乱不成系统。因而借问师母有何推荐?”

      “若只是识文断句,可供研读的样本许多,不过我尤推十志,它学起来少些枯燥。”

      汉书十志……猫猫挠头的她耙了耙耳朵,好奇的问道:“师母也是从十志学起的吗?”

      听此问,黄月英脸上的笑容深远了几分,语气说起来还有些怀念,“父亲说我抓周是抓到的那本书叫九章算术。”

      记载勾股定理的九章算术、常爱出现在数学试卷第十一、二道的九章算术,果然才女就是不一样。要不是场合不适,兰幼树甚至想佩服的鼓个掌。

      但说比起数理知识,她更愿意去学习文字;就像比起教书先生讲的《女戒》之流,她更愿意听黄夫人授课。

      黄月英以汉书十志为蓝本,先是耐心的将兰幼树不会的字词释义了,又花费了点时间同她介绍每家要略,在说起司马相如、扬雄等巴蜀人士时更是阐述的多了。

      偶有一次黄夫人在旁掌灯,不打搅的望着她写的字,兀地说了句:“你可知颍川钟氏?你这字同钟繇元常有几分相像。”

      颍川钟氏没听过,但被称为楷书鼻祖的钟繇还是有所耳闻的。兰幼树腼腆地笑了,眨了眼睛,调皮地说:“讲句不要脸的话,我这字算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黄月英捂嘴笑了,轻飘飘地点出了她的破绽:“我以为你自幼待在青城山,没想到还师从钟繇。”

      “啊,这,”兰幼树后悔刚才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不好圆回去的她干脆含糊道:“一言难尽,总之师母当我是乱说的吧。”

      聪颖的黄月英果然没有再追问,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东西:“颍川钟氏善刑律,其先祖钟元官至尚书令领廷尉;如今钟繇任职大理也算袭承祖业。”

      “哦。”她虽不懂黄夫人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不妨碍乖巧点头,“这人还挺厉害的呀。”

      “他确系颇有才干,”黄月英轻笑着有其他看法,“除去此,你还应该见官位背后更有世家支撑,二者可谓唇齿相依,又如政权扎根某地少不了本土士族的支持。”

      她见兰幼树依旧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灵灵大眼,及时止了话题,聪明人的点到为止,正如外面的算计揣测不必告知这位稚儿女郎。

      人与人的烦恼是不甚相同的,只说兰幼树愁苦是有几分简单:够跟美女姐姐贴贴当然很好啦,不过一天到晚学习古文就算不得很好了。

      “一切理论都是灰色的,唯有生命之树长青。”可现在常青树快要变成黄芽白了。实在学不动的她趴在案上蔫儿吧唧,苦兮兮的向黄月英提出诉求:“师母,我想出去玩。”

      该诉求果不其然的被正在穿梭子的黄月英否决了:“除非你已通晓所学,不然难说去玩。”

      不甘心就此放弃的兰幼树嚎了嗓子挣扎道:“我虽不至于通晓,也记下了好些名句,且这些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净搁那写字识字的、看得我眼睛都要花了。”

      “这才哪到哪呀,”任由她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黄夫人都不为所动,亦不停下手上的活:“当年孔明也没你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拒绝内卷,从我做起,”撇嘴兰幼树小声嚷嚷道:“而且我哪怕学到猝死都比不上先生的呀。”

      在她暗自计划二次翻墙出去时,见她实在学得烦闷的黄夫人选了个折中的法子:“若你想歇会儿,可同我一起织布。”

      纺织和学习,兰幼树毅然决然选择前者的她走过去和黄夫人并排蹲下,委屈巴巴地说:““我不会织,可看你织还行?”

      “女孩子不会纺线织布哪里成,”黄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将手中的梭子递了过去,柔和的近乎母亲的叹息说:“来,我教你。”

      信誓旦旦的兰幼树以为她能干除了学习以外的所有事,等踩了几轮车子转了几圈梭子时发现并非如此。

      手脚的不协调配合搅得丝线一次又一次的乱套,挫败感由生的她收起了帮倒忙的小手手,气势上弱了几分,运用了经典的转移话题法:

      “我会搓麻绳,我去砍些苎麻回来搓绳子,师母觉得如何?——嗯,这个也不轻松,又或者让我去玩泥巴怎样?说不定我能将雕版印刷或者活字印刷给整蛊出来。”

      黄夫人没听懂后面那两个专业名字,当她说胡话了,耐心地将丝线捋齐了,“如今年岁最小的阿斗已不玩泥土了,更别说隔壁关二爷的女郎有你一半大的时候更善女红。”

      “哦。”他们不玩那是他们的事儿,咋不准我玩呢?心里叛逆手上听话的兰幼树再次将梭子从两层丝线中穿过,踩下踏板拉下打纬。

      同一件事情重复久了显得乏味无趣,让她有些坐不住。终究是黄夫人仁慈,竟是准她出去玩上一刻钟。乐得兰幼树一扫眼前阴霾,人已化作风不知跑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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