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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我永远偏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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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撞的瞬间,许辛曜没能检查伤口,更没来得及留意江夕凌有没有受伤。整场比赛只有短短的三分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体操垫上的某个角落里发生了什么事,更没办法暂停比赛。
一直到完成结尾的金字塔,站在许辛曜旁边的陈子森转头,看见许辛曜嘴角的血,才惊声说:”你受伤了!”
许辛曜向金字塔瞥了一眼,没有说话,也没办法说话,临时换人操作技巧会造成危险,所以他一直到把金字塔上的三层和中层都安全接下来,才摀着嘴巴跑向教练席。
钦教练早就发现异状,拿着一包卫生纸等在那里。
“嘴巴张开,我看看。”比赛主办方的医护人员此时出现在旁边,说。
许辛曜听话照做。比赛结束后,心跳逐渐平稳下来,他才开始回忆刚才在比赛场上发生的事情。伤口实在太痛,嘴里的血味越来越浓,在那个空抛直体后的技巧里,许辛曜又陆续犯了几个失误……
“这个伤口有点大,还是去一趟医院比较好。”医护人员说。
“我开车送他去。”一个钦大的毕业学长出声道。
许辛曜用余光瞥见出现在旁边的江夕凌和那个与自己相撞的底层,他维持着嘴巴张开让医护人员检查的姿势,想问那两人有没有受伤,但又没办法说话,只能投以询问的眼神。
江夕凌看懂了那个眼神,听见学长这么说,便紧接着开口:”我没受伤,我跟他一起去。”
“还是我去吧,是我的错。”学弟满脸愧疚,但看起来没有明显的外伤,许辛曜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突然出现的林品毅抓住了那个学弟的手臂:”让江夕凌去吧,你也受伤了,过来冰敷。”
学弟撞到的部位是眉骨,离眼睛很近,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几乎睁不开眼睛,也造成了不少技巧失误。听见队长这么说,只能跟着林品毅离开。
陈子森把他们的随身行李送了过来,好让他们可以换下啦鞋。江夕凌虽然比许辛曜矮了一截,但还是尽力地扶着他,肩上背着两人的背包,朝学长停车的地方走去。
“受伤没?”在漫长的沉默后,许辛曜用最小的张嘴幅度说。
“对不起,是我失误了……”
“我问你受伤没,你跟我说你失误了?”
江夕凌没见过许辛曜用这种口气说话,吓了一跳。许辛曜平时总是很有耐心,不论自己失败多少次,技巧做得多不好,都不会不耐烦、更不会开口骂人。
许辛曜似乎也意识到了:”对不起,是我口气太急了。那个空抛的Cradle缓冲得不太好,你撞在我手臂上,背估计很痛吧。”
然而在那个当下,江夕凌根本没来得及觉得痛,因为这两人是在接住他的瞬间,就在他眼前相撞的。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那就好,”许辛曜笑了笑,”你之前摔到背那次,我在心里发誓不能再让你受伤,可能是让上天听到了。”
江夕凌听见这句话,竟感到有点不知所措,他强装镇定地说:”别只顾着保护我,所有人都不能受伤。”
“那是当然,但教练不都已经说了。”
江夕凌隐隐约约知道许辛曜指的是哪句话,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说了什么?”
“能保护好上层的底层才是最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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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开口说话扯到伤口,许辛曜一路上都没有出声,一直到看完医生,江夕凌才拿着许辛曜的手机,问:”要不要跟你爸妈说一声?”
学长去帮忙拿药了,两人此时正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他们身上都还穿着表演服,路人投过来的注目礼并不少。
许辛曜看着江夕凌,片刻后才撇开视线,说:”我没有妈妈,我爸也不管我。”
江夕凌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拿着手机的手放了下来,想问为什么,但又觉得问出这个问题和想问这个问题的自己太不应该,正要开口道歉,许辛曜便开口打断他。
“我猜你想问为什么。”
江夕凌愣愣地看着许辛曜,他当那是一种默认。
“我妈是生病过世的,是在前年大专杯那天走的,他走的时候我在比赛,比赛结束后才知道这件事。我爸很生气,他说我既然那么喜欢竞技啦啦就别回家了,然后我们就没再有过联系了。”
许辛曜说话的声音很模糊,江夕凌却把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虽然用几句话就轻描淡写地交代了整件事,但江夕凌能够感受到隐藏在这之后的情绪。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迎新社游,许辛曜喝醉时说的话,他提到退队、提到关在门外。
该不会……
“那拉拉队……”江夕凌鼓起勇气开口,他提了关键词,却不敢问出完整的句子。
“退了,这就是我那年离开的原因。”许辛曜靠上椅背,”晚了一年遇到你,真可惜。”
话说出口,许辛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句话非常暧昧,暧昧到江夕凌的脸颊开始微微泛红,从书包里拿出水壶喝了好几口水。
于是许辛曜决定说出那句他早就已经放在心里很久的话,久到只要当他看见江夕凌,就会想起来:”江夕凌。”
“嗯?”
“你还记得斯宾诺莎吗?”
“那个哲学家?”
许辛曜点了点头,那是他们一起修的那门课的课程内容。
“他说过:『爱的偏见就是出于喜爱而被蒙蔽双眼。』,”许辛曜吞了一口口水,”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只看见自己想看的,进而有了偏见,但其实我一直觉得偏见也没什么不好。”
江夕凌又想喝水,许辛曜抬手挡住他的水壶,不让他躲避自己的眼神:”我被蒙蔽了双眼,我永远偏爱你。”
江夕凌愣住了,他的视线从手上的水壶,转移到许辛曜脸上。想开口说话,却又说不出话来,好像他才是那个嘴巴受伤的人,而不是许辛曜。
“我……但我……”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我不想现在就被你拒绝。”许辛曜苦笑道,”而且我还知道,你不会强硬地拒绝我,你会用现代社会结构、高离婚率那些社会学的东西试着劝退我,想告诉我这条路不好走,想说服我这种关系不值得信任。”
被说中了。江夕凌心想。他的心跳飞快,但就在几秒之前,他确实正在脑中搜寻学过的各种社会学理论,想用来说服许辛曜,同时也用来说服自己。
“可是,我真的没有你想的这么好,我……曾经失败过。”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说了太多话,伤口隐隐作痛,但许辛曜并不在意,他继续说:”就像竞技啦啦,一个总在面对失败的运动,就连最后在赛场上的那一个都不一定能成功。但一直失败、一直掉技巧,难道你就不练了,不继续尝试了吗?”
江夕凌无言以对,他身为拉拉队队员,对这个道理再清楚不过,此时此刻的他就快要被许辛曜说服,但总还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横在他面前,警告他快点后退。
“我接受你的任何挑剔,但我不接受你试都没试就决定放弃。所以你不要马上给我回复,让我追一下你,好吗?”
“追……追我?”
“如果你真的很困扰,就跟我说,我会立刻停止。”
许辛曜瞥了一眼远处的柜台,学长刚好取完药,正朝着这边过来,他抓紧最后的机会,看着江夕凌的眼睛,说:”我们都知道比赛全上的机率不可能是百分之百,但我们并不会因此放弃追求全上。”
“所以就算可能会失败,我还是会试一试,我原本不这么认为,但你知道吗?这是竞技啦啦教会我的,也是你教会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