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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ALL澄】红莲(十六)
      16.

      意图多看些书籍,却被蓝涣软语岔开,江澄碰了两次软钉子以后,再未有过多的执拗,他安心同蓝湛每日去云深琴台学习清心曲,进度并不理想也没有什么急躁,谦恭柔顺地听从蓝氏老先生蓝启仁的教导,古琴基础不好,便从指法开始重新打基础;灵力不足,便老老实实静心打坐,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不试图一步登天。

      他仿佛每日练琴三个时辰就是为了修身养性一般,无欲无求的让蓝二公子都大皱其眉。

      蓝湛不明白,为什么江澄的基础明明已经没有问题,叔父却还在让他和入门曲谱较劲儿。明明知道他来云深不知处就是因为灵脉受损,这种情况下,他打坐再久也存不住灵气。不如就练一段,存够了灵气继续再练下一段。

      叔父和兄长,他们在阻挠江澄学习。蓝湛知其然,但是,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所以然。

      问江澄,江澄笑的绵软,仿若对此毫无觉察一般,那个挂着笑意,笑意却只浮在了秋水之上的少年反问他道:“你在说什么呀?蓝老先生和曦臣哥是为了我着想,欲速则不达。”

      江澄自然无伪的模样,好像是他在小题大做,误会了长者的好意。

      问叔父,叔父斥责他道:“莫要胡言。”

      而兄长,蓝湛已经放弃从兄长口中求证了。兄长只会通知他,不会做任何正面解答。

      眼看着,江澄对他一如既往,对云深不知处却是越来越淡漠,蓝湛有些慌,他总觉得,又要失去很重要的。

      云深不知处地处江南,山高林密,总是有雾气,薄雾笼罩,朦胧不可捉摸,蓝湛非常讨厌云深的薄雾。

      看得见,看不真切;氤氲湿潮,却又碰不到,抓不着;朦朦胧胧,似有时无。他想不起,曾经有什么给过他同样的感觉,很深刻的东西,但是,被他遗忘了,以至于,如今只记得他讨厌雾了。

      江澄在天气转凉时,提前往眉山送去了一封信,只说有些想念外祖母,眼见中秋佳节将至,想回眉山看望亲人,薄薄一页宣纸,内容平淡无奇。信笺被折得方方正正,内里夹了早发的金桂,沁香扑鼻,将江南的初秋旖旎带入到了重山那头的蜀中,这封信,本来是打算十一月时寄出的。

      眉山虞氏是江澄母亲的娘家,当年为了家族联姻,虞氏牺牲了一个女儿,也带累了两个外孙辈,虞老夫人极其后悔当年决定,背着人后不知说过多少次,当初不如留下三娘子招赘一个贤婿,留在眉山也能给她哥哥帮忙。外孙这般懂事,若非江氏血脉带累,早就能和他表兄们一样,恣意仙门一展抱负了。

      也因此,虞老夫人对这个外孙总是多了几分偏疼,看信上外孙说想念她许久了,当下作主,让他舅舅,虞氏家主虞炎鸿算好日子,早些亲去姑苏将外甥接回来。

      金桂灿烂,开到深处,落一地细米蕴满园飘香时,虞宗主携其妹虞夫人一同拜访了云深不知处。佳节将至,山下镇中喧嚣热闹,船坞上的渔夫收获颇丰,鱼蟹肥美,桂花酒香中人欲醉。兄妹二人带了伴手礼步行上山,以示尊敬。

      蓝家早早接到来信,蓝氏宗主青蘅君刻意出关,守在长长石阶尽头的山门处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为表重视,蓝氏特意放了双璧一天休沐,让他们好好招待虞氏兄妹。

      因着只是家长私访,并非官方正式拜访,一众人等没有去正厅,而是直接转道去了后山,蓝湛和江澄的院落。

      静室乃蓝二公子住所,环境宜人,陈设不多,但件件都是精品,价值不菲。碍于此地是他人寝居,虞氏兄妹只在外间略微扫视一眼屋内陈设,大致看过江澄所住环境不错,便安下心来。

      江苒竹是江家的姑娘,这种时候自然是她来忙活待客杂务,为舅老爷、夫人、蓝氏宗主、蓝氏双璧公子和自家小公子送上茶点,她就隐立一旁静等吩咐。

      听他们场面话说的一套又一套,小姑娘面上低眉顺眼,垂头恭敬,内里不知道翻了多少白眼,可算是知道蓝大公子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是从哪儿来了的,敢情都是从他爹身上学的啊。

      伽蓝伽蓝,蓝家这位宗主还真是一副佛爷相,慈眉低敛,俯瞰众生挣扎,只在世间人苦苦求索不得,拜倒于佛前时,语带玄机的不知所云一番。苦难要你自己面对,前路还要你自己攀登,他倒是弄到了一个指点迷津的美名,抱着人家丰厚的香火钱笑得超然脱俗。

      “休提身外之物”,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那也没见你们少要钱。姑苏蓝氏不事生产,吃穿用住无不讲究,行文习武外还要附庸点风雅,哪样不是真金白银填出来的,钱从哪儿来?吃别人用别人还要笑一句,俗人市侩。

      江澄在侧陪坐,长者寒暄也无需他巧言多语,只要在母亲舅舅问到时,不着痕迹的恭维几句蓝氏照顾贴心便能博得席间众人的满意,得到个少年聪慧,识大体的点评,也就够了。余光看到角落里,江苒竹神游太虚,就知道小姑娘心底不知道埋汰蓝氏多少了,只怕这顿应酬过后,整个云深不知处都要被小姑娘的吐沫星子洗刷一边。

      暗叹一口气,他在这过的不顺心,小姑娘也跟着堵心闷肺,快了,也就着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回眉山了,承欢膝下过完中秋,提前去不夜天给情姐一个惊喜。

      还有温晁给扒拉过来的剑坯,无论如何不能浪费了,蓝氏这边,做点事情绊手绊脚的,在不夜天也好光明正大的想办法炼化一番。以前是他想左了,总怕得罪人,没得自己降了自己的身份由着人家轻视,他好歹也是江氏少宗主,就算求医,那也是出了不菲的诊金,何苦热脸去贴蓝氏。让人家当成是扁毛畜生熬,也算是自讨苦吃了。

      近两年,着实有些患得患失心太重,这么明显的软肋,果然就然让人拿捏住被搓圆捏扁了大半年。江氏的少主,该有世家公子的傲气,家族就是自己最大的底气,自己也该为家族撑起这张脸,就算瘫在床榻,脊梁也不能弯,长袖善舞不是谄媚求存。这半年小意奉承的模样,真是丢人现眼。是他着于表象,陷入迷雾了,好在醒悟不晚。

      闲谈中,蓝氏言及晚间将设宴款待来客,虞氏兄妹本欲早点回程,免得耽误中秋,但是江澄也有事情要同舅舅、母亲商量,便扯了舅舅的袖子。虞炎鸿转头看到外甥眸中星光带利寒之色,微一思忖便欣然应允多住一日。

      当夜,江澄留宿在舅舅和母亲暂居的院中,烛火亮到很晚,巡夜的弟子间歇的听到贵客院落里传出几声尖厉的怒斥,女音隔了界阵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能感觉到其中的怒火中烧,让人心底有些慌。

      第二日,虞氏兄妹带着江澄辞别蓝宗主,同时,也向蓝氏掌权之人言明,江澄来姑苏求医七个多月,许久不习剑,把家传武学都荒废了,江氏好歹也是游侠出身,未摸入修仙一途时,本身的剑术武艺便是安身立命之本,江家的少主,就算此生结丹无望,武学都不能丢。是以,医治一事,便就此作罢,江澄需要回云梦严加调教,稍后,云梦会备上薄礼来蓝氏致歉。

      虞氏办事雷厉风行,只半日光景,江澄在云深不知处的私人物件便尽数收拾妥当,着蓝氏管事查验并无夹带,三人带着个贴身姑娘就下山返回蜀中了。

      对于发生的种种,蓝湛愕然,他呆呆站在一边眼看虞夫人带着江苒竹进进出出为江澄收拾细软,虞宗主带着江澄收拾其它一些用品。属于江澄的东西,并不多,他来时也没带多少,走时,满打满算也就装满了一个乾坤袋。

      蓝湛从没想过,分别会这么猝不及防,他满心恍然失措,直到在山门外,江澄对他躬身作揖,他才惊觉,这人就要走了。不顾礼仪,他闪电般伸手捉住江澄的手腕,张口,满心的话语憋在胸口倒不出来,憋得他胸闷心口生疼,他只能喃喃道:“不走好么……”

      江澄一如既往的温软笑脸,空出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缓慢又坚定的,从他手中挣脱,江澄温软的哄着他,“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明年的清谈盛会,我也会随父亲一道参加的。”

      “不走,好么?”

      “……”江澄抿唇不答,只是回给他一个轻笑,笑中,有抱歉,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他看进面前紫衣少年清澈见底的眼眸,在那里面,近日总是笼罩不散的薄雾终于退却,他看到了江澄眼底的回答“不好!”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蓝湛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身侧忽然就少了那个身高仅到他唇鼻的白衣少年,他的心底也像被搬空了一半的静室一样,空落落的。

      兄长失落了,尽管表情看不出,可是他能从兄长的眼中看到掩藏不及的沮丧以及惆怅,舍不得他,为什么要逼得他在这呆不下去?江澄不是家人的么?叔父和兄长明明说过,以后,他会多个弟弟,要好好和弟弟相处。

      不懂,他看不懂兄长,看不懂叔父,看不懂父亲,现在,他连江澄也看不懂。一甩袖,蓝湛愤而离去。

      宽袍大袖下,拳头紧攥,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手心被指甲戳得生疼。

      蓝涣后悔了。

      江澄毫不留恋的离开,让他后悔了,可是,悔之晚矣。

      江澄曾经烦恼他摸不透蓝氏长公子,同样,这也是蓝涣的担忧。

      同是家族继承人,大约思考模式都有些共通之处,江澄在努力揣摩蓝涣的时候,蓝长公子也在试探江少主,同样耗费了半年的功夫,蓝涣只能看出江澄的适应能力极强,待人接物自有一套,他直觉江澄绝不仅于表现出的那些,但是更深的,他琢磨不透。

      他知江澄真心对待他胞弟蓝湛,也知道江澄明白蓝家的打算,有些算计,二人之间心照不宣。之前,他能看出江少主打算利用在蓝氏求医的时间里努力适应世家之间的人际应对,有在姑苏长久周旋的意图,他很满意这种结果。

      他们兄弟都不是长袖善舞的性子,蓝家缺一个能够斡旋其中的人,江澄的到来正好弥补了空缺。而且,这个澄明通透的孩子做得超出了他的期望。这令他喜出望外,不忍的同时,更加坚定了要留下江澄的心意。

      比起云梦的轻忽,蓝家能给他更多,聪明人都该知道如何选择,他一直很有信心。

      江枫眠的做法,更加增强了他的信心,江氏已经有迹象要放弃少主另立继承人了,如果回不去江家,那么毫无疑问,在云深不知处长住了十几年的江澄,最后的去处只能是姑苏蓝氏。

      因着清谈盛会,岐山温氏风风火火的从不夜天赶到姑苏,如西北的烈日曝晒万物,他们肆意傲然地扑入了云雾缭绕的水乡,毫不客气的撕开了穹顶的灰纱,许久难见的艳阳,铺洒进了云深不知处,晒进了静室。

      此次,温氏仿佛就是专门为了江澄而来,大公子驻守不夜天,二公子随父到场,却六艺缺场大半,他的时间大都用在了围堵江氏少主之上,任谁都能看出,江澄和温晁之间关系亲密,而对此,两家的宗主都无表示,仿佛这二人只是私交无关家族。

      怎么可能如此简单,江澄的能力,外人不知晓,他们这些与之朝夕相对的人都一清二楚,这孩子韧性极强,天资也并不弱,只是求医的动静被虞夫人弄得人尽皆知,以至于很多肤浅之人把他当废物。实际上,现在的他已经强过许多家族的继承人了。

      蓝氏知道他的潜力,意欲留他在姑苏,难道温氏会不知?

      温晁似乎带走了江澄一直以来的抑郁,清谈会后,江澄的情绪明朗。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江澄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决定。

      江澄不再喜欢常伴蓝氏掌权的几人身侧,而是将重心放在了其他去处,这不是一日达成的,他也是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察觉到江澄的疏远。再改变对待江澄的态度已经晚矣,熬鹰的做法,不仅没能留下江澄,反而加速了这孩子的离去。

      他后悔了,他太过自信,以至于忽视了江澄,也忽视了岐山的纨绔二少;他太过傲慢,以至于,不仅没有察觉到温家在他眼皮子底下挖墙脚,甚至还亲手推了一把,让温家轻轻松松就把人挖走了。

      人已经走了,悔之晚矣。

      静立山门直到星子落地,夜深门禁,蓝涣忽然轻笑,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还有机会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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