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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病中求问,识海囚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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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深深地凝望着他。男人的眼里点缀了一点点祈求一样的光。
她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有所求的。
但她不敢确定面前这个人他的想法。
在大家普遍公认的男尊女卑的情况下,她无法确认是否会有那么一颗沧海遗珠。
这到底是为了和她交好的橄榄枝,还是为了铲除异己的前兆,尚未可知。
她知道的,有些人为了获得信任,会为自己带上公正先明的面具。
于是她掩着唇借着自己尚在养伤的由头,躲了过去。
“我不知道,抱歉。”
茶碗上萦绕着淡淡的雾气,若有若无地挡在二人之间,隔着那薄薄的一片,却双双迷了眼,找不见归处。
为了将这尴尬的气氛快点消解,南月转移了话题。
“今日有些倦了,不如改日再聊?”
柳子谋垂着眼睛不说话,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嘴角似乎扯了扯,向着南月拱手作别,语气中带有一丝惋惜:“是在下唐突,仙子好生将养,改日登门拜访。”
他面对她那般清澈的眼神,接触她那若有若无的距离感,难免会感到刺痛。
但是他又庆幸南月不知道他是谁。
他无法以“柳子谋”的身份直面她。
他该如何补偿她被毁掉的原本平静的百年。
于是那袭萧瑟青衫,孤凉没入天宫寒凉的雾中。
茶已经凉了,南月想着。
她抿了一口,眉目之间弥漫上难以抑制的迷惑。
和他应当是投缘的,可是一切太顺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就像有什么在暗示着,这个人不简单。
好说,既然同为凡人登仙,师父总是知道的。她决定见到月神的时候问一问。
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先睡一觉。
她进阶速度太快,一边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一边又挨了几道天雷。
就算月神协助她适应了体内暴涨的灵气,重新梳理了仙脉,但依旧难熬。
彼时打斗时未曾感受到的疼痛在身体上四处爆发,撕裂一样的疼痛一寸一寸磋磨着她。
而她的脑海也越发翻腾,疼的她想要打开脑子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而目送那仙君远去,不知为什么让她重新想起来那个大婚之夜。
灭掉的红烛。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疼。她三步并两步,干脆地滚入柔软的被席之中。几乎是闭上眼那一刻,疲惫就彻底占了上峰,让她毫无过渡地睡去。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快地沉沦入彻底的黑暗。
四周了无生息,只有沉闷的黑,其他的一无所有。
而她茫然地向前走啊,走啊。
终于有那么一线光明,她抓住了破碎的黑雾边缘用力甩开,只恍然见一少年笑得温柔,对着一个坐在秋千上的粉衣女孩儿说笑。
耳边就像被无尽的潮水淹没,她再次被拖进了那团黑雾中。
混沌中,她听见那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
“....阿兄。”
潮水退去,窒息感消失无踪,她挣扎着抽离那个梦。
她倏忽睁开了眼,就看见了一脸担忧的月神。
“南月...你还好吗?”
南月有点懵,眨了眨眼睛看月神,又看了看外面。
可恶,天族没有日升月落,不知道现在几时了。
月神会意,握她握的更紧了些。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刚回来,就看见你窝在这里,疼的满脸发白,是做噩梦了吗?”
月神怜惜地举起手轻轻擦拭她的冷汗,有些自责。
“是我不好,没能阻止你和柳子谋见面,惹了你伤心。”
南月纳闷,她都给柳子谋恶心成那样了,怎么现在变成她受委屈了的样子。
可她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弄得嗓音都哑了,说一句话都疼的不行,想解释又无能。
淡淡的光穿过窗棂,落在月神的侧脸,她本就生的美,不是万般同一的美,是别致的,一眼难忘的美。而这般美人现在低眉呢喃,多有几分破碎之感。
南月用那双冰凉的手握住她,安抚一样地抚着顺着,月神有些惊讶一样的抬眼,唇颤抖着,最终却一句话没说,只是轻柔地将她抱了抱。
“休养几日吧,过几日,我帮你打开识海。”
南月皱眉不解,识海是何物?
月神帮她掖了掖被角,只是语重心长言:“好啦,快睡吧。”
南月本来打算问她那个仙君,但是瞧她这架势现在不睡觉,什么问不到。
于是她只得忍着一肚子疑问,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
当是点香了,味道淡淡的,很好闻,顺着鼻腔游走抚摸,让她有些疼痛的部位得到舒缓,精神上也越发放松。
刚刚那般就像吞噬一切的黑,消失不见了。
这回的睡,很安心,很温和。
她好像回到那座小茅屋,那个少年掂着小小的花朵,远远地望着她。
她其实想梦到何枫很久了,就算是在梦中,她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飞奔向他。
可现在,她垂着手站在门外,门内的何枫红了眼眶,不像个潇洒的剑士,像个幽怨的鬼魂。
“你不要我了吗?”
这确确实实是她的梦,在过去这是她的唯一所求,和何枫种满一山坡的花,无论何时回来总有一个人带着笑来迎接。
可是世事又能有几圆满,他们全都回不去了。
南月眼底蒸腾上淡淡的雾气,她再次强行按下难以言说的苦痛,嘴角上扬抹出一道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慢慢地转身,然后离去。
在她身后,虚幻的美好渐渐破碎,归于空无。
她睁开了眼,又是富贵的金殿。
一个圆脸的少女非常恭敬地福身:“仙子醒了?”
南月刚醒,有点懵懂,见到这张陌生的脸,眼中更加迷茫了,下意识询问,开口那一刻她心跳骤停。
因为她的嗓音充满了……故事感。
就像是沙子在玻璃上摩擦过的声音。
那个少女倒也不慌,十分体面,变戏法一样端了一杯水上来:“仙子请,我是仙子的从侍,青棠。以后仙子的起居学习,都由我来负责。”
南月慢吞吞喝完水,嗓子可算好一点,她忙不迭下床弯腰行礼,青棠虚拦了一下,在她头顶笑。
“仙子真是大礼,应该是我行礼,而不是仙子,看来仙子的礼仪也得学学了。”
汗流浃背了…
南月咽了咽口水,颇为自如地起身将碎发别到耳后,若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啊…对。我要去洗漱了,仙…青棠你先走吧。”
她一转身就要逃离尴尬现场,身后青棠眯眼把她拦住了,力度刚刚好,压人不伤身。
“起居是我来照顾,仙子不必客气。”
南月近乎是行尸走肉一般完成了全程,她不是生活无能,实在是不适应这种生活,就像木偶一样被摆来摆去的。
就算精致漂亮,也感觉怪怪的。
水镜之中,面上几分薄红,唇珠饱满,发上点点珠翠,美则美矣,就是感觉不像可以干净利落打架的样子。
像是供人观赏的花瓶。
她回头问青棠:“呃…有没有更简便一点的。”
青棠也不恼,依然笑着:“仙子当得入乡随俗,这已经是仙子这个位置能穿的最简便的了。”
南月微微瞪圆了眼,开什么玩笑,这要是拉去训练,还没等开始训练,轻功一下都能直接跌倒好不好。
青棠十分满意地看着她的杰作,轻柔开口:“仙子不必担心,这是极美的,大人们瞧着也得另眼赞赏。”
南月感觉有种对牛弹琴的美,反抗无能不得不接受,忽然想起月神的模样。
她此前忙碌未多留意月神的穿衣打扮,只觉得月神美极。
可现在她静下心来想,月神的衣物还有发饰似乎也是常换的,而且当是价值不菲,她身边也总站着个人。
可月神的面上并无娇纵或者自矜,与之相反的,她总是低眼,脸上总有一丝阴郁在。
她并不开心,和南月一样。
她听见青棠的声音,其中十分骄傲,但是也感觉到一丝不适。
她说:“只有这样的美,才和月神一样,九重天上的大人才满意。仙子还得早日适应些,嫁了高门,才得安生。”
南月怒从心头起,她走过百年,结果还是要当花瓶去当二十四孝贤妻。
青棠高高在上,笑的痴醉,似乎已经想到自己跟着高嫁主子的美好生活了。
南月瞪着她,过了好久,笑得亲切。
“姑娘错了,我嫁过人。”
青棠不以为然:“寡妇再嫁也无妨,当个小妾也不错。不然仙子的出身,实在太难立足了。”
南月笑得更大了:“不巧呢,夫君现在尚在人世。”
呵呵,甚至就在天宫。
月神是下午来的,她来帮南月开识海,就见青棠姑姑的脸色不霁,南月悠然自在地吃着小糕点。
南月见师父来了,急急地收了散漫的样子,跑去迎她,月神瞥了一眼青棠,青棠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月神勾了勾南月手指:“青棠同你讲话,你不要同她置气,一笑了之就好。”
南月瞧着月神钿花又换了,心口酸涩再次弥漫开来。她想询问,但又自知问了也是徒增烦恼,只能固执地伸手抱住了月神。
月神太瘦了,腰细又软,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
就像是他们臆想中最完美的神女一样。
可是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月神哭笑不得,替南月顺毛,只当她委屈了,可是这是没办法的,总得有习惯的那天。
“好啦,我今天来,是帮你开识海的。”
“识海是什么?”南月迫不及待地问出这个问题。
“你可以理解为只有你的一方世界,有些事情存进去,想要的话可以进去翻,你的魂魄也在那里,可以睁着眼睛休息哦。”
南月激动极了,迫不及待地坐在那里,颇为期待地看着月神。
月神笑出声来,揉了揉她的发顶,屈指顶上她额心,仙力探入其中。
就像是冰水一滴滴坠入脑中,有点痒,有点凉。随后便汇成一束在脑中铺陈开来,南月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后背传来巨大抓力,随后浑身一轻。
但她看得清这一殿模样,还有眼前的月神。
——这就是魂魄出窍。
接踵而至的是铺天盖地的黑暗,潮水一般吞没了她,裹挟着她推她不断向前,零落的粉色碎片在周身萦绕不绝,最终她踏着满地碎粉,抵达了灵魂深处。
而月神也在紧张地盯着她透明的灵魂深处。
这是月神确认一些事情的唯一契机。
南月来到灵魂深处,惊讶地发现,她的灵魂中不止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垂头不语,被锁链牢牢捆绑的女人。
随着她的走近,那个女人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吓得她不自觉顿足。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