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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你头发乱了 ...

  •   “松叶,你知道吗,恋爱中的人是对方的影子,”正吃着饭,孟小卉突然说,“一个恋爱中的人展现出来的状态,就是那一段爱情的折射。”
      “你又看什么小说了?”我差点被噎住,连忙喝了两大口汤缓解,皱了皱眉问她。
      孟小卉咬了一口红烧肉,嘴角上扬一个微妙的弧度:“我最近可都在看之木老师的作品,写得真的太好了;所以想趁此采访一下她的女儿,对于爱情你怎么看?”
      “嗯……没经历过,不知道。”我佯装思考,“不过我知道,如果吃得再慢一点,时间就不够我们去小卖部了。”
      “去小卖部买什么?今天周公子买单。”施斐君伸手拨了一下我扎起来的辫子,坐在了我们边上,“你们慢慢吃,帮你们去买。”周乔看了施斐君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和孟小卉对视一眼:“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突然请客?”
      “今天可是周公子十六岁诞辰,你居然忘记了。”施斐君“啧”了一声,向前倾了一些靠近我,“他可还想着请你吃零食,你可别忘了给礼物。”
      “我我……礼物这周末给你。”我越过面前的施斐君看向边上站着的人,脸上挂着抱歉的笑意,“带一包薯片,还有抹茶饼干和三明治。”
      “还有两瓶汽水,”孟小卉接了句话,眨了眨眼,“我要橙子味的。”
      “嗯。”周乔点了点头,眼神扫了我一眼,张了张嘴似乎犹豫了一下,“你头发乱了。”说完就和施斐君走出食堂——与其说是“和”,不如说是他扯着校服把施斐君拖走。
      “真奇怪。”我嘀咕了一句,回头却发现孟小卉又带着有点瘆人的笑意看我,“你又怎么回事?怎么也那么不正常?”
      孟小卉没有回答,而是双手托着下巴,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唐松漪同学,你、头、发、乱、了。”不等我反应,她就站起身端了餐盘:“我吃好了,走吧。”怪怪的,都很奇怪。但我没有去追问。因为有的时候,追问本身就是离答案越来越远的过程。
      这一夜,我失眠了。不知道闭眼躺了多久,但还是毫无睡意,满脑子想着中午桌子上的零食。他选的是我最喜欢的海盐味汽水,薯片也是海盐味的,买的是最大包;抹茶饼干是小卖部的最后两盒,三明治的内料是金枪鱼和芝士片;还有一包牛奶糖。午后那会儿出了点太阳,但还是蒙蒙的天,冰镇的汽水味还有牛奶糖的甜弥漫在我的身边,像是晴朗的夏天。但当魏朝雨给他送礼物的时候,我更庆幸施斐君正在和我讨论数学题。
      辗转反侧,我隐约听见客厅传来一些声音,于是神差鬼使地起身打开一缝房间门,却发现外面的灯亮着,而延哥拎着行李箱过来,恰好和我打了照面:“怎么醒了?还是没睡?”
      “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我挠了挠头,看着他手上的行李箱,“这是……妈妈回来了?”
      延哥点点头,笑容中有些无奈:“她刚回来,沙发上躺着呢。估计也累坏了。你再睡会,今天还是我送你去学校吧。”
      “啊,好。”我答应着走下楼去。
      挂钟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三分,客厅灯都亮着,有些晃眼;妈妈穿着一身蓝色的衬衫裙,头发披散着,皮筋随意放在一边。她倚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外面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像我纷杂的思绪。我走到厨房倒水喝,透过窗户上的倒影,看见延哥走到妈妈身边,俯下身去轻轻唤醒,而妈妈就像个小孩一样,抱着延哥撒娇。我蹑手蹑脚地上楼,尽量不发出动静。
      “恋爱中的人是对方的影子”,我想起了这句话。前两天的梦复现于凌晨的清醒,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不知道多久,从回忆里一直延续到现实。
      这种天气本来就应该要带伞的,但我课间打了个盹,醒来后赶着去实验室,那会儿还只是阴沉沉的,并没有下雨,便忘记了。而下课后我又问了老师几个问题,孟小卉先回去补数学作业了。于是后来我只能站在雨前犹豫着。实验楼离教学楼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中间没有连廊,也没有雨棚,所以如果想要回去,我只能淋着这不小的雨,但是到教室估计该浑身湿透了。
      “唐松漪。”周乔出现在了雨中,撑着一把海蓝色的伞,手里还抱着化学课本,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我笔忘拿了,正好一起回去吧。”他走进实验室,在桌角拿过那只落下的水笔。
      我看着他向我走来,恍惚是梦里妈妈看着延哥向她走来,就像是那天的雨从梦里落到了现实。“别发呆了,走吧。要上课了。”周乔打开伞,歪了歪头。我回过神来,连忙跟着他走入雨中。
      “你最近蛮奇怪的。”周乔看着我说,“感觉就像是在……躲着我。”
      我没料到他会说得那么直接,一时来不及躲闪,在小石子路上差点摔倒。周乔拉了我一把,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可能是吧……”我不敢看他,只紧紧抱着课本低头走路,“那还不是因为你……没什么。”
      “那我该怎么道歉才好?”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有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我抬起头看他,心跳加快了几拍。“陪我参加数学竞赛。”见他眉头微蹙,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一丝开心,于是又故意补了一句,“晚自习你也得来培训班,会发竞赛书。”
      “那好吧。不过我数学和你又不是同一水平,大概会学不明白。”走到教学楼,周乔收起了伞,叹了口气,“果然道歉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样我就原谅你了。”我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不明白的可以问我啊,而且施斐君也参加,你也可以去问他。记得赵老师报名哦!”
      周乔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看来我确实做了很错的事。那你现在别躲着我了?”
      “嗯,不会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骤然大好,哪怕是依然淋到了些雨,我也依然掩不住笑意。孟小卉问我发生了什么,周乔则是替我回答了:“数学竞赛拉我去垫背。要不你也来?”
      “不了不了。”孟小卉摆摆手婉拒,又靠近我,“看来周公子特地回去接你还是有效的,化解了矛盾。”
      “他不是忘了拿笔吗?”我一愣。
      孟小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对啊。我才说完‘松叶好像没带伞’,他的笔就被忘记了。看来是缘分哦。”
      没等我说什么,上课铃声急就促打响。刺耳的声音搅乱了窗外的雨,胡乱打在玻璃上,留下细密的痕迹。头发好像又乱了。
      ————————
      雨一直下到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坐在车里望着窗外,想到晚自习周乔看着竞赛题时的愁眉不展,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回头才发现妈妈正看着我。“想什么呢,这么高兴?都笑出花了。”
      “没什么。”我依然带着笑意,喝了一口可乐,心情也和汽水一样止不住地咕噜咕噜冒泡。
      “想到喜欢的人了?”刚过一个红绿灯,妈妈带着点微妙的笑意问我。
      我倚在窗上,脸颊有些发烫:“算是吧。也不一定。”
      本以为妈妈还会玩笑地说点什么,却没想到她沉默了。光影在我们身上明灭,城市的夜色在隐隐跳动,车里安静的歌曲显得有些喧嚣。空气凝滞了一会,她才开口:“你要分清是朦胧的悸动还是源于内心的喜欢。我其实不太赞同你在这个年纪去……恋爱,但你也不要瞒着我们。保护好自己。”
      和延哥说起的时候,妈妈在书房忙着工作。他微微皱了眉,但很快又恢复微笑:“我同意她说的。年轻的时候很容易被那些因生理激素分泌旺盛而产生的悸动误导,而忽略了‘喜欢’本身的含义,于是就会受伤。你妈妈也是从十六七岁走到现在的,虽然我们那时候和你们现在的时代或许不同,但很多时候心智都有些相似。她不希望你受伤,我也一样。”
      “妈妈从前……遇到了什么?”我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延哥把果切的盘子向我面前推了推,坐到了我的身边,轻声地说:“在她没有同意的情况下,我没有权力告诉你具体的事。但是,我可以和你说,她受到过很大的伤害,就是在和你差不多的年纪,那段经历留下了很大的影响;她那时候也并不强大,也只是个孩子,但依然在一个人默默承受,还在保护她的孩子。你或许明白‘喜欢’和‘爱’的含义,但……对方不一定重视,可能只是当个玩笑或者闹剧。我们不会不允许你接触感情,但我们希望的是你不受到伤害,或者不受到感情牵连出来的其他的伤害。”
      “唐……他后来有道歉和弥补吗?”我咽回了那个名字,却又堵在心口。
      延哥摇了摇头,突然严肃地和我说:“缺席或者迟来的道歉,都算是另一种伤害。如果连道歉和弥补的勇气与耐心都没有,那更不用说什么‘责任心’了。”
      我吃了一块西瓜,没有说话。冰凉的甜意从舌尖渗入心底,我梦里见到的一些场景叠化闪回,突然感觉心脏被揪得生疼。
      “我是不是不该去找唐旻?”脑海中想着的话跑了出来,我想收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延哥没有我预想中的面色严肃,反而温柔地笑笑,吃了一颗青提:“你和他又没有什么恩怨,当然可以去。而且,没有他也就没有你了。”
      “但是他伤害了妈妈……我不希望妈妈难受。”我似乎总是会忘记妈妈在十八岁的时候就生下了我,也总是会忘记我的亲生父亲给她留下了很重的伤害。虽然我没有见到那一段的记忆,但前两天的梦中妈妈的哭泣、梦里感受到的令人几乎窒息的心碎都再次浮现。我无法把见到的那部分唐旻与给妈妈带来伤害的人联系在一起,但我更宁愿我看不到。
      只是偏偏事不能遂愿,晚上我便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的场景一片混沌,我只能听见妈妈和唐旻争吵的声音,隐约中还有另一个名字,但都听不真切,只觉得好痛,钻心剜骨的痛。直到妈妈把我喊醒,才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还好,今天没有下雨。
      “做噩梦了?”她把我的校服放在床角,递给我一杯温水,“先喝杯水,一会洗把脸会好一些。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喝了温水,把杯子递给她,轻轻喊了声“妈妈”。她有些诧异,坐到我的床边:“怎么了?不舒服吗?”我摇摇头,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但我还是忍住了。妈妈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什么也没有说,任由我抱着。
      “该起床了,不然要迟到了。”她轻声地说,“不过,如果有什么想说的或者不舒服的,要记得说哦,自己憋着只会累积起来。”
      “嗯。”我点点头,“就是做噩梦了,没睡好。”
      妈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课间补个觉。实在困的话,晚自习回来好了。快起床吧,要是迟到了,家长群里延哥又要被点名了。那你今晚就没有水果吃了。”
      刚从梦里抽离出来的不安和焦躁被一个拥抱抚平。当我感受妈妈曾经历的恐惧和痛苦的时候,仅仅是短暂的一瞬,我也感到窒息,而她却还能有拥抱的力量。我想到了延哥说的话,“她那时候也并不强大,也只是个孩子,但依然在一个人默默承受,还在保护她的孩子”。
      我突然想去问问唐旻,不过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我正想着,教室里走进来一位从没见过的老师。她看着和妈妈差不多年纪,化了淡妆,穿着蓝色的牛仔一步裙和墨绿色短袖,头发半扎。似乎有点眼熟,但我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你们的语文老师被派去支教,以后由我来代课。”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名字,“我叫宋玉,和古代的美男子同名。”那是妈妈好闺蜜的名字。我这才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梦,和妈妈一起见到唐旻的那个女生就是她。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宋玉看向我,停顿了一下,才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正想着,一张纸条从后桌递了过来:“中午去办公室问题目吗?那题我也解不出来。”我侧目朝施斐君点了点头,但心里在想别的事。那个想法有点离谱,但可以尝试。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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