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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想留着作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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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的员工更衣间藏在宴会厅边角,门外觥筹交错的杯盏声清脆入耳,混杂着各种赞美与商业互夸。
但这一切都与更衣间内的韩献无关。
他盯向面前的镜子,面容平静而静默,像一汪被遗弃的废弃水池。
镜子中的那张脸在暖光下也有些苍白,杏眼,瞳仁大而浓黑,散发着死水一般的平静。唇是很淡的肉粉色,整个人像白水一样平淡,幸而略微向上的唇角才让他看起来没那么阴郁。
比起beta,韩献更像一个瘦削的alpha。
耳边的无线耳麦传来李经理刻薄的喊叫声,
“各位侍生紧急就位,十分钟后查人!”
“各位侍生紧急就位,十分钟后查人!”
闻声,韩献迅速掉脱下身上的廉价西服,换上了侍生的服装。
五星级酒店的侍生衣服很精巧特别,白衬衫黑夹克,皮质束腰,西方黑执事的风格。
韩献细腰窄背,长身鹤立,生活的压力给了他一身精瘦肌肉,侍生衣服上身倒显得他一整个腿长腰细。
“嘶,好像有些小了......”他闷闷地想。
似乎是应和上层人士的恶趣味,衣服整体偏紧,勾勒出beta从未展现过的线条。颈间系着一个小小的蝴蝶结,纯黑色,显得他乖巧中带着一股子辣劲儿。
有些莫名的反差诱人感。
不过韩献本人除了小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再三检查自己的着装完整后,他将洗手台上的黑色蕾丝面具仔细戴上。
这近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剩下了一双苍白湿漉的大眼睛。
而后,韩献飞奔向宴会厅。
工资是按小时计算的,时间越长,拿到手的钱就会越多。
忙碌使韩献的头脑逐渐清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的悲惨事实。
令人头晕的“老婆我好想你”一直循环他脑袋里,让他难以适从。
他默默走到甜点台,挨个补充空缺的慕斯切块。
甜腻的空气、混乱的心情,这几乎要令他窒息,手指尖被慕斯冰得发疼,可韩献无心理会这些。
胃上的某个器官跳得实在是有些太快了,他想。
一块慕斯有些化了,奶油啪嗒掉落到韩献的胸前,他脱下一次性手套,拿纸巾清理。
手指轻轻划过那枚金色胸章,韩献小心拿下,手指微顿,没有立刻塞入衬衣口袋,他忍不住摊开掌心。
胸章是全金底,周围点着红色小钻,底纹图案将烫金大字包裹其中,写着骓讯二字。
比起纪念品更像个手工艺品。
他眼中难掩喜爱之意,无意识喃喃道:
“实在是...很喜欢呢。”
韩献手上的动作不自然顿住,他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在回家途中买个礼品盒。
不仅如此,还要装起来,锁在自己书柜的透明窗里。
毕竟是一份荣誉,他自欺欺人地想。
摸到胸章背面有微微的凸起,韩献便顺手翻了过来。
韩献,楷体的样子,躲在金色胸章的中央,小小的,很端正。仔细看去,每个字上还镶着极小的碎钻,像透明盐粒。
原来还刻着每个人的名字。
听到周围有脚步声,韩献匆忙把胸章塞回口袋,将手边酒台上的几杯香槟放置托盘上,转身准备向宴会厅明亮处走去。
要是被李经理抓到他在干活的时候分心,会直接扣他工资的。
蓦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他手上的托盘。
韩献因困惑而微怔,不明所以转身。
当看清对面时,他整张脸迅速烧红蒸腾,烫得脸上的蕾丝面具都快要滑掉了。
韩献有些慌不择路去摸向自己的脸。凹凸不平的蕾丝触感让他轻呼一口气。
幸好,面具并没有掉下来。
两人所在的位置很是偏僻隐蔽,四周只有满桌子的香槟和慕斯蛋糕。
顾炆靥指尖漫不经心划过韩献托盘,随意从上面拿起一杯香槟,稍举起,他颔首示意,
“辛苦。”
韩献垂着脑袋,没敢回复对方。
他只想尽快离开。
似乎是感受到了对方视线在刻意躲避,顾炆靥嘴角漾起,慢条斯理地仰头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几滴酒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成线,从下颌流向颈间,而他却毫不理会颈间湿意,只是漫不经心又拿起了一杯。
几杯香槟酒径直入口,顾炆靥一脸餍足眯起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不止,眼尾染上了几分糜烂俊艳的红。
面前的人仍低垂脑袋端着托盘,一动不动,只能看到对方头顶微小的发旋。
顾炆靥仿佛视若无睹,只是懒洋洋朝前瞥了一眼,唇边掠过极淡的笑,再次缓慢抬手,摸向了托盘上的高脚香槟杯。
一只冰凉的手无力按上他手背,略带粗糙薄茧,动作决然。
韩献嘴唇紧闭,蕾丝面具下的苍白大眼不见半分波澜,一脸视死如归,道:
“您已经喝了三杯了,喝的有些......多了。”
未料,顾炆靥咽下一口醉意,反手抓住了韩献伸出的手,手指骤然收紧用力握住,毫无规律地捏揉把玩着,疼得韩献不禁抽气。
他轻摇着手中并未放下的酒杯,继续挑衅般抿了一口,道:
“我为什么不能再喝酒,你在命令我,是吗?”
他笑得像只大尾巴狼,继续道:
“是以什么身份呢?侍生、医生、助理、还是——老婆?”
韩献嗓音干净却微颤,头颅沉沉垂下,像一棵光秃的树苗立在原地,犹豫道:
“不好意思,顾先生,是我冒犯了。但过度饮酒...伤身。”
没有任何回复,他眼底一团颓败,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直到韩献的手变得发烫,连指尖都微微发颤时,顾炆靥才停下动作,眼眸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松开了他的手。
“顾先生?”
顾炆靥将手中的酒杯随手放到韩献托盘上,神情散漫慵懒咀嚼着这三个字,继续道:
“我们竟然认识吗?”
韩献瞳孔微缩,一时间,他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眸中的不知所措下一秒就要溢出。
他警觉向四周转头观察,发现两人正在宴会厅暗处,韩献才略松了一口气。
他言辞谨慎而小心,斟酌道:
“不认识,但在场的人都认识您,仰慕您,努力想和您攀谈。”
“包括你?”
“嗯...包括。”韩献含糊道。
闻言,顾炆靥嗤笑出声,目光锐利又缠绵,紧盯着面前蕾丝面具下的那微上挑的嘴唇。
顺着他视线,只能看到韩献嘴唇张张合合,偶尔能看到对方舌尖。
“勉强还算满意。”
顾炆靥没再追问,他散漫扬眉,眼角眉梢带上莫名的餍足感。
他慵懒舔舔发干的嘴角,抽出胸前的丝绸手帕随意在颈间按了几下,将残余的酒痕擦去后,随手将其丢到了韩献的托盘上,意有所指道:
“我允许你继续努力。”
忽然俯身凑近韩献,伴着对方如鼓的心跳声和灼热的呼吸声,顾炆靥仍是不听劝拿了一杯香槟。
白皙修长的指节握住杯柄,他浅抿了一口,幽幽吐出四个字,语气暧昧,
“最后一杯。”
将一叠纸钞塞到韩献领口处,无视对方茫然神情,顾炆靥转身翩然离开,向宴会厅中央走去。
成卷的纸钞大多滑落到了韩献的衬衣内部,他低下头整理,却意外看到了那条手帕。
手帕半湿不湿,纯白底,只有一个深蓝色的花字纹饰。当看清那抹深蓝色后,韩献瞳孔一缩,身体瞬间绷得笔直。
僵硬停顿几秒后,似乎是窘迫到了极点,他侧身逃向宴会厅的出口处。
那是当初顾炆靥逼着他练习的外文书法,连写错的连笔都没有改掉。
是一串法文,中文意思是“亲爱的,我爱你。”
大厅中央,顾炆靥望着韩献逃窜的方向,冷眸微闪,深不见底。
没想到,两年未见了,见到老婆的瞬间,他还是这么情难自控,蠢蠢欲动。
大力按向自己颈后,抑制贴下的腺体疯狂跳动着,再多一刻,奔涌的信息素就会弥漫全场,难以控制。
顾炆靥讽刺掀起唇角,死死压住强力抑制贴的四角,再次调动着抑制手环。
腺体啊腺体,你也深爱我的老婆吗?
“我去!”
身旁正在怪叫的家伙名叫李愿,特别喜欢八卦和金子,热情且缺根弦,是韩献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此刻,这位借口尿遁偷溜的理工男正小心咬着自己的热乎胸章。
“哎,献儿,你快看,这胸章连底托都是金的。”
他拍拍韩献的胳膊,把自己的胸章递过去。
韩献乖乖垂下眼扫了一下,李愿正展示着底座,整个胸章的背面便暴露在他眼前。
有些奇怪。
没有凸起,没有刻字,和自己的是不一样的。
韩献微张着嘴,有些吃惊。
李愿瞄了一眼韩献,想起他家里情况,热情开口道:
“我认识一哥们,不收工费,要不我帮你融了换成钱。”
他知道韩献一向不在意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还是换成钱来的实在,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小幅度摇摇头,低声说:
“谢谢,我想留着纪念。”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之前韩献得了几块金币大小的奖章都要来问他能不能融了换钱的。
这可是沉甸甸的实金块子,怎么一点都不动心啊。
不同于李愿,韩献有些出奇的沉默,他的心情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柔软,轻飘,不知深浅,甚至自己都有些追不回来。
捏捏鼻尖,他重重呼出了一口气,继续摆放着手中的慕斯切块,李愿仍热情围着,跟他聊天解闷。
“研究所的工作怎么样。”李愿迅速开启新话题。
“嗯,感觉还不错,工作做起来很顺手,花...也漂亮。”
韩献低声说着,笑容显得很浅。
两人交情匪浅,李愿对韩献略跳脱的思维也没什么惊讶,只是点点头道:
“这么说,这个研究所还算养人,总之环境不错我就安心了。
他挤眉弄眼,说道:
“毕竟我有点想...跳槽做你同事呢。”
韩献腼腆一笑,温声道:
“随时欢迎。”
聊了不久,李愿的话题果然离不开八卦,跑到了一个研究所新来的s级omega身上,他挑眉道:
“好像叫安沐,家里很有背景,最近还传要和顾氏集团联姻呢。”
“和顾...炆靥吗?”
对于韩献知道顾炆靥这件事,李愿没有什么奇怪。
不知道才有些奇怪吧。
“对啊,还能有谁啊,顾家没几个s级alpha,当然是最牛的他呗。”
他胳膊肘推推韩献的后背,揶揄道:
“就站在那边呢,你快看!长得比你还帅,简直是天之骄子,少女们的梦中情人啊。”
他鼻子一皱,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不过听说,脾气不好,而且对联姻另一半要求极高,屁股不对称都不要,之前还和一个beta爱得死去活来的,后来还不是把人家甩了,拍拍屁股联姻去了。”
韩献没抬头,正用醒酒器倒着香槟,专注而平静,听到李愿的话后,他猛地手一颤。
倒多了......
李愿终于注意到好友有些呆滞,他拍拍韩献,担心道:
“献儿,总之,你可离这些公子哥远一点。听说顾炆靥公司还和你们研究所有合作,好像是专门给安沐送资源的,总之,别让他们欺负你多干活。”
韩献动作不停,声音带着些许疲倦,应和道:
“不会,安沐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而且人也很好。”
他只字不提顾炆靥,处处都是安沐二字,仿佛整个人只和安沐才能沾点关系。
?
李愿手搭上韩献肩膀,有些吃惊。
“韩献,你变了,你不是一向对omega不敢兴趣的吗?怎么提到安沐你这么热心,还给他说好话。”
他喝下一口酒润润喉咙,继续喋喋不休道:
“你不会是也喜欢上安沐了吧,毕竟这么优秀的omega很难不心动...”
未料,李愿话说到一半,就连人带酒突然被自家导师拎着后衣领拉走了。
一边被拎走,一边挨骂。
李愿可怜巴巴转头望向韩献,做出手刃自己的表情,嘴里作出“我完蛋了”的口型。
韩献忍俊不禁,抿嘴闷笑了几声。
韩献干活麻利心细,不到一小时,他负责的区域的所有工作就完成得又快又好。
李经理正巧刚和大金主搭了几句腔,心情大好,放了侍生们半小时去休息。
韩献转转手腕,没有回更衣间休息,而是站在原地朝李愿被拉走的方向看去,视线在宴会厅如无头苍蝇般打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乌泱泱一圈人,韩献辨别好久,终于在自己的一刻钟方向找到了人。
薄壁红酒杯相互相碰,顾炆靥轻笑着,俊美英挺的面容清晰无比。
他长身玉立,眉目慵懒站在人群中央,和李愿导师两人面对面站着,对方似乎正在和李愿导师交谈着什么,还时不时垂眸看一眼李愿,而好友本人的脑袋则越来越低,像个耗子一样埋着头。
见状,韩献眼眸一弯,顿时波光粼粼,似是被雾气笼罩住的五官荡漾开了点点星芒。
还是这样,无论和谁站在一起,顾炆靥总是这么漫不经心,气势逼人,让人莫名...胆寒。
可又偏偏蛊惑非常,叫人舍不得移不开目光。
他转转脖子,弓起身舒展了片刻后,继续观察着四周。
场上,几乎所有的omega都在试图去和顾炆靥搭话,虎视眈眈的眼神数不胜数。
一想象到顾炆靥在得知自己被当做垂涎欲滴的肥牛后的嫌恶表情,韩献又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露出了自己左边脸颊的小酒窝。
只片刻后,一种莫名情绪更是生根开花,攀上韩献心头最深处。
他敛下笑容平静地想,顾炆靥应该要更烦恼一些才对,因为不仅omega陶醉其中,像他这样的beta也不计其数,如狼似虎。
癞□□想吃天鹅肉,这是恒久不变的规律。
临近子夜,这场宴会才堪堪接近尾声。
韩献拖着疲惫的步伐朝更衣室走去。
许多侍生都已经提早离开,韩献为了多几个小时的加班费,成了为数不多包场清扫的人。
口袋里是鼓鼓囊囊的纸钞,让他有些心安。
更衣间空荡无人,韩献满眸淡淡,抬手关上了门。
还未转身站定,忽然有团黑影死死握住了韩献的手腕,只是一声轻声喘息,面前的黑影如藤蔓般缠上了韩献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