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林里有松鸦》鸳鸯湖

2、第 2 章

　　回到窗口，跳下地，格蕾丝蹑手蹑脚地进了马槽。此时马已经被小男孩吵醒了，现在正在不安地踱步。格蕾丝上前给马喂了点草，在稀薄的月光下找到了被挖掘过的草垛。

　　这个草垛表面有一个洞，格蕾丝把洞扒开，里面是一个用她的一件衣服包成的包裹，包裹里就是她丢失的部分钱币和饰品。往上一看，这里正对着失窃的房间。想必这便是那盗贼和旅店老板的分赃方式：旅店老板借口支开马车夫或吸引他的注意力，盗贼会把方便打包的重物从窗口扔进草垛。重物一进松软都草垛便掉入底部，只留下一个并不显眼的小坑；晚上那小孩会检查那盗贼是否遵守约定留下赃物，而旅店老板夫妇便可以在客人离开后安全地变卖或使用这些钱财。

　　真是粗劣的手段，格蕾丝想，但在基利埃却意外有效。来投宿的人基本都是像她一样经过长途跋涉后歇脚的旅人，到了浦尔洛就不会再来这鬼地方，自然没有精力在没有警探帮助的情况下追踪失窃的财产。

　　格蕾丝把东西拿回来，清点了一番。她几个小时后就要离开，再也不回基利埃，自然不需要跟旅店老板他们一家扯破脸皮；再说，把这件事捅出来对自己没好处，考虑到今后的职业发展，给隔壁镇的治安官添个麻烦可能会影响未来的合作关系。这家旅店从前坑了不少有钱人，未来还会继续存在，不如损失点钱留着这个把柄，未来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些话是格蕾丝对自己说的。她一边清点着，心中缺被巨大的失落击中，仿佛今夜的浓云被抽空，天上却见不到月亮，只有幽深的黑夜：虽然她孑然一身，全部身家放一个行李箱刚刚好，但也是自己在弗拉蒙的回忆。

　　格蕾丝出身贫困，记事前父亲就抛弃了家庭，她与众多兄弟姐妹被母亲一人拉扯大，母亲去世后家便散了；好心的莉莉丝夫人收留她做了女仆，后来才被彼德森治安官看中，当了警员。她在彼德森治安官手下跑腿，努力学习识字、学习探案、学习上流阶级的人情世故，终于晋升为警探。现在的她无论去哪里查案，都不再会有人能发现她曾经和傍晚遇到的那些乞儿一样，寄生在垃圾堆旁，是个到处吸路人血的蚊子。

　　她的行李中有儿时受赠的蝴蝶结，有流浪时捡到的小刀，有莉莉丝夫人为她置办的衣装，最重要的是，有她辛苦得来的八枚由治安官发放勋章，并不值钱，也不是什么丢不得的东西，却是格蕾丝被认可的证明，是她最荣耀的时刻。这些徽章由值钱的金属制成，小而精巧，定是由那可恶的盗贼拿走了。

　　风咆哮而过，马粪味让格蕾丝回过神来。她不能在这家旅馆久待，明天步行去浦尔洛的计划得提前了。蹑手蹑脚地收拾好行装，格蕾丝顶着风走向了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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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林中的松树是很好的防风木。走进森林中，风声逐渐减小，格蕾丝听见了一些小动物的声音。几只松鼠从她面前掠过，她抬起头，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在这片静谧的森林中，昨夜的狂风与黑暗不复存在，一些小生命开始苏醒过来。

　　格蕾丝第一次来这片森林。在弗拉蒙，她日夜与街道和房屋打交道，这种自然的景象深深地吸引着她。现在正值秋季，森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味；路旁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松针，并没有腐烂，反倒像柔软的干草。格蕾丝好奇极了，她尝试的用脚踩了踩松软的松针：这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她仗着自己方向感好，鼓起勇气离开了道路，走向了森林的深处。这里的一切都新鲜极了，有高大的树，有小树；有腿高的草丛，有低矮的小花；有天上飞翔的小鸟，有地上乱窜的小松鼠；偶尔会有黝黑发亮的虫子，但他们都好好的趴在树上，没有来侵扰人。

　　天色逐渐泛白，远处的云层也亮了起来。鸟儿开始苏醒，一群群地从鸟巢中飞出，快活的交谈着。不远处亮银色的世界正在等着格蕾丝：那是一片平静的湖，湖面满满的闪着银光。

　　格蕾丝隐约在银色的光芒中看见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苍白的脸没在湖光中，看不分明。格蕾丝感到十分欣喜，快步走上前问道：

　　“你好，请问这边到浦尔洛了吗？”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有着同湖光一般的银发，有一些古怪，看起来却又有一丝圣洁，好像湖中的精灵、黑森林的守护神。他抬起头时，眼中有尚未掩去的哀戚。

　　“是的，”他答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哦，对不起，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想问，你是迷路了吗？”

　　“谢谢你的关心，你是这儿的守林人吗？这儿可真美，在这里工作一定很愉快吧。”

　　“哦，我不是，我只是住在这附近，我没有工作。不过这里确实很美，我很喜欢这儿。只是很少有人愿意跟我来到森林的深处。”少年生硬的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丝微笑。

　　格蕾丝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通往这个小湖的路径。她好奇的问：“你经常来这里吗？”

　　“是的。”

　　“那真是太棒了。”格蕾丝坐在了他的身边，坐在松针上像坐在草垫上一样丝毫不用担心泥土弄脏了裙子。“我是第一次来浦尔洛，你能成为我在浦尔洛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吗？我叫格蕾丝。”

　　少年有一些惊异，一时间忘了悲伤。他定定的看了格蕾丝半晌，难以抉择。

　　“我即将成为浦尔洛的警探。说不定我们之后还有机会合作呢。怎么样？跟我做朋友，以后我就罩着你了！”

　　“警探？像我这样的人跟紧探接触只会被当做嫌疑人。在浦尔洛，小人物的死没有被赋予探明真相的权利。”

　　格蕾丝有些尴尬，揪着裙子不知所措。她自欺欺人地认为，少年会这么说，只是因为这边临近基利埃。

　　少年又回过头去盯着平静的湖面。湖面倒映着广阔的天空，偶尔能看见几只鸟飞过。

　　“我的母亲，她在一个月前去世了。没有人关心他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死。大家只是把它埋葬了，装模作样的念了几句悼词。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见过警探一面。来过我家的只有父亲，送葬人和清洁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母亲唯一的亲人。”

　　“警探这个职业是为维护社会秩序而生的。”少年直视着格蕾丝自嘲道：“像我这种人是警探最喜欢的人。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既不会反抗，又不会惹是生非。对于警探而言，不用关心的市民才是最好的市民。”

　　格蕾丝十分惊讶。他与少年对视着，少年眼中的愁苦几乎要将她吞没。良久，一只黑背白腹的鸟从湖面的倒影中跃出，栖息在少年的脚边。少年别开眼看向鸟，张嘴想要道歉，却被格蕾丝抢了先。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警探的任务是将犯罪的罪人绳之以法，还世民以正义。我可能会因此忽视些人。但是除了犯罪的人，我有时也需要接触那些遵纪守法的市民。他们是我要守护的对象，是我探案的动力。关于你和你母亲的遭遇，我很抱歉；如果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可以将你的情况上报给警长和治安官。”

　　“没想到你长得很凶，人还挺通情达理的嘛。”

　　“长得不凶，怎么威慑住犯人呢？”

　　格蕾丝和少年相视一笑。

　　“我叫杰伊。”杰伊认真的看着格蕾丝。“名字我告诉你了，上报的事情就免了吧。虽然我很欣赏你正直勇敢的作风。但是如果你这么做了，会仕途不顺的哦。”

　　格蕾丝被盯得发毛。清晨的湖边飘着寒气，令格蕾丝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杰伊继续说着奇怪的话：“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警探。并且会在三年内得到晋升。但是在你到达预言的时刻时，你会遭遇重大变故。你会失去一切，并且会被逐出浦尔洛。届时你向贵族哀求，贵族却不领会；你向平民哭诉，平民也不接纳你。你要失去一切荣耀，再次成为奴仆。”

　　“啊？”

　　杰伊继续说道：“不过女巫的预言并非绝对，在预言的时刻之前，你会有机会进行改变。”

　　格蕾丝情感上不想相信，理智上也没有相信。她有一丝丝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森林深处的怪人做朋友。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又不由得对这个特别的美少年产生了探究的心理。

　　杰伊认真的看着格雷斯的反应。终于绽放出一抹微笑。“我真喜欢你，警探小姐。以往我对那些大人物做出女巫的预言时，他们都要气得跳脚。虽然我不喜欢黑色的眼珠，但我不得不承认，它们很像森林狼的眼睛。那些美丽生物看到人类会疑惑，警惕，但不会畏惧，不会退缩。你的眼神中带着坚毅，因此即便我预言了厄运，我也相信你有能力去挣脱这种厄运。”

　　“以及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我是男性。女巫指的是我的母亲，她现在就沉睡在你面前的这个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