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老二》》白马流星

3、父亲的朋友

　　林贰暮输了。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蔡泽源以残酷的现实击碎他的倔强。
　　他很恐惧这种灰色的挫败感，这是林壹晨从小加诸在他身上的阴影，现在又变成了蔡泽源。他们本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优秀在别人口中形成难以承受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攻击他。
　　他混混沌沌地走出办公室，甚至没有注意到帮他扶着门的蔡泽源。
　　“林贰暮。”
　　蔡泽源在背后叫他，他听见了，却不想回应，加快脚步向前面走去。
　　还没走几步，就被扯住了袖子。
　　蔡泽源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一只手里夹着一张学生卡，眉毛微蹙：“你就这么讨厌我？”
　　学生卡被卡套保护着，背面是一座巍峨泛着金粉光的雪山，背景是深蓝且纯粹的天幕，雪山下是翻涌的云雾聚集成的海；右面是他的信息和一张表情不太高兴的大头照。
　　《雪山日出印象》是宋柏远寄给他的唯一一张照片，他做成了专属卡套，不可能不认识。按照他的脾气，被蔡泽源碰过的东西，那都是不吉利的，会被立即丢掉。
　　但这张卡套不行，照片原件搬家的时候弄丢了，他目前只拥有这一个和宋柏远友谊的象征。
　　林贰暮的大脑早已被感冒病毒控制，加上输掉竞赛名额，心情跌落谷底。
　　他没心情跟他交流，手朝前一伸，直截了当道：“还给我！”
　　蔡泽源往后退了一步，扬着那张卡，狡黠地笑说：“不给，除非，你告诉我一个你讨厌我的理由。”
　　林贰暮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尽管头有些晕乎乎的，但还是保持了一点理智。他睁眼说瞎话道：“我不讨厌你。”
　　蔡泽源没说话，直接将卡塞进了校服口袋里，一副无所谓你继续敷衍的样子。
　　林贰暮：“……”
　　“难得的一次你肯跟我讲话的机会，”蔡泽源靠在走廊上，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可以多说一点。”
　　此刻，他们正介于两个教室之间，只要不贴着玻璃是看不见两个人的。但还是有上厕所或者要干其他的同学出来，不约而同地都会往这边瞅好几眼。
　　林贰暮沉默了一会，他该发火或者掉头走掉的，但他是病人。
　　病人有时候的表现就挺奇怪的，渴望有人关心，又拒绝承认这份渴望，虽然蔡泽源也不是在关心他，更像是在羞辱他。
　　为了卡套，他可以忍一忍，暂时把蔡泽源这种讨厌的行为当作关心。
　　林贰暮：“因为你跟我哥很像，自私自利，从不在乎别人感受。”
　　蔡泽源像听了个笑话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追问道：“还有呢？”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我哥吗？”林贰暮一步一步凑近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比我大两岁，我刚会爬时，跌下台阶，所有大人都围观着他弹琴，我的哭喊声被他琴声掩盖，整整一个多小时没人管我。等我像我哥第一次弹钢琴那么大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世界钢琴大师覃梨的关门弟子，等我也有资格接受覃梨老师教导的时候，他已经在我妈的运作下，出道即巅峰。”
　　等他足够接近蔡泽源的时候，才停下脚步，直视着蔡泽源的眼睛说：“我努力追赶他，自以为已经和他同水平的时候，才发现他又攀了一座高峰。跟他待在一起，会有绵绵不断的巨大压力。这也是我放弃入学常青藤国际高中的原因之一，可我没想到来到了这个学校，又冒出了一个和他一样的你，让我事事不如意，干什么都要被压一头。”
　　下一刻，像是变戏法一样，林贰暮的手指夹着他自己的学生卡，仿佛炫耀一般，学生卡在他指尖飞转。
　　蔡泽源摸了摸口袋，被他高超的手技折服，无奈地笑道：“你如果一直盯着别人，就无法看到自己身上的光。老实说，你真的也很优秀。让我们相逢一笑泯恩仇怎么样？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做朋友的潜质的。”
　　拿到学生卡的林贰暮瞬间变了脸色：“就凭你？”
　　果断掉头走人，径直奔向厕所去了。
　　没想到刚出厕所就被蔡泽源的跟屁虫们撞上了！他真的要气疯了。
　　要不是他感冒头晕，导致脚步虚浮，不然平时的他，再来五个白丹都撞不翻。
　　纸巾飘落在地上，林贰暮用干净的纸巾包裹着捡起来，团成一团，放在了一边。
　　“你外套呢？不冷吗？现在倒春寒，小心感冒加重。”王惜书抬起头提醒道。
　　“衣服脏了扔掉了。”林贰暮坐下道，声音有些闷，裸露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回家了，如果老班问，帮我请个假。”
　　“好的，再见。”
　　任性的后果换来感冒更加严重，第二天，林贰暮因为重感冒不得不请假。
　　保姆来收拾房间时，看到他还躺在床上，给米兰的林俊霖打了电话讲诉了情况。
　　林俊霖忙的要死，又不能不管儿子的死活，再加上林贰暮请假后又任性地给司机放了假，他只好说找人过来带他去医院，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来人穿着低调奢华的手工高定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浑身散发着老钱男人优雅而高贵的气质。
　　林贰暮没少在商业杂志和各种重大场合看到过这张脸，连名字也是如雷贯耳，令人肃然起敬。
　　朝云集团现任董事长、宋氏家族明面上的掌门人宋晋安。
　　他不知道林俊霖什么时候同他已经熟到这种程度了。见到大佬产生的略微激动的心情已经被惊吓覆盖，本来就晕头转向的，下意识地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俊霖说，有个小朋友在家病倒了，叫我过来帮忙照顾一下。你一个人？”宋晋安紧盯着他说。这位在商界游刃有余的大鳄，貌似有点紧张，表情和身体都很不自然。
　　“咳！嗯！”林贰暮接了口水道，脑壳疼的要爆炸了，他瘫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水。
　　宋晋安看了看手上的百达翡丽腕表说：“不舒服可以躺一会，医生还有十分钟左右抵达。”
　　随后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直盯着他的眼睛道，“实际上，生病的时候一个人待着，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有人在的话，可以更好的照顾到你的需求。”
　　很有压迫性的眼神，林贰暮感觉到压力，视线仿佛被灼伤，快速缩了回去，看着地板说：“也许您说的都是正确的，但我不喜欢而已。”
　　宋晋安是宋柏远的小叔叔。林贰暮的脑海里闪过这个认知，几乎是下意识地发问：“宋柏远在英国怎么样了？”
　　“柏远啊，你们认识吗？”
　　林贰暮点了点头。
　　宋晋安像是很头疼般，笑得一脸无奈地说，“他性格固执，现在又到了叛逆期，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当初强制送他去伊顿公学，他就说再也不回来了，没想到这五年他真的怎么都不肯回国。”
　　“有一年假期失联，他从温莎自驾去了爱丁堡，又环游回来。害得我们满英国地找他。现在基本一放假，人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欧洲，中东，埃及，定位还出现在东非大草原过。派十几个保镖都守不住他。”
　　林贰暮和宋柏远从幼儿园玩到小学，了解他的脾气和性格，知道他的怨气有多深，不禁反问：“他不想去，为什么要让他去。”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想法，你们还没到思想成熟的阶段，不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很正常。所以成年人对此老生常谈的话永远是等你们到我们这个年纪，你们就能理解我们了。”
　　“嗯哼。”林贰暮不以为然，不想聊这个话题，又想不到别的话题，只好随便敷衍道，“我们现在也算正式认识过了，我该怎么称呼您？”
　　宋晋安说：“跟柏远一样，叫我小叔吧。我在朝云集团任职，你应该听说过我。”
　　林贰暮道：“如雷贯耳，没想到你还和我爸认识。”
　　“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宋晋安笑着说，“他以前是我工作室的专属模特，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闹翻了。他解约后，回国创业，而我也没再做设计师，听我父亲的话，回公司任职了。”
　　“我爸很少跟我们聊天……”林贰暮呢喃道，语气越来越轻，最后头一歪，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他睡在自己的房间，手上吊着针。
　　林俊霖是三天之后回来的。
　　这期间一直是宋晋安的助理小李在他家照顾他，每天早上九点来，晚上六点走，跟上班似的。医生会在下午2点来给他输液，等输完液，跟着一起离开。
　　宋晋安也来看过他几次，待不了几分钟又急着回公司，像热锅上忙得团团转的蚂蚁。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林贰暮感冒好得差不多了，心情也如暴雨后初霁的斜阳，轻松明媚。等所有人都走后，他还跑到楼下的山姆超市去逛了逛。
　　没想到，回来时却撞见了令他一生难忘的场面。
　　电梯才出现了一条缝，他无意间从缝隙窥见两个老男人搂抱在一起亲吻的画面，视觉冲击堪比宇宙大爆炸。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个人听到响动，齐齐看了过来。
　　六目相对。
　　林俊霖下意识推开宋晋安，犹如做错事的孩子般慌乱，想要避开林贰暮直愣的目光，又无处躲藏，双手插进高定西装的口袋里，又取出来，眼神和手都无处安放，最后被始终泰然自若的宋晋安揽在怀里。
　　林贰暮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嘴里叼着酸奶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李说你已经休息了，”宋晋安微笑着说，“先进屋吧，我们有些事情要同你解释。”
　　林俊霖和喻织黎在去年的腊月二十八去民政局离得婚，二十九，喻织黎带着林壹晨和林叁宝回了娘家过年。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林俊霖带着他搬到了新家，他们搬走的第二天，喻织黎就带着其他两个人回到了别墅，开始准备林壹晨的新专辑演唱会。
　　他们俩离婚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然而今天林俊霖就和一个男人光天化日如情侣般亲近。
　　林贰暮艰难地吞下了嘴里的酸奶，脚机械地往大门移动。
　　他想，这世界总算是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