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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夏日 ...

  •   博二暑假苏立秋奉母后旨意带表弟严纳逛兆京,苏立秋第一百零八次陪人参观人挤人的博物馆,寸步难行的展馆搞得他脑袋嗡嗡响。苏立秋坐在大厅的等候椅上吹空调,想着速战速决,于是与正伸头研究沙盘的中二少年打商量。
      苏立秋说:“别等了,哥来给你当专属讲解。”解说人员有限,他们在等待一波游客观览结束后回来的讲解员。
      严纳摇摇头,对苏立秋非常不屑:“你个学力学的能讲啥,我要专业的讲解员。”
      苏立秋无可奈何地拿着冰水坐回了椅子,大约十来分钟,回来了两批游客。两位讲解员站在指引台后喝水做简单休息,严纳拽着苏立秋的袖子,说:“咱们跟着右边那个讲解员。”
      苏立秋点点头,无可无不可,严纳无非是觉得右边的姑娘比左边的更漂亮。
      他漫不经心地带上讲解员发来的耳麦,看到严纳笨手笨脚,便又仔细地帮表弟调好角度和音量。这会一楼大厅有些嘈杂,第三批游客也回来了,他注意力都在严纳的耳麦上,余光里看到有个男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墨绿色的袖子似乎还蹭到了他。
      苏立秋一瞬间觉得熟悉至极,目光抬起,那男人已经站到指引台后喝水,他仰起头,下巴和脖颈便显出和谐的线条,墨绿色的短袖衬衫埋在西装长裤里,指引台遮了腿,苏立秋只能将目光停在他的腰上,又迅速上移,停在那胸前的工作牌上。
      讲解员:南晓。
      讲解员南晓喝完水,一边拧上瓶盖,一边像KTV里初遇时那样对苏立秋礼貌地点点头。
      那边的讲解员已经准备带队去历史馆,严纳忙转头催自己那不知怎么突然心不在焉的表格。苏立秋一把扯下自己的耳麦,放严纳手里,重色轻弟:“你自个儿跟着漂亮姐姐去听。”
      他一把将严纳推走,跟着走向南晓那边。
      南晓捏着线,手里垂下十几副耳麦,正在一根一根扯出来分发给下一波游客,苏立秋在队伍最后,轮到他时将手心向上伸出去。南晓又冲他笑了一下,用手松松地包住最后一副,像娃娃机里的抓手,轻轻将耳麦落在苏立秋手掌上,手指仿佛擦过他的手心。
      苏立秋陪无数人来过博物馆,早将历史馆内的经典文物讲解词听了个耳熟,这次凑在南晓身后问:“这些兵马俑是从陵墓里搬出来的?还是仿制?”
      南晓讲解一路听多了他的询问,这次睨他,些微不满:“你本地人不清楚?”
      苏立秋笑:“您不是说我是文盲嘛。”
      镇馆之宝是某位太后的后玺,那无价之宝竟是某位小学生在放学路上随意捡回家的。如今被供在玻璃橱窗里,周围再围上一圈伸缩围栏。南晓讲完留足了时间给远道而来的旅客拍照,本地人苏立秋不去凑热闹,来凑南晓。
      他问:“你怎么在兆京当讲解员?”
      南晓不看他,淡淡地推回去:“因为条件合适,时间刚好。”
      苏立秋:“怎么不联系我,也不回我消息?”
      众人拍照结束,南晓又把苏立秋给推开:“忙。”
      苏立秋一时不知道南晓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忙于工作让他闭嘴。
      南晓领着众人从观览结束的路回到大厅,苏立秋趁他休息时间多聊几句:“兵马俑去了吗?”
      南晓摇摇头:“没。”
      苏立秋乐了:“我长这么大也没去过,改天一起。”
      南晓点点头:“好。”
      苏立秋继续问:“钟鼓楼周边美食吃了吗?”
      南晓摇摇头:“没。”
      苏立秋见这人声声答应,却面上冷淡,心里逐渐摸不准南晓的态度,却仍笑着说:“兆京好吃的东西特别多,下班我带你去吃。”
      严纳早已结束观览,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厅里等苏立秋,等得心烦意乱,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什么好吃的?你怎么不带我去?”
      苏立秋把车钥匙扔给严纳,打发他去停车场将车子开到门口,严纳心怀不满,嘟嘟囔囔地出去了。
      苏立秋告诉他:“严纳是我的弟弟,刚高考完,来兆京找我玩的。”
      南晓不太在意严纳何许人,只是点点头。
      他们坐得靠近,实在有些亲密,大庭广众,周围人来人往,有些甚至多看了他们几眼,南晓为自己的性向自卑敏感,不动声色地与苏立秋拉开了距离。
      苏立秋为这人始终冷漠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想这个好看的年轻人脾气真古怪,他确信今年春天在厦门时两人气氛融洽,很聊得来,吻也接的浓情蜜意,谁知南晓离开了厦门后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搞得恋情不是恋情,骗炮不是骗炮。
      南晓开始给下一波游客发耳麦,苏立秋看他拎着耳麦的线递给游客的疏离模样,又想到这人握着拳头给自己耳麦时亲昵又暧昧的姿态,更发莫名其妙起来。
      但他懒得细究与计较,毕竟自己还有弟弟要陪、实验要做、报告要写。恋爱也行,若是对方没这个意思,随意做个朋友也无甚不可。他给南晓挥挥手,示意预备离开,走到门口,刚过闸机,却被南晓叫住。
      南晓心里觉得不舍,隔着闸机问他:“明天去吃?”
      苏立秋当然是准备今天南晓下班就去约会,他接下来一周都有实验。想了想,说:“我明天送我弟回老家。”
      苏立秋已站在馆外,头顶是一大片热烈的夏日骄阳,他被太阳刺的睁不开眼,本能地皱着眉毛,有些烦躁:“你等我有空找你吧。”
      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自个儿在兆京?”
      南晓点点头。
      苏立秋沉默了几秒,还是走了过去,他的票已经作废无法再入馆,闸机感应到他的接近,一直滴滴滴的叫着。他从南晓的衬衣口袋里抽出圆珠笔,拉起他的手便把自己的号码写在南晓手背上。
      写完便把圆珠笔插回南晓口袋,说:“有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我打电话。”说完便准头离开,没走两步,又回身问,“在厦门我给你的联系方式,你是不是全扔了?”
      南晓喜欢他的直接,于是自己也干脆地点点头:“撕碎扔火车上的垃圾袋了。”
      苏立秋脾气再好,也被南晓直接的态度搞得心情郁闷,难免升腾起了一阵不满,心里想早知如此,干脆刚才也不给你留号码了,又想你等到死我也不会主动联系你了,冷笑一声,挥挥手,跑出了博物馆。

      南晓纯粹是喜欢博物馆才投了简历来做暑期实习。便从梧州坐了一夜火车来此,如今睡在博物馆附近租的房子的单人床上发呆。
      有人喜欢安定,有人喜欢流浪。南晓无疑是后者,若是论到踽踽独行,还是一路交些短暂的朋友,那他又得是前者。南晓那副性格,平日里看起来好说话自然不惹人生厌,疏离客气也实在不算讨喜。他掖着见不得人的病,走在都市里像是一只老鼠——城市充满了危险,却又给予了自由。南晓一旦离开自己的领地,就能获得孤独的自由——谁都不认得我,谁都与我不发生长期的联系,那我就是安全的。
      这样畸形的安全感给了他自在的感觉。但在苏立秋的身上,他完全看不到与自己相似的挣扎和犹疑,他感受不到苏立秋作为与自己同样患病的个体的痛苦和自厌。这种差异刺痛了他,南晓想大约人类的情绪都是些茶杯里的风波,外部世界宏大广阔,而人的内心世界丰富多彩才真是幽微难明。所以强行寻求因果就像是在真理的圈子外不停打转,显得很傻逼。

      一周后,他联系了苏立秋。
      苏立秋摆了个架子,故意迟了半小时才来博物馆接他——不需要什么实际证据表明,南晓看到他坐在车里那洋洋得意的表情便知道,这人故意晒了自己半个钟头。南晓心想真是低级又幼稚的手段,拍拍他的肩膀,请求一般问休战好吗。苏立秋大方地拍回去,安生了。
      他一坐进苏立秋的车就闻到一股奇异的化工物的味道,苏立秋说:“我下了实验就来找你,可能是我身上的味道。”
      南晓又带他进了博物馆,给他肥皂洗手,苏立秋有些无奈:“我洗过手的,我需要的是洗澡。”
      他们一同去鼓楼,苏立秋带他吃越南菜。夏日夜晚很适合一碗清爽的PHO,南晓对所有食物都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冲着苏立秋那句“我从初中就爱吃”便很给面子地一扫而光。没有告诉苏立秋,他觉得这里的牛肉汤是彻头彻尾的兆京味。
      第二次,南晓在午休时间约苏立秋吃饭,他们在大雁塔周围转一圈,南晓给他讲《有关大雁塔》,苏立秋竟然知道。南晓夸他:“好厉害哦。”
      苏立秋装作听不懂南晓的阴阳怪气,维护自己:“我也看书的。”
      南晓表示怀疑,祭出了厦门时的宝器:“卡佛看过?”
      苏立秋似乎胸有成竹,说:“看了。当我们在谈论大雁塔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南晓听出苏立秋在影射卡佛,惊喜于他看了卡佛的小说。于是愉悦地摇摇头:“看看四周的风景然后再下来,就是这样。和爱情一样。”
      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都变身于《有关大雁塔》和卡佛小说集《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前者解构英雄,后者以沉默对待生活。
      与南晓的生存状态如出一辙。
      “和爱情一样”这五个字烫到了苏立秋,南晓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愉悦与热切。
      南晓下午还要去上班,中午就没有换下工作服,他热了一身汗,墨绿色的制服衬衫被汗湿黏在背上。苏立秋把手伸到他脖子后,一根手指挑起他的衣领,风从南晓的脖子后灌了进去,吹起衬衫。他在炎炎夏日里感受到一丝短暂的舒爽。苏立秋想抱抱他,南晓看看人烟稀少的周围,想也是,中午那么晒,呆逼才来大雁塔遛弯,于是南晓轻轻地拍拍苏立秋的背,算是个公众场合的拥抱。
      第三次,苏立秋在电话里兴致很高,问:“你要不要来我家,我会做各种面食。”末了加上一句:“我独居。”南晓想,几次相处下来,这个聪明的小伙子大概率猜到自己对于同志身份的抗拒了。
      他第一次来到苏立秋十六楼的住所,落地窗整洁明亮,南晓觉得那扇窗像苏立秋的性格。沙发上躺着几个抱枕,茶几上有几本专业书籍,看着利落清爽,南晓想这个人的日子过得舒心又安逸。
      南晓坐在饭厅的椅子上,厨房是开放式的,苏立秋熟练地和面、醒面、拉面、煮面,南晓看他切了香葱香菜铺在碗底,又将煮沸的猪骨汤浇上去,香葱香菜立马被烫得翠绿鲜亮,苏立秋捞出煮好的拉面,给南晓满满一碗,又码上小半碗牛肉块。
      南晓热情地吞吞口水,表示捧场。
      吃完他们一块站在阳台上吹风,苏立秋递给南晓一罐冰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喝边聊。聊着聊着,距离越靠越近,南晓觉着有那么几个字几乎都蹭在了自己的唇边,南晓伸出舌头舔舔苏立秋唇上的啤酒沫,他们在阳台上唇舌交缠,苏立秋手中的啤酒就靠在南晓的腰上,南晓被冰得一抖,夜晚有些热,冰火攻击下,两人都有些脑袋发懵,两腿发软。
      苏立秋压低声音说:“你甜。”
      他们坐在阳台的躺椅中继续亲吻,南晓膝盖跨在苏立秋的腿边。
      苏立秋模糊地问他:“为什么来兆京做讲解员?”
      这问题早问过一遍,此刻不过是意乱情迷地糊话,南晓精虫上脑,也配合答他:“为了你。”
      男人的情欲一来,什么话都真假参半。
      苏立秋果然被他的配合激励到,离开南晓的唇瓣,南晓看到苏立秋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两人相视一笑,重又回到亲密相贴的状态。
      苏立秋继续模模糊糊地问:“那为什么扔掉我的联系方式?”
      南晓:“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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