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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耳语 ...

  •   我还记得针头刺入我皮肤的那一瞬间,冰冷的麻醉药沿着血管在身体里肆虐,那一刻我自嘲般笑了,虽然让人无法相信,但是被狼狈不堪地按在地上的我,毫无疑问是一个真正的精神病。
      到底得了什么病我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得病,那恐怕是因为景声吧。
      我在那天的闹剧第三天被准许下了手术台,虽然不知道那些人在我的身体里做了些什么,我心里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回到那个狭小的房间,或许在那还能见到景声,或许在那还有我的玫瑰。
      推开门,现实那股难闻的中药味混着胶囊颗粒过于浓郁,没有玫瑰的馥郁芳香,只有我那黑暗房间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听说我在四天前突然发疯似的用不知道哪里藏着的尖锐划破手腕,可惜只是一点小伤,几针镇定剂就足以让我冷静;听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意识游离,宛如机械;听说这么久以来的我把自己锁在房间,日以继夜的创作那些落在泥地里肮脏的玫瑰。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支着的木质画板上夹着的那张纸上,七拐八拐地染着鲜红色——听说那个姓陆的医生强烈要求画板保留,她说这是作为一个画家的自尊。
      画家……原来我真的是一个画家啊。我还记得那个穿着白衣的护工摇着头,似乎很可惜地感叹着,天才不易。
      那时我坐在消毒水味的病房,安静地搅着碗里的白粥,看那缓慢起伏的轮廓就这样淡下去,最终被送入口中。
      “那么,景声在什么地方?”在病房通风良好的空气下我艰涩开口,似乎即将听到一个让人失望的答案,我并不期待他回答。
      护工没有说话,他推着消毒水味的医疗车,叹着气出去了。
      那天白色木门被敲响,进来的是穿着白衣的陆常昭。
      “小绘。”
      她叫我的名字,我装作没有听到,把脸转向窗台。窗外是青蓝色的天空,那明媚的颜色让人沉醉,我歪着脑袋看过去,这才终于明白那边少了什么。
      那是衔着玫瑰,飞向最高的山上的夜莺。
      我不记得那天陆常昭对我说了什么,总之没过几天我就回到了我的房间。破木窗已经被修补,阳光透过斑驳树影,通过窗户把整个房间照的通透。
      角落的玫瑰藤仍然在蜿蜒生长,爬上潮湿的墙壁——原来玫瑰也能像爬山虎一样,在潮湿的空气中蜿蜒前行?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景声不会再回来了。我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个结果,不知道是镇定剂的原因,还是我本身已经挣扎累了,我感到身体无比轻盈。
      好吧,我对于现实的感知仍然不清晰。不然我就应该在陆常昭站在我身后的那一刻察觉,而不是等着她叫我的名字。
      “跟我来。”
      那人公事公办的语气让我觉得好笑,我甚至忘记了她不只是景声的妹妹,还是我所谓的主治医生。
      我跟在她身后,乖巧得好像不是我自己了。她领着我穿过黑暗的走廊,站在木质大门的办公室前。
      拉开把手,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却让我觉得恍若隔世。我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我的模样,那天我被从外面的自由世界送到这里,成了让人可惜又头疼的疯子。
      如今我从这里走出去的话,又是谁呢?我不知道,我坐在棕色毛绒沙发上,等着陆常昭的问话。
      她看着我安静的模样,嘴角上扬了一下。那一刻我才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一张看上去很繁重的黑胶唱片,成色很新,应该只是近年的复古货。
      唱片在唱针下拨弄,传出旖丽又浪漫的声音,歌词婉转,如同玫瑰一样芬芳又繁华的梦,整个房间陷入声音的漩涡,成了一整片玫瑰海洋。
      我浑身颤抖着,终于听出来这是什么。是属于景声的声音,是景声原本就有的,玫瑰一般的音色。
      陆常昭的声音在我即将意识恍惚的瞬间打破了平静。
      “我说过的,要带你来见她。”
      “你真是信守诺言。”我嘲讽出声,终于感到自己有一面翻过来了,“我记不得了,陆常昭。”
      “她在颁奖典礼那天晚上出了车祸,抢救无效死亡。”
      “这些,你应该知道。”
      是啊。我早该知道的。在我那梦想自己不认识景声,甚至和她再次相遇的梦里,从来没有这些。
      我在自己的虚假幻想中,假装景声仍然存在。她对着我笑,她温柔地说话,她看着我的创作,她为我演唱出一整片玫瑰的花海。
      而我描绘她的声音。
      我想起来她葬礼的那天,我没有到场,在哀乐的奏响中,我提起鲜红色如同玫瑰花色彩的颜料桶,泼洒在整个房间。
      于是随着那天开始,我的世界变得鲜红。直到我在精神病染出的梦境中,再次见到景声之前,我一直试图逃避现实,我对着虚无的墙壁又哭又笑,我蜷缩在黑暗里,假装自己也与世长辞。
      最后我看着景声消失,来到这里。
      柒绘,你好奇怪。为什么要在梦里苏醒?你真的可以面对这个现实吗?
      我看着陆常昭的眼睛,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的释然,那似乎是清醒的。
      “我永远不会离开她。”
      “请你,让我做一辈子的梦吧。”
      她没有说话。而唱片已经播完,顶针自动弹起,发出一声如同叹息的□□。
      “这是现实。”陆常昭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将它揉成一团扔在桌面,“你的梦是虚拟的。”
      我看着她的动作,发现她又拿出一张纸,将它撕成两半。
      “这是梦境。”
      “柒绘,你是画家,你曾经画出过惊骇世俗的作品,我在说什么你一定是知道的。”
      “作为你的妹妹,我无意劝阻你去思念景声。姐姐的死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打击,我也一样。”
      她把玩着手里被撕成两半的纸,再次抬起头来看我颤抖的模样,竟然如释重负地笑了。
      “我只是希望你以自己的方式过完这余下的日子——这听上去有悖于医生的本职,但这是你的选择。”
      “柒绘,做你自己。”
      “虽然这世上,不存在永恒。”
      我看着桌上的纸张,没有注意到陆常昭此刻会是什么表情——没错,我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没有景声的我是个无耻的精神病,是生活无法自理的梦中人,可是它仍然能继续。
      因为它只是被揉皱了,仍然存在。只要强硬一些,去扳正它,去恢复它……
      “你看过《夜莺与玫瑰》吗?”
      我突然出声询问,陆常昭只是愣了一下就点着头,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
      “夜莺为了爱情歌唱,为了它牺牲自己,这爱情还不是它自己的……”
      “我不一样,我和景声是互相爱着。”我摸着心口,感受到心脏在掌心蓬勃跳动着,第一次感到自己还活着,“景声那无边的玫瑰园,也有这样一只夜莺。”
      我想起了更多东西。我想起来自己成精神病之前,在陆常昭作为心理医生出名之前,还有一件事。
      一个叫做黎衍的孩子杀害父母,因为被检测出患心理疾病被送到此处,她的主治医生就是陆常昭,她们明明相熟得不能再近,而黎衍不过只是一个触底反弹,被中国式规则束缚得太严重的普通孩子罢了。
      她被陆常昭从精神病的幻想世界中打回现实,被千夫所指,被清醒过来执行死刑。
      陆常昭就是这样残忍的人吗?
      “那么你呢?保持清醒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总有一天,那在景声葬礼,在黎衍葬礼前迟来的疼痛绝对会抓住你……”陆常昭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似乎微不可闻地愣了一下,而我继续说着,“到了那时候,陆常昭,你还要做一张只揉皱的纸吗?”
      你不会崩溃吗?我会啊。在景声死去之后的我失去了一切,甚至做不成安宁的梦,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离开我的那天,我们在家中分别,甚至还交换了一个吻。
      到底要什么时候,她才能重新来到我的梦中,泼洒满地的玫瑰花瓣啊。
      “我不是主动要成这样的,我只是希望有一天……”
      “景声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告诉我……”
      抓住我的手吧,玫瑰绽放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柒绘得了精神病,这是之前有暗示的。躯体化,意识混乱,记忆紊乱,这些都是心理疾病的发作表现,个人觉得躯体化最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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