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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绵安与春熙,童时旧忆 ...

  •   枟姜今年四十一岁,一事无成。无夫、无嗣,无父、亦无母。
      父亲死于岁零两月时仲夏晚风,风尘女走在父亲埋葬以后。阿爷死在十三岁的深秋浓雾,阿奶走于三十八岁时凛冬暖阳午后。堂姊堂妹所联甚少;伯父伯母,虽已对年少释然,但亲情已无,相逢不过点头微笑。
      二十八岁时,老家耕地、山林被占,她分得一笔巨额赔偿款,本以为可以和奶奶过上理想生活,也确实如此。
      只是岁月不饶人,奶奶于九十一岁那年安详离世,走前向她留有一封信,在葬礼后由堂妹送于手中。
      阿奶生于1951年,是为女子,在那个年代,其实接受不到什么教育,能写出自己名字,便是女子中的“大学士”。
      但却为她,从无到有。虽是字迹歪歪扭扭,却蕴含无尽爱意。
      仍记开头为:
      雨儿亲启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结尾是:
      不要悲伤与害怕,这世间苦难有万般,既无可避,便迎难而上。若是难过时,便放声哭泣。不论我们在与不在,妳永远都是小孩。无人可剥夺妳哭泣的权利,哪怕以爱之名。
      我与妳阿爷和父亲会永远陪在妳身边,化作晨曦微光,化作林间清露,化作灼灼晚风,化作可以和妳相见与拥抱的世间万物。
      若世间无天国,便抬头看一眼云层,有光洒落的地方,就有我们在温柔注视。
      信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亲爱的,往后的路妳要一个人走,但我在,我们在,我们一直都会在。
      别哭,别怕,别难过,莫回首,只管朝前走。
      哪怕我所言所求皆为自私,哪怕带有命令方式,我也最不愿在下面见到妳。
      雨儿,我爱妳。
      雨儿,对不起。
      落款日期是2033年2月21日。
      那是一封穿越9年时间才被送至她面前的信件,盛着时间也抹不平的爱意。
      而今被展平后妥善置于相框里,摆于床头边,以寄相思。
      与它一同摆放的,还有两张父亲遗像。一张穿着白T恤,西装裤,身姿笔挺立于天安门前。一张则是四人合照,难掩英姿。
      枟姜理不清生活思绪,也不愿苟且。在她看来,有父亲与爷奶的地方才是家,所以十八岁时便立下誓言随阿奶而去。只可惜,信件有言,愿她长命百岁,而她许过不忤逆。
      日子一天天熬,枯燥又乏味。三月暖阳照不透绿树枯影,六月晚风拂不去心底寒凉。
      阿奶过世后,枟姜便不再爱出门,只每周一次出门采买,偶尔心情好时也会遛弯。遇见绵安与春熙,便是在某次采买后的兴起时。
      奶猫小小一团蜷缩在排水渠,声声哀求婉转无力。白色蛆虫在血肉里翻转,苍蝇环绕,嘈候佳食。小狗拖着右腿趴在路边不断拍打尾巴,每路过一个人就凑上前去蹭拽,祈求有人能救救它与朋友。
      人们皱眉呵斥,眼带嫌恶,拳脚无情,每一下都在磨灭两条性命。
      冰冷污水泼遍全身,棍棒打在脊背,小狗疼痛也无惧,它的朋友在身后,被死神渐渐收割生息。
      它想有人救它。
      或许神明听见聆音,派来游魂相救,赐予三者救赎与生机。
      少女踏着昏黄路灯,行走于寂静黑夜。它拖着残破身躯,奄奄一息的前行,呜呜咽咽是为求救。
      她停顿,转身,凝视,而后温柔将它抱起,不惧脏污。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最后一次。
      小狗无力挣扎,满眼哀求着看向路沿,急叫几声便彻底失去力道。小猫无数次摇摇晃晃,爬起又跌倒,终于得以站起,用尽全力冲出“天埑”,重重摔倒在地,等待神明宣告。
      “原来这里还有一只小猫吗?”
      枟姜回首俯身,脱下外袍将它轻柔包裹,同小狗一起带到医院。此后,便是三年陪伴。
      她为它们分别取名为绵安与春熙。小狗性子绵软,她便只求它平安。小猫活泼好动,带来笑颜与活力,是春日喜讯。
      “汪!汪汪!”
      绵安终是忍不住叫唤出声,温柔浅蹭主人小腿,眼中满是担忧。
      它的主人流了好多血液,就如幼时春熙,它一度以为自己要失去它。
      “乖,我不疼。”
      枟姜放下春熙,蹲身与绵安齐平,以额抵额,四目相对。她的脸上带着笑,真诚而又温柔,只面色因失血而微微发白。
      狗狗蹭着她,喉间呜咽不断,眼中满是晶莹泪滴。在它眼中,流血哪儿有不疼的?主人所言不过骗狗,怎能让它不难过?
      拗不过绵安,枟姜终究妥协,放下怀中春熙,一瘸一拐回到房间,拿出药箱,替自己拔除碎片,消毒、止血、包扎,一气呵成。
      折腾半宿,困倦来袭,她斜倚床榻,就那么安睡过去。
      绵安与春熙相视,一左一右趴在床边,静静守候。
      女子不知做了何梦,有枯藤,老树,日落,飞鸟。雪白的狮子狗在黄泥道上奔驰,带起阵阵“黄沙”。身后是面容严肃的老人肩上骑坐一位稚童,扎着俩个冲天小啾啾,以手蒙眼,自做指挥。
      “阿爷,走偏啦走偏啦,向右一点!”
      “是右边,你走错啦!哎哟,,?^?,,我得给你放开会儿,不然就摔沟里去啦~我才不要做小泥猴儿呢!”
      “哈哈哈,雨儿放宽心,摔着谁也定不会摔了妳,谁让妳是姥爷的心肝小宝贝?把妳摔了阿爷可得心疼死!”
      “嘿嘿(?﹃? )那姥爷你可要护着我点儿哦~”
      “……”
      童时欢笑犹在目,深秋浓雾却已至。
      竹叶厚重铺满茶林,小山坡上的蔷薇早早枯萎,离家老牛也停下步伐。她在梦中没来由心悸,然后,来不及听他最后一句话。
      人们说他生前最后一刻在叹息,叹息什么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永远失去了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我爱你”,来不及参加完他的葬礼,便被迫起身,匆匆回到学堂。
      秋天的阳光是金色,带着暖意照耀大地,驱散寒凉。摩托车上风很大,身后是快速掠过的景,身前是看不到头的路。
      或宽或窄,或弯或直。没有人能一条路走到终,因为没人知道尽头。
      她于朗朗书声中踏进教室,阳光洒在她身上,斑驳在树影。
      窗外是铃声,是盛秋,是炙热阳光与永不服输的青春少年。窗内是喧闹,是追逐,是老师那一句“隔老远都能听到我们班在吵”和少女朦胧泪意。
      “阿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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