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兰陵》兰陵殿下

5、深居王府 病榻缠绵

　　北疆之战胜利的消息早已传回京城。但回朝的大军行动缓缓。无疑是在照顾那辆豪华马车里的战神王爷。
　　高长恭此时觉得自己被称为战神实在是令人头大。哪有拥有如此霸气名号的将军却躺靠在铺了十层软毯的大马车里慢悠悠行路的。其实他可以骑马的……而且还可以和出征时一样，带着雪舞一起骑马的……可是自从战事结束，自己在床上昏睡了两天后，皇帝便明令禁止自己再擅自离开他和雪舞的视线。就连骑马也不行了。其实他觉得自己还没有雪舞想象中病的那么重，可是看着雪舞眼底深深的担忧，他还是乖乖听话坐了马车。
　　雪舞坐在四爷身边，痴痴望着他熟睡的容颜。这个男人长的太过好看，就像他的名号一样耀眼。多年征战的风霜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落下一点痕迹，又确实将所有的伤痛深深刻进了他的身体里。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易逝，璀璨热烈后的决然陨落才是更令人唏嘘心痛的。
　　高长恭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状况。就在回朝大军刚刚启程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跟随军队策马而行。可路程走了还不到一半，他就开始躺在马车里意识飘忽了。
　　该死，又是这股熟悉的疲倦。自从一年多以前喝下那杯毒酒，剧痛散去后的疲惫感便再也挥之不去。
　　直到高长恭在王府的床上醒来，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自己好像缺失了近些日子的记忆。
　　怎么回来的，想不起来了。他心里突然有些害怕。
　　刚想出门去找雪舞，便见雪舞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四爷，这是我和方太医这几天研究的药方，我们试试好吗”
　　“嗯”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拉着雪舞要出门去。
　　“四爷，要去哪？”
　　去看看这太平盛世……
　　天色已晚，街道上灯火通明，百姓的欢声笑语充斥在耳边。他所期盼的天下太平，就在眼前。
　　回府后，他硬拉着雪舞去了厨房，自己准备了晚膳。
　　雪舞帮他忙活着，眼神定定的望着眼前似乎活力满满的四爷，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要是能一直和他过这样的日子，多好……
　　是啊，多好。可这样的日子太短暂了，甚至没有坚持到第二天。
　　半夜的时候，高长恭突觉喉头一股腥甜，瞬间将他从睡梦中拽醒，不曾反应，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雪舞在旁边惊醒，看见床边的血迹，脸色大变。
　　休息了这些天，没有受伤，没有受累，却口吐鲜血……这是，四爷体内的余毒发作了。
　　王府里轰然忙作一团，太医们进进出出，差点乱了阵脚。高长恭只觉呼吸困难，但意识却异常清醒。这么多天了，他的脑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明过，没错，就是这样清晰的感受身上的剧痛。上天似乎在和他开一个巨大的玩笑。让他在隐痛的日子里恍然以为自己在渐渐好转，让他亲眼看见唯一可以救自己的草药化为灰烬，让他在身体尚可时陷入沉睡无法与心爱之人相伴，又让他在燃起一丝希望后迅速将全身的力气抽离，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他的命，随时都可能被病魔夺去。
　　上天是在笑我的愚蠢吧。他想。笑我当初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却惹得雪舞为我提心吊胆忧伤痛心。本也没有奢望可以与她白头。可上天偏偏不让我在那一天死去。现在，本不该有希望的，可为什么突然那么的舍不得。
　　方太医正在施针。雪舞直接把煎药的火炉搬到了隔壁，一边煎药一边看护四爷的状况。
　　高长恭这一次没有睡去。与其说是疼痛逼着他清醒，不如说是他要借着这份疼痛保持清醒。他想好好看看雪舞，不想再浑浑噩噩的只能感受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却睁不开眼睛的无力感。
　　雪舞红着眼圈坐在他身前，见他目光有些凝滞的看着自己，轻声开口：“四爷？胸口还疼吗？”
　　高长恭唇角牵起笑意，“不了”
　　雪舞，你跟以前，好不一样。从前那个活泼好动的雪舞，什么时候开始眉间染上一抹沉重的忧伤，连眼神也变得忧郁难解？因为我，雪舞还是从前的雪舞吗？
　　雪舞见四爷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那眼神中心痛不舍的意味让她震颤，脑中轰鸣着不算很久以前的那场生离死别，她当时怎么会蠢到连四爷那样浸透诀别之意的眼神都看不出来，连四爷那些暗含告别的话都听不出来。此刻他的眼神就像那一天他看着她时那样柔软的令人沉溺，又痛苦的令人惊心。雪舞仿佛被刺激到一般，那一天她没有看出那眼神中的痛意，可是今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种痛，痛的令她害怕。
　　“四爷！不要逞强。告诉我哪里难受，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你不许离开我！”
　　雪舞突然用力抓起四爷放在她脸颊上的手，情绪激动的吼道。
　　高长恭被雪舞激动的情绪有些吓到，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不小心流露了太多的悲伤，迅速收回了目光。他只是，在病魔肆虐着给他濒死感时，想起了那丝曾经还有的希望。可是现在，没有了。他不怕死，从来都不怕。但是他怕自己再一次离开雪舞时给她造成的伤害。远比上一次更重，他不知道，雪舞该如何承受。
　　“雪舞，我全身都痛。”
　　高长恭语气弱弱握着雪舞的手腕，眼神中已经褪去了刚才的忧伤，满满的全是撒娇的意味。
　　“我才不离开你，你也不许离开我，你要在这里陪我。”
　　雪舞对四爷突然的转变有些好笑，心中被揪起的痛意还没有消散，但还是挤出笑容回答到：“好，我不走，我当然要陪着你”
　　“药这么苦，有没有甜汤喝”
　　“怎么突然怕苦了，以前不是喝了那么多药，都没说一个苦字”
　　“今天就是觉得苦”
　　高长恭扁扁嘴，连眉头也皱起来了
　　“好好好，等下有甜汤喝”
　　虽然之前每次喝药雪舞都会准备糖水给他喝，但四爷都逞强般说不需要，有时架不住雪舞耐心的哄哄也只会尝一口，雪舞知道四爷向来不喜甜。今天不知怎的，突然要起甜汤了。
　　雪舞无奈的揉揉四爷的脸，“等下啊，去给你做桂花甜羹。”
　　“好！”四爷眼睛亮了亮，似乎对桂花甜羹这个名字很开心。雪舞心里嘀咕着，原来不是对这些甜点很少碰的嘛。
　　一夜的折腾终于慢慢平静，晨光撒进王府时一片祥和。
　　高长恭的状况并没有多少好转，但总算是稳定下来了。
　　这次的发作一下子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别说就在不久前他还能在战场上厮杀，现在就是多走几步路也会气喘吁吁了。
　　宇文邕在下了早朝后急匆匆赶来。方太医不敢向他隐瞒四爷的状况。宇文邕知道的远比四爷和雪舞知道的严重得多。
　　“皇上，若是这次发作不能完全控制住，四爷的身体就会被耗尽。可能在任何状况下受到刺激而彻底崩溃，到时，臣根本无力回天了。”
　　“如果有血凝草呢”
　　“如果有血凝草，尚有痊愈的希望”
　　“这群废物。怎么找了这么久还找不到”
　　宇文邕有些恼怒。自从北疆之战开始到现在，他已经派出大批禁卫军和御林军寻找血凝草。但直到现在依然一无所获。
　　宇文邕心下盘算着应该再派出一队暗卫边寻草药边收集民间秘方，也许还能找出别的办法。
　　皇帝在王府里待了一整天。
　　听到宇文邕一声一声的叫着皇兄，高长恭已经从刚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莫名心酸。
　　他说，我绝不会像高纬一样对你。
　　他说，朕有能力保护你和雪舞幸福。
　　他说，他想要一个皇兄。
　　高长恭不再去想自己是否能坦然接受这一切，他只是想，若是自己哪一天不在了，能保护雪舞的，依然只有宇文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