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看红湿》万水长

5、没有做杀马特的天分

　　　　暑假过去，林下赶在新学期开学前，攒够了零花钱，混合着一部分压岁钱，极其低调平静的走进一家音像店，买了一个魅族MP3。
　　512M的内存，只能存些最爱。长长的耳机线缠绕在每一个时代少年的青春里，林下也未落风潮。
　　林下在互联网乱逛，无意看到一篇帖子，介绍了美国《人物》杂志颁布的“1995——2005年世界十大音乐鬼才音乐人”名单，周杰伦只排到第十。
　　想到全校都在听周杰伦、林俊杰、许嵩，正值青春期，自我意识过剩，每天都觉得自己就该因牛逼而装逼的林下，认为自己当做最有品的人，于是把这个榜单排名第一第二的玛丽莲·曼森和迈克尔·杰克逊都听了一次。
　　林下在第一与第二之间犹豫了半天，当晚就删了MP3本来存的《霍元甲》、《富士山下》《雨吁》等一众歌曲，拿MP3听着《The Nobodies》，甜蜜睡去。
　　青少年时期在三观仍然混沌的状态下寻找自我定位时，难免要看个天时地利人和，这也是命运的一种。
　　直到不久以后，林下与同桌互相交换耳机，分享耳机线牵引出的内心奥秘，在同桌诡异的、不敢多做评价的、倒抽一口冷气的表情中，才知道自己听工业金属催眠这事，是件接近生物性态变异的行为。
　　林下给黎惊宇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女生好像书包永远只能背半肩，好像只要不听课就耳朵里永远有耳机，好像校服永远只有周一升旗才穿；剪着当下时兴的波波头，厚厚的刘海与颊边发，把她漂亮的五官从脸上进一步挤压出来。
　　明明是只要肯对着翻盖手机四十五度望天，随便一拍都十分好看的脸，却一直挂着冷冰冰的神色，每次走过教室前长长的走廊，一排排尚未被严打的留长发烫锡纸烫的男生，一个个眼眨不错的注目她，她却只带着耳机目不斜视唇角倨傲地从人们的身边穿过。好像全世界都欠她压岁钱的模样真的太酷啦。
　　不能说她是准确的校花，但如果校花只看脸，林下也是可以领个校花提名的。
　　比如黎惊宇，为了成为林下的暗恋大军中的一员，也走上烫锡纸烫的道路，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虽然不是最酷的赛亚人刺猬头，但是只要更潮一分，站在一堆男生里就能更突出一分。女孩嘛，肯定是要靠吸引的，那些只知道送花写信买精品店里的合金戒指去告白的妖艳贱货算什么？
　　作为一个个子早于同龄男生抽条出来的帅小伙，再穿件白衬衫，即使搭配的是蓝色校裤、白球鞋，也让黎惊宇在镜子前自信爆棚。
　　自信如黎惊宇，真正和林下说上话，也是在拼命学习，初二以优分擦边球进到林下的一班之后了。学校分班是很变态的，一班是这个区要么成绩好、要么有特长、要么家世良的学生的大本营。
　　低分小王子黎惊宇，半年内从十班磕磕绊绊通过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背书，大幅度拉高了语言科目的成绩，才通过申请进得此班。
　　开学第一天选座位，按班级排名次序先后自选座位。黎惊宇一直暗戳戳紧盯林下。
　　名次排在中上游的林下，很快就被班主任喊到名字，走进教室，施施然选坐了第三排靠窗的座位。
　　黎惊宇心里紧张得不行，巴不得下一秒就被念到名字闯进教室，冲到林下身旁坐下。可是他在这个尖子班的排名实在是太靠后了。不多久，她旁边坐了别的名次中游的男生，令黎惊宇气得牙痒痒。
　　林下的新同桌叫唐文浩。是个一七几高，剔着标准板寸的阳光大方的男生。
　　黎惊宇曾找过很多次机会靠近林下，企图和林下搭话，但是都被该死的唐文浩阻碍不前。
　　黎惊宇和林下一个组打扫公区。
　　林下虽是组长，但她的习惯是，话不多说库库扫地，扫完就去倒垃圾，也不纠结自己活儿多活少，旨在保证公区干净。
　　垃圾桶很大，半人高，每次唐文浩都和林下一人拎一头去倒垃圾。阳光干净的男生与伶俐甜美的女生，画面看着是美好的，黎惊宇看来是刺眼的。
　　好不容易有一次打扫卫生，该死的纪律委员唐文浩终于迟到了！大家都扫完了，林下又要去倒垃圾，正手拉着垃圾桶右侧把手，叫另一个女生——林下的前桌金冬麦一起，黎惊宇一个眼疾手快，拦下了要抓起垃圾桶左侧把手的金冬麦，道：“金学习委员！我来吧！这女生抬挺沉的。”
　　金冬麦也剪着波波头，脸上害羞一笑，看向邀请自己一道去倒垃圾的林下。
　　“正好，快打铃了，麦麦快去领读吧。”林下道。
　　她在给我帮腔吗？她也想和我一起倒垃圾吗？我刚刚拔刀相助是不是特别帅都帅到她了？她是不是喜欢我？她喜欢我但是从来不主动和我说话，她是不是在害羞！她好可爱……
　　黎惊宇和林下拎着垃圾桶走去垃圾堆，一路上晨风飞扶万物，金黄的银杏树树叶簌簌轻响，黎惊宇有段时间没修剪的锡纸烫头发也有些吹得窸窸拂动，撩得眼睛面庞都痒痒的。MP3耳机在黎惊羽左耳里放着《只对你有感觉》，令他心情越发雀跃激动。
　　她喜欢我！不主动找我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
　　黎惊宇感觉有股莫名的力量从林下身上通过大大的垃圾桶，传导到他的左手，又顺着手臂攀爬上他的心房，揪起一片极速的勃动，带得他胸口发麻，面上发烫，脚下发飘，连笨重的垃圾桶都变轻巧了。
　　而林下这头，由于个头只到那明显发育过度人高马大的黎惊宇肩膀，二人中间本来开始还有些平衡的垃圾桶，走一段路后，现在重量已经彻底倾向了林下一头。
　　手上越来越重，手臂逐渐发酸，林下心下不解，看向黎惊宇，只见黎惊宇若无其事，目不斜视，步履坚定地一路向前，一点不自觉垃圾桶提力不平衡，一双长腿甚至有要加速度往前冲向垃圾堆的意思，隐约是在嫌弃林下走得慢。
　　林下搞不明白这小子是帮忙来的还是添堵来的。林下之前和唐文浩倒垃圾被照顾得很好，从来都没这么负重前行过。但是又想，自己和黎惊宇没有熟到可以控诉他干活儿没眼力见儿的地步，而且刚刚看他舍不得金冬麦吃苦倒垃圾的样子，可能他对金冬麦有不知明情愫！金冬麦之前也私下提起了好几次黎惊宇！林下觉得，朋友的心动男孩不能骂，更不好指摘他了。
　　林下只好十分上道的努力抓紧垃圾桶提手，偷偷调整手臂姿势缓解酸痛，不漏声色的加快脚步跟上黎惊宇的速度，十分艰难的倒完了这次垃圾……
　　课间休息，林下在趴着睡觉，脸朝窗户一侧，只给别人留个后脑勺。黎惊宇隔着两排座位，看着该死的唐文浩在旁边一边转笔，一边支着下巴盯着林下的后脑勺，这简直令人气不打一处来！
　　黎惊宇反手就抓着历史课习题册，大迈步走过去。
　　“交历史作业？”寸头小白脸唐文浩停止了转笔运动，放下支下巴的手，略带不屑但防备侧漏地抬眼看着黎惊宇，黎惊宇手上捏得习题册都变形了。
　　“放这儿就行，组长睡着了。”唐文浩指一指一半在林下课桌上，一半在自己课桌上的一摞历史习题册。
　　黎惊宇反复忍耐，才只看了两眼林下的后脑勺，愤慨地在唐文浩监视中把历史习题册轻放在了那摞习题册上，甩头插兜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林下申请了个摇滚乐社团玩玩儿，走得近的金冬麦和同桌唐文浩最先被她强制收编充人数。
　　“可是我不咋听摇滚。”金冬麦有些犹豫。担心自己一个门外汉闹出笑话。
　　“没关系，以后有聚会了，能交活动费买瓜子零食就行。”林下脆生生道。忽想起什么，客气的问半生不熟的同桌唐文浩：“你听不听摇滚？”
　　唐文浩此刻很想自己是听摇滚的，但是只能憋了三十秒问出：“……什么是摇滚？”
　　林下：“……”
　　等林下把自己的MP3递给唐文浩听了几首后，唐文浩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炸了，但面上还是装作镇定：“还挺好听，社团算我一个！”
　　林下欣喜：“好听吧！哈哈哈！我做作业和睡觉都听！可能集中注意力了！以后在社团，可以组织大家一起借音乐教室的低音音箱听！”
　　唐文浩：“……你……听这个睡觉？”
　　林下：“对啊！”忽见唐文浩脸上硬藏也没藏住的一丝难以置信。林下下意识看了看前桌的金冬麦，金冬麦也是一脸敢惊不敢言。
　　“那不然……你们平时都听什么？”
　　“我其实最近喜欢听偶像剧的主题曲……”金冬麦笑笑道。
　　林下又看向唐文浩，唐文浩无奈，温柔笑答：“你听没听过《认真的雪》？”
　　林下：？？？
　　唐文浩无奈，笑着给她递过去自己的MP3耳机，林下只好接过，听他放了一次《认真的雪》。
　　一曲未半，林下私里就有些不耐烦。
　　“没事！爱好可以培养嘛！爱好多了不压身！多门爱好多条路！”林下选择好好安慰他俩。
　　但是只有这两小白撑门面是不行的。还得吸纳些真的厉害的人才，毕竟林下本人也只是个毫无专业可言的邪门音乐听众。但是在好学生云集的一班，林下拔剑四顾心茫然。
　　等“摇滚爱好者社团团长林下到处招兵买马而无果”的消息，传到黎惊宇耳朵里时候，秋天已经过去，冬天悄然到来，除了上次倒垃圾，黎惊宇和林下说上了话，这学期都要过去了，黎惊宇也没有再正面接触到林下了。
　　于是他在课间休息迈着长腿，把有些冒汗的紧张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推门走进了摇滚爱好者社团课后活动室。
　　活动室有三五个人，除了唐文浩和金冬麦，其他人都不认识，不太巧，他想见的那人不在。那三五人都惊诧地看着盘顺条靓的班草级帅哥黎惊宇。
　　“大家别紧张，我不是来搞事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黎惊宇已然变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徐徐传来。
　　“欢迎欢迎！很高兴你能加入！”金冬麦欣然欢迎黎惊宇。
　　“你不合适我们社团。”黎惊宇还没说话，唐文浩已经抢先说话了。
　　众人：“！？”
　　黎惊宇：“哈？”
　　唐文浩：“你听死亡金属吗？”
　　黎惊宇心想，那是什么。面上升起三分冷色。
　　唐文浩：“不听的话建议你不要随意加入，我怕你加入了欣赏不了后悔。”
　　众人这时觉出了唐文浩的好心相劝。
　　黎惊宇：“要是我硬要加入呢？”
　　众人：？？？
　　唐文浩：“那你还是不该加入，你没有做杀马特的天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