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逃避》披萨摩耶

14、相遇

　　成绩出了后，林栖雪刚刚回家，就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她深吸一口气，等着那催命般的铃声响了一阵，才慢慢接起。

　　“小雪啊，考完了吧，啥时候来爸这儿一趟。”

　　林栖雪听他背景音嘈杂，知道他在棋牌室。每次考完后，她父亲总会给她打电话让她过来一趟。

　　她如今上几年级，她的班主任姓什么，他记不住，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他记不住，她什么时候开学她记不住，但唯有出成绩的日子，他记得最清楚。

　　父亲究竟意欲何为，林栖雪心知肚明。她每次去了都会厌烦，可又不得不去，判决书上也明确规定，要去和父亲见面。她如果不去，倒是违反了条例内容。

　　林栖雪想早早结束了这场麻烦事，于是说：“我现在就能去。”

　　“那你快来吧，爸还在老地方等你。”

　　“哦。”挂断电话，林栖雪也懒得去换一件便装，穿着校服就跑向了父亲所在的棋牌室。

　　那个棋牌室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走路也只需十分钟路程，可父亲从没有一次来看过她。

　　曾经她还傻兮兮地期盼有一天她的房门会被敲响，开门后可以看到父亲的脸。实际上一切都是她的妄想，回头看那时的自己要多傻有多傻。

　　外面没有风，乌云却压得深，林栖雪抬头望了望天，恐怕要下雪。

　　她加快脚步，向棋牌室走去。

　　推开门便是浓烈的烟气，麻将声，对骂声也随之传入耳朵，烟味熏得她鼻腔难受，那些言语听得她头疼。她在一众人当中很快发现父亲的身影，他明明看到自己进门，却也装作毫不在意，非要她走近了，他才会开口问候。

　　“你来了，找个椅子坐。”

　　林栖雪随手拿了个铁板凳，坐他身边，往他桌上摆了一盒顺路买的水果。看他摆弄那几张牌。

　　父亲叼了根烟，没看水果，只看她一眼，问：“考得怎么样？”

　　林栖雪不说话，索性将成绩单递给他。

　　只看了一眼，父亲就将那成绩单抖给牌友看，他脸上堆起笑容，张口一嘴黄牙也遮掩不住。

　　“看到没，我老林的闺女多聪明，就像老林我一样。”

　　“看看，我闺女多孝敬我。”父亲这才看向那盒水果，拿起来给众人展示了一下。

　　牌友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又略带遗憾地看了看林栖雪，最终也只是附和几句。这样的情况他们见过太多次，一方面是心烦老林总是炫耀，另一方面是他们心疼这闺女。

　　老林根本没怎么养过他闺女，他闺女竟如此懂事乖巧，不知他是走了什么大运。他闺女也是倒大霉，摊上了个这样的爹。正是需要多关照的年纪，身边居然也没个人关心。

　　老林炫耀够了，掏出三百块钱塞到林栖雪手里，说：“给，爸奖励你的。”

　　见林栖雪还要拒绝，一个牌友说：“闺女你收下吧，快过年了，买两件新衣服啊。”

　　“你爸给你的就收下吧。”

　　林栖雪见状，只好收下。她握着那三百块钱，只觉无趣。她父亲拿她做戏，父亲好面子，这三百块钱让别人看去了，会觉得她父亲给她奖励，鼓励她好好学习，是个好父亲。可林栖雪觉得这三百块钱于她而言根本没什么用处，几个月都不闻不问一下，唯有大考成绩出了才假惺惺地询问，这三百块钱根本无法与那几个月缺失的关怀相提并论。

　　若说心里没有怨恨，那是假的。

　　但她又不得不拿起这三百块钱，因为只有这三百块钱是她能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别的一切，比如父亲的关爱，父亲的教导，这些都和她无关。

　　父女二人静默无言地坐了片刻。父亲想起来教育她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找个人好人家结婚，这都是些谁也会说的场面话。林栖雪也只是全部都敷衍地答应下，根本没往心里去。

　　“我前几天看到你做了好事，还上电视了，”父亲说，“给大家伙讲讲，都见了什么记者，那些记者都问了你什么？”

　　“我还要学习，先走了。”林栖雪握着三百块钱匆匆告辞。

　　“这孩子，拿了钱就走，不懂事。”看着林栖雪离开，父亲也不在乎，嘴上骂了一句，继续打牌。

　　前脚顺了他的意便说她聪明，后脚不顺他的意便要被扣上不懂事的帽子。

　　林栖雪冷笑一声。

　　她出了棋牌室，身上的烟味久久难以散去，幸好校服也该洗了，她讨厌烟味，更讨厌棋牌室里的烟味。

　　外面天已经暗下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地上积层一层薄雪，雪还在下，林栖雪却没有心情欣赏雪景。她慢慢走着，这样的薄雪很容易打滑，她本来心情就不好，可不想摔一跤后雪上加霜。

　　路程她慢慢走着，走了一半，看到路灯下有个人。

　　她心说这人真是好雅兴，竟然有心情在路灯下欣赏雪景。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居然是言清欢。

　　她脸上留着一个巴掌印，发丝也有些凌乱。书包也没有带，就这么呆坐在路旁，明明她比自己还略略高些，此刻缩成一团蹲在路边，却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孩了。

　　林栖雪见了这一幕，心像是被揪了一下，扯得生疼。

　　“你怎么……”林栖雪刚开口，正在发呆的言清欢吓了一跳，她看清楚来人，连忙遮住脸。

　　她可不想让林栖雪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林栖雪看出她的用意，她肯定不想说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于是转了个话题，问：“你没有摔倒吧？”

　　“没有……”刚刚答应一声，言清欢就红了眼眶，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言清欢刚才从家里出来时，也想过要不要去找林栖雪，她知道林栖雪的家庭住址，也知道林栖雪的电话号码。可她还是犹豫了，她不想让林栖雪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也觉得去贸然求对方留自己一晚显得很奇怪。

　　她边走边思考，到底该去哪里过一晚，可回过神来她发现，竟还是走向了林栖雪家的方向。

　　言清欢苦笑一下，一时间不知该向何处去，索性蹲下来仔细思考一下。夜里的寒凉让她的大脑足够清醒，刚才从家里跑出来时的坏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她本来以为能扛过委屈，能扛过悲伤，可在见到林栖雪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别哭。”林栖雪说。她想起自己刚才在棋牌室沾了一身烟味，怕靠近言清欢后，惹得她心情更差，于是她拿出一包纸巾，递给言清欢。

　　言清欢擦干眼泪，缓了缓问：“早就放学了，现在这个点怎么还在外面，你去哪儿了？”

　　“我去处理了一件麻烦事，”林栖雪说，“倒是你，怎么在外面？”

　　“我和我妈吵架了，离家出走了！”言清欢这话说地咬牙切齿的。

　　这么些时间，母亲居然也没有给她打电话问她一下，看来她是真把母亲惹急了，可谁让母亲也误会自己呢？

　　如此一想，倒像是她们两个谁也不欠谁的了。

　　林栖雪倒是羡慕她还和家里人有架可吵。想她自己，每逢节假日，她更是孤身一人。

　　“我离家出走了。”

　　“嗯。”林栖雪点点头。

　　见言清欢看了自己半天，林栖雪便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林栖雪想着家里除了自己反正又没其他人，况且她刚和家里人吵了架，已经出来了，回去也尴尬，留她一晚倒也没什么。

　　只是家里从来没有人来过，林栖雪竟有些紧张。

　　她说：“你真想来，不先告诉你父母一声吗，他们会担心你。”

　　“我真的能去？”言清欢眨眨眼。

　　没想到言清欢居然先关心这个。

　　“不告诉你爸妈能行吗？”

　　“怎么不告，我当然会说。”言清欢拿起手机，打了视频电话给自己父亲言恒。

　　言恒刚好不忙，看到女儿来电也很好奇。平时女儿很少给自己打视频电话，今天打来怕是有什么急事。

　　“爸，这几天我住我朋友家，我和她一块玩儿。”说着，言清欢将镜头对准了林栖雪。

　　林栖雪规规矩矩地向镜头挥了挥手。

　　这大概就是言清欢时时提起的林栖雪。

　　“别住好几天，过上一天就回去吧，别给人家添麻烦。”

　　“没问题的爸，以前我不也去过同学家过夜吗，我自有分寸。”言清欢说。

　　言恒在接言清欢这通电话之前，他接到了夏青给他打过来的电话，他已经知道夏青和言清欢大吵了一架。不过言清欢和母亲吵架却是他意料之外的事，记忆里夏青无论对言清欢有多严厉，也从没见过言清欢还嘴，最后只是她默默地哭鼻子，像今天这样和母亲直接吵起来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倒是言清欢也到了这个年龄，有点小叛逆也是正常的。

　　他也知道现在母女再见面可能会让局势越演越烈，还不如将两人隔开各自冷静一下。

　　言清欢这同学是年级第一，又是个女孩，他也就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