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逃避》披萨摩耶

1、会友

　　这该死的冬天好像永远不会结束，漫长的像是老师在下课后占用的所谓“两分钟”，而你恰好想上厕所，在隐秘的骂声中迎来了第二节课的上课了。

　　林栖雪在等绿灯时，故意张嘴吐出二氧化碳气体，看它们在空中结霜，然后随风散去。周围有不少校服蹬着自行车，他们都睡眼惺忪，脸缩在御寒的围巾后，在红灯前搓搓冻得通红的耳朵。

　　绿灯在红灯倒计时结束后准时亮起，林栖雪向前骑去。街上人少，她可以大胆抬头，覆盖她的灰蓝色清晨终于有些许亮光，十万八千里外的太阳缓缓升起，它像个冷酷无情的冰箱灯，只提供光亮，没有任何温度。

　　街边路灯骤然熄灭，只剩下冰箱太阳灯与她作伴，林栖雪算着，现在应该是快七点了。

　　校门还未打开，已经有勤快的学生聚在门口背书了。

　　不冷吗？林栖雪看他们已经被冻红的手指，忍不住想。她推着自行车，凑在聚众背书的人群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校门终于开了，林栖雪将自行车停在地下车棚，然后进了教室。

　　她像往常一样，拿出课本默默开始自习。不知过了多久，教室渐渐热闹起来。她后桌，那个小道消息很多的白跃阳，一坐下就喋喋不休，也不管林栖雪在干什么，很快拍了拍林栖雪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吗？”

　　“不知道。”林栖雪没理她，头也没回。

　　“咋了？”旁边爱听八卦的马薇凑过来问。

　　于是这八卦自然而然地就落入了林栖雪的耳朵里。只听她后桌说：“哎呦你是不知道，咱们班要有转校生了。”

　　“你咋知道呢？”马薇的普通话带有些许口音，听上去愣头愣脑。

　　“我刚才去办公室，我找老师有点事，看到一个女生长得特好看，”白跃阳兴奋着说，“你说我在高二年级谁不认识，尤其长得好看的，我肯定记忆更深刻，但这个女生我之前从没见过，肯定转学过来的。”

　　白跃阳此人说话夸张成分占多数，听她的八卦也只能信一半。

　　“那你咋就能确定是往咱们班转呢？”

　　“这个……”白跃阳摸了摸脑袋，“我的直觉。”

　　林栖雪闻言，冷笑了一声。

　　白跃阳又拍了一下林栖雪，问：“哎呀林栖雪你别不信，你敢不敢赌？”

　　“赌博违法。”林栖雪拒绝了。

　　白跃阳愣了一下，没想到林栖雪会以这种理由拒绝。不过她不在意，她在班里到处讲她的直觉，并想和每个人下赌注。

　　过了没多久，班主任先走进来了。第一节课并不是班主任的课，大概是她确实有事要讲。

　　“这第一节课不是我的课啊，但是我有事想说，”班主任说，“咱们班呢新来了一个同学，大家欢迎一下。”

　　班主任话音刚落，林栖雪就听到白跃阳在后面说了好几句“yes”。

　　班外走进来的女生高挑，皮肤白皙，眼睛明亮，像是没被课本荼毒过，还闪着清澈的光。她长得确实漂亮，在热爱打分的男同学之中，应该能排的上前三。

　　打分这事是马薇讲的，她还向自己透露，林栖雪因为不合群，冷着一张脸，学习成绩优异，让很多想追她的人望而却步。

　　马薇还劝她：“你稍微笑一笑，隔壁班那个男生，长得挺帅，人还想追你呢。”

　　“所以是你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他的，”林栖雪眼睛一转，“敢有下次，别想抄我作业。”

　　马薇被她一凶，缩了缩脖子，为了宝贝的作业，再也不敢出卖林栖雪的联系方式。被人问起，只说她也不知道林栖雪的社交账号是什么。

　　林栖雪认为打分这件事是一件天大的蠢事，况且被某些男同学惦记上是不幸的开端。

　　“大家好，我叫言清欢。”言清欢说。她的笑容刚刚好，显得温和却又不过分亲密。

　　“林栖雪的旁边刚好是空位，她还可以带你熟悉熟悉环境。”班主任指指林栖雪。

　　言清欢很快走来，林栖雪旁边的空桌很干净，并没有因为她旁边空了一张桌子就去放一些多余的东西在上面。此处是讲八卦绝佳场所，后有一个白跃阳，旁边一个绝佳捧哏马薇，一个空位坐上一位，周围再围两个同学，全校谁亲了谁，谁和谁分手了，一个课间都能顺明白。直到上课铃响起，他们还会觉得意犹未尽，也许还会传几个纸条讲讲后续。

　　现在绝佳场地被占了，他们以后大概不会在自己耳边讲八卦了。

　　言清欢坐下后向她笑了笑，说：“你叫林栖雪？”

　　“嗯。”林栖雪点点头。

　　“你的名字挺好听的，”言清欢说，“你的名字是这样写吗？”

　　她说着，写下“林栖雪”三个字。

　　“嗯，对。”言清欢感觉林栖雪并没有闲聊的意思，她回应了一声，就又埋头看书去了。

　　通常而言，转校生初来乍到，应该会对对方有不少疑问。而林栖雪垂下的眼帘，紧抿的唇，无疑表明，她对自己并不好奇。

　　言清欢静静地望着仿佛游离于室外的同桌，看她薄薄的眼皮，高挺的鼻梁，她是那种看上去文静又漂亮的女生，只不过双眼下的浅浅的黑眼圈，下三白眼又添了几分阴郁的气质。

　　“你……之前认识我？”林栖雪的余光瞥见言清欢看了自己半天，忍不住问。

　　“不认识。”言清欢眨眨眼。

　　林栖雪仔细端详了她新同桌的样子，脑子里没有任何印象，她确定她之前并没有见过言清欢。可言清欢刚才为什么要看自己？

　　“那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林栖雪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言清欢勾了勾嘴角，笑说：“没有啊。”

　　莫名其妙。林栖雪内心暗暗说。

　　第一节课很快过去，下课后，前脚老师刚走，后脚白跃阳的声音就提高了几个八度，推了推马薇的肩膀，说：“老马，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咱们班的转校生吧？”

　　“算你有本事。”马薇撇了撇嘴。

　　“哎，同学，你之前是在哪儿念的？”白跃阳按耐不住八卦之魂，很快将话题的中心转移向言清欢。

　　“我之前是在南方上学，父母工作的缘故，就从南方搬过来了。”言清欢的声音温柔，尾音上扬，确实带了些南方女孩子的温婉之气。

　　白跃阳一听对方是南方人，说话的音量也不自觉放低了些，她说：“那你大老远的跑我们这儿来，可不得多吃点我们这儿的好吃的。我们这儿好吃的贼多，啥时候有空我带你去呗，咱们并州有啥好吃的，有啥好玩的，我都一清二楚，哦对了，我叫白跃阳。”

　　“谢谢你，不过老师让我同桌带我熟悉环境。”言清欢说。

　　林栖雪被点到名，终于抬眼看了一眼现在的局势。言清欢正笑看着自己，而马薇和白跃阳也不知何时将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样好，咱们下次一起出去呗。”一旁的马薇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亮白牙齿。许是因为她的脸有些黑而衬托出了牙齿的白，每次她一龇牙咧嘴地笑起来，视线总会被她那一口白牙吸引。

　　林栖雪说：“不去，还有，麻烦你让一下，我要出去。”

　　言清欢乖巧起身，让林栖雪出去了。

　　“唉，她就是那样，她也不是人不好，就是性格有点孤僻，你可千万别误会她。”白跃阳说。

　　“她性格孤僻？”言清欢似乎有点惊讶。

　　“怎么说呢，我和她初中一个班，那会她在班里就没什么朋友。现在都高二了，她没什么朋友，每天都独来独往，也很少主动和人交流，”白跃阳说，“而且那段时间我们班发生了一件比较严重的事情，让她的话更少了。不过你要是问她什么问题，她会给你解答，而且你借她作业抄，她也会给的。”

　　并州五中高二一班，文理大分班后也有三个月了，班上近五十名同学已经相互认识了，女生比男生略多些，大家几乎都找到了和自己合得来的朋友。有些人因为兴趣爱好已经分成了不同的小团体，更有过分的男生已经开始按各种各样的标准给班里的女生排序。

　　班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合群的“怪胎”，而林栖雪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很少说话，但问她什么她倒是会耐心回答，可让人永远感觉不到亲近。久而久之，她已经变成了独来独往，且让人敬而远之的对象。

　　学霸，长得好看，是同学们私下里讲八卦，讲到她时会讲的两个点。除此之外就是孤僻，特立独行。也有人会说她装高冷，摆脸色，目中无人。

　　但她的“独”，无论是独特，孤独还是独立，已经是深入人心的印象了。

　　“老师让她带你去熟悉环境，可能是因为你不清楚情况，想让你和她多说说话？”白跃阳摸了摸脑袋，也不是很明白班主任的真正用意。

　　“也许是吧，再多讲讲？”言清欢说。

　　“别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咱们大学霸嘴很严，很少透露自己。”白跃阳说。

　　就连她这个掌握很多消息且和林栖雪一个初中的人，都对林栖雪几乎一无所知。

　　“不过咱们大学霸可是老有人想追。”马薇在一旁补充道。

　　“为什么？”言清欢问。

　　“难道你不觉得咱们大学霸长得很好看吗？”白跃阳凑着言清欢近了一点，眉飞色舞着说。

　　“嗯。”言清欢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第二节课下了，言清欢对林栖雪说她想去一趟洗手间。

　　“出门，走到走廊尽头。”林栖雪头也不抬。言清欢起身，静静地看向她，似乎在等她一起。

　　林栖雪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一口气，起身领着言清欢去了卫生间。路上又给她指了指什么地方是水房，什么地方是老师办公室，从什么楼梯口去操场快，从什么楼梯口去食堂快。

　　北方的教学楼是全包的，并没有开放式的走廊和阳台。走廊的灯时常是暗的，冬天里的光线并不是很足，甚至能看清不远处同学裤子上的显眼的银色反光条。

　　言清欢跟在林栖雪旁边，走到昏暗走廊的尽头，从这里的窗户，可以看见带着针织帽，穿着棉服的行人，空荡荡的操场，操场两边光秃秃的树，被风卷起又落下的孤单旗帜，都彰显着这是独属于北方冬日的冷酷。

　　她真的来到了北方，从树叶常绿的地方，到了树上会落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