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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姜枝禾进宫的前一天晚上,十七冷着脸坐在一边看她捣鼓明天要穿的衣裙。
      收拾好了一切,回头对上他不悦的目光,姜枝禾一笑:“怎么了?”
      “我陪小姐去。”
      “我是去赴宴的,你怎么陪我去?”
      “潜入皇宫。”
      “你当皇帝身后的龙卫都是摆设呢?”
      龙卫分潜龙卫和暗龙卫两种,前者与金吾卫基本同职,只不过潜龙卫只管皇帝安危,金吾卫管皇宫。
      暗龙卫就是皇帝身边的暗卫,与十七相同,但是培养保护皇帝的暗卫厉害程度远在十七这样保护少爷小姐的暗卫之上。
      姜枝禾知道他担心,安抚道:“公理在我,证据也十分齐全,不会出事的。就算皇帝要治我的欺君之罪,我还有个免死金牌在手上,放心吧。”
      “那我在宫外等你。”十七抿嘴,不再坚持,“喻少爷不希望你为了这一件事而毁了自己的一生。”
      “我明白的。”
      好说歹说才把十七劝走,姜枝禾合衣躺到床上,翻来覆去也没睡得着。
      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这一天了。
      还以为明日有大事会睡不着,但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是春荷把她叫醒。
      姜枝禾穿了件鹅黄的衣裙,带着兔毛围领,扎着垂耳髻,朱唇殷红。
      她本是淡雅的面容,如今这样一打扮,多了几分明媚。
      像极了还在姜府的时候,十七看的一愣。
      吃过早饭后就出发,宫门口早已停了许多马车。
      花朝节是新年之后的第一个盛大的节日,其实还没有到各花开放的季节,但宫里有专门侍弄花草的宫人,在暖阁里养着,以保每样花都能在这天盛开。
      陆清昼身子不好便没有来,姜枝禾在京中也没有别的相熟的贵女,于是落了单。
      顺着人群走,身后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三姐姐……”
      姜枝禾回头,半月没见的宋琢好像又长高了些,来不及说下半句话就被宋夫人扯走,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她慢慢走着,思量还得看好一会花才能见着皇帝。
      都说冤家路窄,这不,转了个角迎面就碰上卓然。
      巧的是她今日穿的姜黄,卓然也看见她,冷哼一声。
      姜枝禾想起自己曾说的避着她走,她今日也不想惹事,转身就打算走,身后那人开口:“这不是宋县主吗,见过这几次也算是相熟,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点名道姓了,姜枝禾只能再转回去,略一福身:“郡主。”
      说完,又站直。
      卓然走近她,两人虽都穿黄,但卓然明显穿的更加华贵,气势上压了姜枝禾一头,心中暗喜,眉眼处也带了笑:“听说你及笄的时候自请出族谱?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姜枝禾也没给她好脸色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郡主若有这个闲心,不如想想将来去和了亲后的生活。”
      “你放肆!和亲之事岂是你能议论的?”
      姜枝禾懒得和她争辩,掉头就走,却被卓然扯住袖子,半点不让。
      “你是在看我笑话吗?你以为赫哥哥会真的让我去和亲吗?宋岚,你如今身后连宋家都没有,怎么还敢怎么嚣张啊?”
      姜枝禾瞥她一眼:“非得身后有人才可以嚣张吗?靠自己不可以吗?你的赫哥哥让不让你去和亲总归来说于我没有半点干系,郡主,你若真的不怕,现在同我找不痛快做什么?”
      “你!”
      “卓然,放手。”
      冷硬的声线从旁边传来,梁遇赫玄袍锦衣,银质的发冠将头发高束,面色冷淡,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卓然松了手,跑到他身边:“赫哥哥,你这么快就来啦。”
      姜枝禾抱臂打量他们,看见梁遇赫一贯冷漠的神情在对上卓然时虽不减分毫,但说出的话却没平时那样冰凉:“今日无事,便早些来了。”
      又看向姜枝禾:“侯夫人在寻你。”
      方才才和侯夫人打过招呼这会又怎会找她?
      这是在替她解围?
      姜枝禾挑眉,什么话都没说的与他们擦肩而过。
      没走几步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上,她头也没回的问:“殿下怎么不继续待在温柔乡里了?”
      “我与卓然并非你想的那种。”
      姜枝禾奇怪的回头看一眼,满眼都是‘与我何干?’,侯夫人找她只是个说辞,她也没真的去找,而是寻了个人少的路打算一直晃悠到皇帝与臣工们议完事过来赏花。
      梁遇赫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宫中有眼,两人都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姜枝禾停在一株牡丹前,牡丹开得艳丽,她第一个反应是陆清昼或许会喜欢。稍一抬手,花枝便被她折了下来。
      “开得好好的,你给它折下来做什么?”
      姜枝禾把玩着手里的牡丹花,说了陆清昼曾说的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姜枝禾将花别在耳后,转身面对梁遇赫,第一次真心对他笑着道:“好看吗?”
      梁遇赫眸子一凝,手指无意识捻了捻衣袖,半瞬才偏开视线。姜枝禾等不到他的回答也没有丝毫失望,她今天心情很好,今日之事即便不成功,也要结束了。
      她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要到头了。
      将花枝取下,扔到一旁,姜枝禾又道:“殿下,祝你我成功。”
      因为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姜枝禾凑近了些梁遇赫,说完又不做丝毫停留的离开,继续往前看花。
      梁遇赫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想转身走,余光看见被扔在一旁的花枝,顿了许久,还是弯腰将其捡了起来。
      牡丹花香并不浓郁,似有似无的香味萦绕鼻尖,良久,他喃喃自语:“好看的。”
      倏地清醒过来,梁遇赫微微蹙眉,抬步离开。
      等姜枝禾逛完,皇帝可算是来了,与皇后一同坐在中央,男女分作两排。
      姜枝禾守着侯夫人坐,对面是贺朝,斜前方是梁遇赫,再往前就是太子梁允琮。
      酒过三巡,姜枝禾接收到了梁遇赫的视线,知道是到了自己出手的时间了。
      她缓步上前,高声道:“参见陛下。”
      皇帝微眯眼,笑着:“原来是宋家的小丫头,今日可有什么民谣要唱啊?”
      “今日想给陛下讲个故事。”
      “哦?”皇帝哈哈大笑,“你素来机灵,说来听听,说好了朕有赏。”
      姜枝禾勾了抹笑,目光扫了眼梁允琮,他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听到她接下来的讲的故事,可还能笑得出来?
      “云德二十五年,太子领队送四公主和亲安启,途径陇西,结识陇西城主姜野。”
      刚说一句,姜枝禾就发现梁允琮的脸色变了一变,毒蛇一样的目光向她射过来,黏腻恶心。
      “姜城主忠君爱国,对待自国储君更是以最高的礼仪。他对自己的幼女说,储君是个顶好的人,文治天下武点沙场,腹有诗书气自华,他是皇帝教出来的很好的储君。”
      第二段话说完,满场寂静,任谁都能听出来姜枝禾讲的就是梁允琮。
      “可姜城主怎么也想不到,他恭敬对待储君,而储君却想让他拿出陇西的千亩土地,做训兵场。陇西干旱少雨,百姓依土而活,若做了训兵场,会有大批百姓流离失所。城主不答应,储君回了国都,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可云德二十六年,一道姜城主私扣铁矿贪污受贿诛九族的圣旨就送了过来,一夕之间,城主府血流成河。”
      “放肆!圣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梁允琮砸了酒盅,恶狠狠的盯着姜枝禾。
      姜枝禾只是淡漠的看向龙座上的人,皇帝道:“继续说。”
      “不仅如此,陇西富商喻家一朝灭门,官府竟无一人提出要追查真凶。城主幼女与喻府嫡子侥幸活了下来,用了四年找到证据,这一切竟都是储君做的。陇西千亩土地早在四年间改做了训兵场,屯兵四万。喻家的家产也被储君收入囊下,为己用。”
      “陛下,我的故事讲完了。”
      满场寂静,大家都在等皇帝说话。
      “你便是那城主幼女?”
      姜枝禾盈盈下拜,脊背不弯分毫:“臣女陇西城主姜野嫡幼女,姜枝禾。”
      “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丝谎话,天打雷劈。”
      说完后,春荷上前递出一个木盒,姜枝禾双手奉上:“这就是臣女与喻家嫡子喻昭四年来寻到的证据,还请陛下过目。”
      太监小步上来接走,又奉给皇帝。
      “陇西千亩土地如今正练着太子殿下手底下的兵呢,”姜枝禾继续道:“我瞧着今日宫宴上的琉璃盏好生眼熟,方才想起来是七年前我兄长姜流年送给喻家嫡子的生日礼,只是这喻府的东西怎么到了宫里?”
      “礼部尚书何在?”皇帝沉声问。
      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急急上来,跪在地上:“回禀陛下,今日宴会一应用具都是由户部送来的,说是国库内新上的物件。”
      很快就查清楚了,户部以前没有这一批东西,自梁遇赫不再管理户部而是由梁允琮的人暗中顶上后这一批物件就入了国库,正好弥补了之前的亏空。
      可那一笔亏空的数额也正是运往青州治理山洪的第二批赈灾粮,可真正到青州的却没有这么多钱,这些也都是梁遇赫被禁足之后的由太子接手的事。
      皇帝震怒,将手中茶盏扔到梁允琮头上大喝:“逆子!那是青州百姓的救命钱,你把它们送去陇西,你这是在拿百姓的命养你的兵!”
      “父皇恕罪,儿臣并未如此啊!请父皇明鉴!”梁允琮跪在地上喊冤。
      对于赈灾粮的事确实是冤,那是梁遇赫给他挖的坑,但谋财害命,陷害忠良,陇西屯兵却是半点没冤枉他。
      姜枝禾的证据确凿,梁允琮辩无可辩。
      皇帝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你说侥幸存活的是姜家幼女和喻府嫡子,那喻昭人呢?”
      姜枝禾霎时收紧手指,轻眨了下眼,吐出:“前年,因病离世。”
      皇帝沉默半瞬道:“传朕旨意,太子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禁足东宫。”
      又颓然坐回龙椅。
      姜枝禾蹙眉,朗声质问,字字泣血:“我姜家一百一十口冤魂和陇西数万百姓加起来的命,难道只配让太子落得个禁足的下场吗?!”
      皇帝不悦的看向姜枝禾:“你当如何?”
      “储君以仁德善天下,储君不仁不配为储,当废太子,幽禁掖庭!”
      “你放肆!布衣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便是区别!”皇帝怒骂,“姜枝禾,朕谅你一介孤女敢闯皇宫伸冤情,不是让你当众发难,视皇权于无物!他是国之储君,你知道培养一个储君需要多少心力吗!”
      百官跪地齐呼:“陛下息怒。”
      姜枝禾好笑的看着座下众人,嘲讽的讥笑道:“我只知道圣人曾言绳不绕曲,法不阿贵。我只知道做错事的人就该道歉,太子难道没错吗?难道梁允琮他一个人的命,能抵得过数千数万百姓的命吗?!”
      ——殿下,做错事的人就该道歉,不是吗?
      ——是的,做错事的人就该道歉。
      “好哇,你真是好样的!”皇帝将桌上物件全部扫到地上,站起身指着她大喝,“朕还没治你的罪你反倒是来质问朕?真是好啊,来人呐,姜枝禾欺君罔上,顶撞皇帝,杖责四十,打入天牢!”
      “父皇!”
      梁遇赫上前几步,原本还在看好戏的皇后变了脸色,轻声呵斥:“赫儿,退下。”
      梁遇赫置若罔闻,作揖行礼:“姜枝禾一介女子隐忍四年为父报仇,此等侠义之心不该被浇灭。她如今如此做,全因灭族之仇冲昏了头脑,她是父皇亲封的县主,您还赏了她一个免死金牌,足以抵消杖责四十的罪罚。”
      梁遇赫此时出面很不明智,他知道。
      太子将将幽禁,皇帝最不喜他如此冒头,他该韬光养晦,继续装作一副不揽权势的模样。
      可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把她护在身后。
      自己都无法解释这样的行为。
      “陛下,臣也以为三殿下所言极是,若论功过,姜枝禾罪不至此。”宋长渡也不顾宋安江的阻拦上前为她求情。
      “好啊,你,你们!”
      “你们都是好样的!”皇帝咬牙切齿,拂袖而去,留下一句:“姜枝禾犯欺君之罪,褫夺县主封号,收回免死金牌,不得再入宫。”
      姜枝禾挣扎着还想说什么,被梁遇赫攥住手腕拉走,宋长渡拦住他们皱着眉:“三殿下这是做什么?”
      “我们的事何须你来管?”
      “她是臣的妹妹,”宋长渡不让分毫,紧紧蹙眉,“殿下若有话同我妹妹说,请尊重于她,如今还在宫里。”
      梁遇赫扫了眼周围,松开了手。
      宋长渡声音温软:“我送你回去。”
      是对姜枝禾说的。
      姜枝禾摇了摇头,看了眼梁遇赫:“殿下,一同出宫吧。”
      一路无言的走出宫,姜枝禾上了马车才怒道:“为何拦我?!”
      “方才的事为何不同我商议?”梁遇赫眼中也有怒意。
      “这是我的家事,为何要商议?”姜枝禾反问,“你若不拦我,我就能——”
      “你能什么?”梁遇赫打断她,“你难道要让一个在位三十年的皇帝承认承认自己听信谗言,冤枉了一个忠臣?亲口承认自己亲小人远贤臣,是个冤枉忠良的昏君?”
      “做错了事不就是要认错的吗?人心有异,但天道有公!皇帝又如何,皇帝的儿子做了错事不该受罚吗?”
      “全天下的人有错,皇家都不会有错,你明不明白!”
      梁遇赫气笑,语气更加冰冷:“姜枝禾,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现在看来,你真是傻得可以。”
      “我从未说过自己聪明,是殿下看走了眼。”姜枝禾一把推开他,扯到伤口面色又白了好几分,“你若只是和我说这些,那我与殿下没什么好聊的。停车,我要下去!”
      赶马的人是雾风,自然不会听姜枝禾的吩咐,姜枝禾也不管,掀开车帘就要跳车,被梁遇赫一把拉回车内:“闹够了没有?”
      姜枝禾手腕被擒住半点挣脱不开,此刻红着眼眶倔强的盯着他看:“殿下与我的交易现在已经结束了。”
      梁遇赫揉了揉眉心,声音冷静下来:“你父亲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怎么给?”
      “若我得登大宝,必会昭告天下,还你父亲一个清白。”
      姜枝禾嗤笑出声:“做错事的人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反倒是你上赶子当好人,你们皇家的人是不是都脑子有问题啊?”
      “我了解我的父亲,太子固然有错,但他偏爱太子,他不爱臣民你知不知道?在他心里,太子无罪就是无罪,别说你家一百一十人,就是全国死了一万一千人,太子也无罪。若没有那个免死金牌,你会死的,没有一个帝王会容许有人亵渎他的皇威。”
      “自打我四年前,就没想过这件事之后还活着,”姜枝禾甩开他的手,梁遇赫看着她通红的手腕眸色暗了暗,及不可微的颤了下手指,“殿下今日为我求情,虽不感激,但也多谢。既然交易已经结束,日后便再不许来往,殿下也不必送我回去,让我下车吧。”
      梁遇赫眉头微动,冷声道:“雾风,停车。”
      姜枝禾下车后头也不回的离开,马车从身边疾驰而过,丝毫没有停留。
      她有些累,又不想回家,就在街上慢慢走着,转角间余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姜枝禾停下,问:“贺朝?你何时来的?”
      被发现的贺朝只好上前诚实道:“自你出宫就一直跟着。”
      他垂眸看见她手腕上的红痕,抿嘴:“我给你上药。”
      姜枝禾随他回了尹侯府,这是她第一次踏入贺朝的卧房,琳琅满目的挂着许多精巧的小玩意。
      她没有心思看,只乖乖坐在软榻上,由着贺朝将药膏抹到她手腕上轻轻揉着。
      像是怕弄疼了她一般,动作轻柔,还不时问问她疼不疼。
      “贺朝,我没做好。”
      “你做的很好。”
      “没能杀了梁允琮,也没能给姜家讨个公道,什么都没有。你也说,做错事的人就该认错,可他们说,太子没有错。我不明白,太子不是人吗?”
      贺朝松开她的手腕,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太子有错。”
      “那他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是他不对。”
      “我没有办法了。”
      “没事,那就休息会,我来想办法。”
      “贺朝,”姜枝禾轻声叫他,“我有点想哭,你能出去一下吗?”
      “不能啊,”贺朝捏捏她的脸,轻轻将她揽到怀里,声音温柔,“我喜欢的姑娘要掉泪,我当然得守在她身边趁虚而入。”
      姜枝禾靠在他温热的胸膛,静静落泪。
      “我在心里无数次设想过今天这个场景,说的话也都是早就想好了的。可真到了这一天,我以为会如释重负,可是好像并没有。”
      她看着梁允琮灰败的神情,分毫不觉得快意。
      有什么用呢,就算他死了也无济于事。
      她还是失去了她的亲人,她的姜家,和他。
      “我好想他们。”
      “我拼尽全力,最后只落得个皇威浩荡四个字,我不服。”
      “幼时在家中娘亲就说我是蠢笨的,喻昭那样教我,我还是搞砸了一切。”
      “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爹爹,娘亲……你们什么时候来接皎皎回家,皎皎想回家了。”
      姜枝禾在贺朝怀里渐渐睡去,是他点的安神香。
      小姑娘面色苍白,眼底青黑,像是许久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他环抱着她,知道于礼不合,可还是不愿放手。
      他调查过她,听到了她今日说的话,知晓了她的曾经。
      甚至,十七也来找过他,告诉他她的很多事,也告诉了他她喜欢的那个人的全部。
      他不愿做替身的,可今日看见她在自己怀里静静的哭,突然想起十七和他说:小姐从前哭的震天动地,只有喻少爷能哄好。
      她如今不需要人哄,也不会哭的大声。
      他竟然在想,如果能让姜枝禾做回以前的姜枝禾,他真当替身也没关系。
      或许他真的是陆清昼口中的‘恋爱脑’。
      皇帝在位三十年,不会允许有人质疑他的权势,可……若是将他逼到绝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贺朝眸子一凛,想起他的眼线和他说梁允琮在宫宴的那几天私下见了朔北三国的使臣。
      储君与皇位,他们做的也太久了,久到以为就该是这样。
      久到他们可以放弃陇西数万百姓的命,放弃姜家一百一十口人,放弃忠君爱国的,他的父亲。
      贺朝轻轻叹了口气,温柔的摸了摸姜枝禾的发丝,声音宠溺轻缓:“做错事的人是该道歉。”
      “人心有异,天道有公。”
      “小娘子,我来替你争一个公平。”
      “莫要哭了,怪叫人心疼。”

      姜枝禾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推开门看见十七在门口守着。
      “是世子送小姐回来的。”
      十七主动道。
      姜枝禾点点头,神情落寞:“你都知道了?”
      十七点头:“小姐做的很好。”
      “十七,不如我们偷偷溜进太子府,杀了他?”
      “好。”
      姜枝禾失笑:“什么都好,太子府是咱们能进去的?”
      “世子说,一切有他,让小姐信他。”十七顿了顿,又说,“小姐或许可以相信他。”
      姜枝禾奇怪的看他一眼:“你竟会为他说话?”
      十七沉默。
      姜枝禾在家待了五日,期间有人来找过她。
      陆府和宋家。
      姜枝禾疲于应付,只让春荷拒了他们了,自己每日躺在院中摇椅上晒太阳。
      喻昭只告诉她,去了汴梁以后先给自己挣个身份,再得一个免死金牌,再拿着这些证据去和梁遇赫谈判,他必定会好好利用这些证据。
      届时,一切都结束了。
      可他没告诉她,做完这些事之后该怎么办。
      太子没死,姜家清白没还,她还有什么办法继续?还是说,她就此放弃,能做的努力也都做了,就这样结束吧。
      可结束之后呢?
      她该当如何?她何去何从?
      姜枝禾不知道,心中迷茫,浑浑噩噩。
      就这样待了好几日,贺朝闯进来把她从摇椅上拉起来,他看不得她如今这幅混沌度日的模样。
      一路把她拉到陆府,阖府上下都是笑意盈盈,姜枝禾不禁好奇问:“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贺朝睨她一眼,凉凉道:“别江云前日上门提亲了。”
      姜枝禾一怔,不可思议,这么快?
      她那日告诉别江云了陆清昼的想法,她虽然理解陆清昼的担忧,但依然觉得单方面断了一段关系对另一个人并不公平。
      她和别江云说:别大人,轻昼是真心喜欢你,所以不想告诉你她如今的身体,你想走想留,全凭自己决断。
      别江云当时只问了一句:她哭了吗?
      姜枝禾也没瞒他,点头。
      她还以为别江云会采取迂回战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直接上门提亲了?
      其实别江云没那么直接,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他只是一介平民出身,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双双去世,用了十年才爬到金吾卫首领的位子。
      别人给他面子叫他一声别大人,但汴梁遍地公子哥,谁不比他地位高?
      陆清昼是御史大人的独女,就算身子孱弱,也不是他能高攀的。
      那日听完姜枝禾的话,他用了一晚上整理了自己所有的家产,活不久又如何,只要是她就行。
      他向皇帝告了假,请了汴梁最好的媒婆,带着写有自己所有财产的单子上门提亲。
      说不紧张是假的,他一介武夫,无父无母又没有权势,哪里配得上陆清昼?
      “陆夫人,在下别江云,前来向您提亲。虽没有金山银海,但爱慕陆小姐的心赤诚天鉴。由于在下少读书,不知礼仪,倘若出言无状,还请夫人海涵。这是在下全部身家,还有一处祖宅皆可奉为聘礼。请陆夫人将陆小姐嫁与在下,在下定亲之爱之,呵护一生。”
      陆夫人自然知道这两人的情意,可她也同样知晓陆清昼的担忧,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别江云又说:“夫人,在下知道陆小姐的情况,可若是寻个不爱之人相敬如宾的过一生,在下不愿。世间有情人难得,互相喜欢的人不该被任何困难打倒,不是吗?”
      陆夫人眼中含泪,叹了口气,也松了口:“还是得问问轻昼的意思,你若是能说得通她,我便也应了。”
      别江云寻到陆清昼时,她正在软榻上看天,枣红袄裙衬得她面色更加苍白,嘴里还哼唱着:“往事流转在你眼眸,一边遗忘一边拼凑~”
      般绯立在旁边捧着已经不冒热气的药,半点不退让:“小姐,没有人喝个药还要给自己唱背景音乐的。你就是唱的再可怜,这碗药还是得喝。”
      陆清昼唱得专注,般绯端药端得专注,是以别江云在门口站了一会还没人发现他。
      他心里觉得随意进姑娘闺房不好,脚已经迈了进去。
      般绯感觉到身后有人,转头时别江云把手指点在自己嘴唇上示意她别出声。
      陆清昼叹了口气,幽幽道:“古有黛玉葬花,今有轻昼喝药,蚂蚁竞走十年,轻昼喝药也十年了。”说完,还假意用衣袖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向后伸出手,般绯立马将药递上,陆清昼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将碗高高举起,“拿去吧,去给皇上看,告诉他这都是本宫亲口喝的,从未假口于人!”
      般绯忍笑,接过空了的药碗:“好的娘娘,奴婢告退。”
      “灵柩长埋深谷底~没有永远的秘密~染指江湖结局悲,啊不是不是结悲局。”
      别江云看着陆清昼的弱小可怜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一声,吓得面前的人立马扭头看看他,一双好看的眸子里盛满了惊恐:“你怎么在这?”
      说完似是发觉自己态度不对,冷下脸来,故作冰冷道:“别大人,这是我的闺房,你来是不是不太好。”
      “现在是不太好。”别江云睨着笑,装模作样的点头。
      陆清昼抓住重点:“什么叫现在?”
      别江云皱了皱眉,作一副郑重状:“伯母已经答应了你我的婚约,择吉日成婚。”
      “什么?”陆清昼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冷漠瞬间土崩瓦解,指了指别江云,又指了指自己,“你和我?婚约?”
      别江云点头:“我向伯母求亲,要娶你。”
      “为何?”
      “因为我心悦你。”
      陆清昼一愣,捏紧衣袖,侧开头:“我不喜欢你,我不嫁。”
      “哦,不信。”
      陆清昼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刚想说话,脸就被一双大手捧住,迫不得已抬头,温软的触感覆在唇间。
      她呆愣在原地,看见别江云眼里的认真,不知看了多久,眼睛被手覆盖,听见他在耳边轻叹:“别这样看我,阿昼。”
      这个吻不似以前每一次的浅尝辄止,别江不费吹灰之力就撬开陆清昼的牙关,长驱直入,好像要把她嘴里的空气全都吸走。
      陆清昼下意识抓住他胸前的衣服,被动着被人环在怀里,直到呼吸不上来那人才松开了她。
      别江云从耳朵红到脖子根:“嫁吗?”
      嫁什么?
      陆清昼喘着气,脑袋还没清醒过来,下意识摇头,又被捏起下巴亲住。
      又是一个漫长的吻。
      别江云第二次放开她,重复道:“嫁吗?”
      “别江云你混蛋!”陆清昼咬牙骂着,脸颊绯红。
      “嗯,不混蛋的时候媳妇要和我诀别。”别江云坦然接受这个称呼。
      “谁是你媳妇!”陆清昼把他推开,眉头轻蹙,认真道,“别大人,如果以前我的做法给你带来困扰,我道歉。你我都不是纠缠的人,我们就一拍两散不好吗?”
      见别江云又想亲她,陆清昼立马捂住嘴,瞪大眼睛:“你别动!就在那站着,有话好好说,别别别动手动脚的。”
      别江云失笑,听话的原地站好:“宋姑娘都和我说了,你不想耽误我,所以才疏远我。可是阿昼,你没问问我愿不愿意被你耽误,没问问我是不是甘之如饴。你先招惹了我,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问问我同不同意。”
      “你说过,我们有嘴,有耳朵,要多交流,要听彼此说话。你教会了我这些,为何到了自己这,却一直闭口不言?”别江云轻轻一叹,凑到陆清昼身前,摸了摸她的脸,“阿昼,我们不闹了好不好?别想着我的下半辈子了,先把你这辈子过完,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我们成亲,让我成为你的夫君,好不好?”
      许是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别江云,许是阴了许久的天今日才放晴,许是他的声音太过蛊惑眼眸里的光太过炙热,让陆清昼抛弃了所有的顾虑所有的不安,只能顺从的点头。
      有泪划过脸颊,别江云亲了亲,轻轻抹掉,又覆上她的唇,似是在叹息。
      “阿昼,我们好好的。”
      亲事就这样定了,但陆夫人心疼女儿,不愿她离开陆府,加之陆清昼的身子骨住惯了陆府再搬去别府有些折腾。
      陆夫人还在发愁怎么说,别江云就先开了口,说成亲后搬来陆府住。
      女婿住在丈人家,就算不是赘婿也成了赘婿,陆清昼不愿意别江云在外面遭人非议,别江云倒不在意。
      他向来不管别人议论什么,赘婿就赘婿。
      姜枝禾听的目瞪口呆,给贺朝竖起了个大拇指,半晌才道:“贺朝你日后若是没钱了,去桥下支个说书摊子也是极好的。”
      贺朝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这个小没良心的,想让她开心点所以故意说得绘声绘色,她反倒还调侃起来了。
      两人说笑着就来到陆清昼的院子,见陆清昼一脸奇怪的盯着姜枝禾看,眼里全是审视。
      姜枝禾被看的有些心里发毛,以为她脑疾又犯了,小心翼翼的问:“轻昼,怎么了?”
      陆清昼上上下下打量她,自言自语道:“这能对吗?不对劲啊,怎么这个眼神?”
      什么眼神?
      陆清昼却不再说话,只皱着眉头在姜枝禾与贺朝之间看了又看,越看越怀疑人生。
      般绯捧着绣好的嫁衣:“小姐,按照习俗,嫁衣是要您缝上几针的。”
      陆清昼拿过嫁衣,感叹道:“凤冠霞帔,这也太好看了。”
      于是,在衣袖上绣了个黄色的歪歪扭扭的……小花?
      “好不好看?”
      姜枝禾分辨了好久,对上陆清昼亮晶晶的眸子,艰难的点头:“很别致。”
      陆清昼的婚期定在两个月后,四月二十,是个吉日。
      “还要等上两个月呢。”
      陆清昼不高兴的趴在软榻上,姜枝禾憋笑:“怎么,之前还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就想早早嫁人了?”
      “哎呀,你别打趣我!”陆清昼拍了她几下,头枕手,“也不知道我这个决定对不对。”
      “哪有什么对不对的,”姜枝禾顺着她的发丝,“当下是开心的就好了。还好我没听你的,直接同别大人说了,不然就按你这别扭性子,你俩指不定要僵到什么时候呢。”
      “请你坐主桌!”
      女孩子的体己话男子自是不能听,贺朝把姜枝禾送来后自觉地离开,两人玩了一会,陆清昼试探的问:“岚岚啊,听说你顶撞了皇帝,是三殿下出言帮了你,你有什么感觉吗?”
      一想到梁遇赫那说教人的模样,姜枝禾就心中烦闷:“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没什么感觉。”
      “你真的对他没有一点点的动心吗?”
      “当然没有,”姜枝禾见她还不死心,无奈道,“轻昼,我肯定不会喜欢他的。”
      “那你喜欢谁?还放不下你的白月光?”
      白月光?
      这个词形容喻昭倒是有还挺贴合。
      姜枝禾摇摇头:“谈不上什么放不放得下,他从未喜欢过我,一直是我一厢情愿。”
      姜枝禾显然不想提这件事,陆清昼也没再多说。
      她在花朝节做的事情已经传遍汴梁:“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不知道,我总觉得事情还未结束,想再等等。”
      她还是想再试一试,手刃仇人,还姜家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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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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