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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临近年关,各家各户渐渐忙了起来。
      各国的使团也快要入京,早在年初克鲁与璞玦就在来信中提到和亲一事,被皇帝搪塞过去,如今派使团前来,定是又要旧事重提。
      如今宫里最大的公主梁漪也才未及十三,哪还有适龄公主?
      况且,朝中早就有废止和亲的折子呈上,今年这个年,怕是个难过的。
      汴梁的第一场雪来的突然又汹涌,白日刮了一天的大风,晚间风停雪落,雪花簌簌而落,不多时就铺了很厚一层。
      姜枝禾穿着袄裙,披上兔毛斗篷,于后门悄悄出府,敲响十七的房门。
      门开,她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脸颊被风吹得通红,弯了眉眼:“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十七眸中映出点点莹光,雪花下,他的眉眼不似平日冷凌,略一侧身,给她让出路。
      这是他们三人的默契,这四年中,第一场落雪,都要围坐火炉前,观雪饮酒。
      如今只剩下两人,十七还以为她今日不回来,听到敲门声时,他不可否认的觉得心中欣喜。
      “汴梁的雪可真大啊。”
      姜枝禾坐在摇椅上,看着门外飘雪,十七又拿了两个汤婆子给她,为她盖好身上的毛毯,坐到她身边拨弄火炉。
      炉上温着酒,炭火被烧的噼啪作响。
      十七倒了两杯酒,递给姜枝禾一杯。
      “第一杯,敬我的爹爹阿娘,兄长和二姐,我在人间过得很好,莫要惦念。”
      “第二杯,敬我姜家一百一十个冤魂,无论前路如何凶险,我定会尽我之力,还你们公道。”
      “第三杯,敬……他,”姜枝禾停顿一声,颤了颤睫毛,好似有许多话想和他说,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干巴巴的说,“我在人间诸事尚好,唯独思君。”
      姜枝禾连饮三杯,脸颊染了些红晕。
      十七也陪着她喝了三杯。
      “第四杯,”姜枝禾看向十七,目光真诚,“敬生人,余生平安,万事顺遂。”
      十七举杯与她碰了一下,声音淡然:“敬小姐,吉乐康顺。”
      四杯酒下去,二人俱静。
      姜枝禾酒量不好,胜在酒品好,喝醉了也只是乖乖的窝在一个地方发呆。
      正如现在,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外头落雪,突然道:“今年要让哥哥给我堆个半人高的雪人。”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扯出一丝苦笑,喃喃:“我真是喝醉了。”
      陇西冬季漫长,一冬中有大半时间都会下雪,姜枝禾最爱雪人,但自己怕冷不爱堆。每每都会央求姜流年堆给她看,小女娃哭起来要人命,姜流年每次都在她瘪嘴要哭时才停止逗她。
      他拉着自己的兄弟,几个人一起一个上午就能在姜府堆出几十个雪人,大大小小的围成一排,姜枝禾喜欢极了。
      还会有人打趣说:“这哪是流年的妹妹,这是我们共同的妹妹啊。”
      这时姜枝禾就会抱着汤婆子,扬起一贯乖巧甜美的笑容,一口一个谢谢哥哥的把那些十多岁的少年郎们哄得心花怒放。
      继而,每年都会来给她堆雪人。
      人喝了酒,脑袋不清醒,都说低头思故乡,她明明是仰头看雪,怎么还总能想到故事?
      想完这些,正好看见十七从门口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掌心大小的雪人。
      姜枝禾伸手接过,冰凉的触感让她几欲落泪。
      “十七,还好如今还有你在我身边。”
      “十七会永远待在小姐身边。”

      下第二场雪的时候,各国使臣进京。
      姜枝禾在二楼往下看,都是些奇装异服之人,还有人肩膀上立着一只鹰。
      “那是克鲁人,他们会训鹰。”贺朝在一旁解释道。
      姜枝禾想起贺朝的父亲就是因为与安启、克鲁、璞玦联合的那场战争中牺牲,不免看向他,观察他的神色。
      感受到姜枝禾的视线,贺朝扭过头,瞧了她半晌,眉头舒展:“怎么这个眼神?”
      姜枝禾还没答,又听他说:“担心我啊?”
      “他们都说使团这次来是商量和亲的事,你觉得皇帝会答应吗?”
      贺朝继续看向楼下,目光沉沉。
      姜枝禾本以为他会说女子不得妄意朝政,或者说不可揣测圣意,总之不会正面答她。
      可贺朝说:“和亲是大盛之耻。”
      在少女的罗裙下获得的朝拜,于国家,于皇帝,分明是耻辱。
      武将犹在,却要将自己国家的公主送去和亲,分明是耻辱。
      “就是那个人,”姜枝禾顺着贺朝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穿着虎皮的虬髯大汉,虎背熊腰的坐在高头大马上,“发动的三国联合战争。”
      姜枝禾心一惊,他说的是让贺淮重殒命的那场战役,安启国的将军,得科瓦毅。
      那这人岂不就是贺朝的——杀父仇人。
      姜枝禾看向贺朝,只见他面色平静,眼中亦是淡淡,并无任何恨意。
      许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贺朝漾起一抹笑,如天山之巅的风雪融化露出天光之中的一株雪莲,冰凉而孤傲:“不全是。”
      不全是?
      这是何意?
      他的杀父仇人不全是得科瓦毅?
      贺朝将目光移向她,慢慢道:“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作为交换,不如,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姜枝禾本想拒绝,她直觉这个秘密背后或许牵扯巨大,她自己还有事情要做,没有精力再管别人。可她对上贺朝的眸子,拒绝的话就莫名的说不出口。
      “听一听,好吗?”
      土崩瓦解。
      姜枝禾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为这五个字,点头答应。

      贺朝晚上来找她,带着她翻出宋府,一路纵马疾驰出城,停在一个宅子前。
      是贺朝的私宅,他偶尔会来住一段时间。
      他说春日时,后山会开满花,放眼望去绿肥红瘦,是极美的景象。只是如今大雪覆盖,白白茫茫,望不到边际。
      贺朝温了酒,看向姜枝禾,她摇了摇头,便又煮了盏茶。
      大概是个很长又难以诉说的故事,贺朝喝了两盅酒才缓缓开口,讲述那个仅他一人知晓的,阴暗诡谲的旧事。
      从前有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因母亲是宫女出身,地位低下又在他出生时难产而亡,被皇帝视为灾星。
      小皇子偶然于一次宫宴遇到一位小公子,彼时他正在被欺负,小公子仗义执言救他于水火。一来二去两人成为兄弟,小公子言天下积弊已久,外族虎视眈眈,他将来要去驻守边疆,护一方百姓和乐。小皇子言他要所有人对他卑躬奴膝,不要再做任人欺凌的弱者。
      小公子力排众难帮助小皇子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小皇子也不负众望,凭一己之力搅的兄弟不宁,最后只剩他一个皇子,皇帝册封他为太子后不到一年就驾鹤仙逝。
      小皇子做了皇帝,封小公子为大将军,让他留在朝廷当自己的左膀右臂。小公子心系边疆,自愿前去驻守,隔几年回来一次。
      若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也算好的,可是小公子看上了国公爷家的嫡女,非她不娶。皇帝下旨赐婚,身边有人耳语,言大将军坐拥四十万兵,又久居朔北不肯回京,怕不是想要囤积自己的势力,占山为王啊。
      一次两次皇帝不为所动,可时间久了,七八年的肝胆相照架不住十几年的煽风点火。
      正值安启、克鲁、璞玦三国联合,小公子苦战三年,终于等来了援兵。
      可援兵遥遥相望,头领就站在那看着,不动一毫。
      小公子收到了封信,御笔亲写的四个大字:圣人执要。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
      小公子明白了,曾经立下豪言壮语的兄弟终是在皇位与权力中与自己走散,对他起了疑心,所以援军到了却迟迟不肯动兵。
      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士兵,小公子不忍他们为他无辜献上生命,交代了后事,将一半的虎符藏在自己的棺木之中,由副将带给他的幼儿一封密信。
      于最后一场战役中,任由弓箭射穿他的身体。
      援军就在这时突袭三国士兵,杀的他们措手不及。朔北大捷传入汴梁,随之而来的还有贺将军为国捐躯的消息。
      皇帝悲痛欲绝,加封贺老将军为尹侯,封贺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贺家荣耀比肩皇族,同时也收回了一半的虎符。
      贺朝说话间,已喝完一整壶酒,他眉色淡淡,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那另一半虎符——”
      姜枝禾还未说完,贺朝就答:“在我这。”
      贺将军的信中言明发生的一切,三令五申不许贺朝告知母亲,也不许贺朝起不该有的心思。
      贺家世代忠君爱国,听从命令继续是刻在骨血里,君要臣死,是他越了界,以为情意大过君权。
      另一半的虎符藏于棺木之中,五岁的贺朝哭闹着要开棺验尸,再看父亲最后一眼。这是贺将军的遗孤,将领们都心疼他,便由他去了。
      一半的虎符由他收着,从五岁开始。
      贺朝明白父亲的意思,给他保命用的。
      皇帝必是能猜到这虎符在他这,可他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收回,只好由着他,却也处处提防他。
      “殿下不恨吗?他分明不是一个好皇帝。”
      贺朝睨了她一眼,眼中复杂,声音喑哑:“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是殿下先说的。”姜枝禾小声道。
      确实是他,在讲这个故事时,说了好几句娘希匹和狗彘。
      贺朝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带着温柔:“知道我为何同你讲这些吗?”
      “大抵是觉得,我是个口风紧的人?”
      “对你说这些,于我,是存了些私心。”贺朝失笑,眼中像蕴了万千星辰,带着莹光,“我想将我的全部告知于你,一来是为坦诚相见,二来是想博得你的些许同情。我大抵觉得,同你说了这些,你能多怜惜我些。”
      “殿下不怕我将此事透露出去?”
      “怕啊,”他声音软了又软,似有撒娇之意,“那我该如何?不如,我求求你?”
      姜枝禾的心没由来的一颤,突然想到陆清昼曾说过的一个词——持靓行凶。
      贺朝没得到回答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饮酒,在他想喝第三壶时,身边的人出声劝阻:“殿下,冬夜风凉,喝多了酒恐会伤身。”
      话刚说完,贺朝就醉倒在她身上,他身子重差点压的姜枝禾倒在地上。她勉强撑着身子,轻蹙眉:“殿下?”
      想推开,却听那人说:“不是我不恨,父亲在信中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辅助皇帝成为尧舜那样贤明的君主,使政通人和,风俗淳厚。
      贺将军觉得,皇帝即便不算是个好兄弟,但也算是好君主。
      贺家簪缨世家,世代忠君,他绝不许贺朝做出有辱门楣,倾覆家族的事,那是一整个贺家,百年传承下来的名声,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所以他即便是再恨,再怨,他也不敢。
      他在信中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贺朝听,告诉他每年都要拿出来看一遍,直至平了他心中的怨气。
      家族之荣,严父之命,贺朝不得不从。
      所以,年纪尚幼的他便对天子失望,对做官报国无感,终日游山玩水,做汴梁城内人人皆叹的浪荡子。
      姜枝禾把贺朝拖回床上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忍不住开口:“这点酒量就别喝酒。”
      刚起身,手腕就被扣住,贺朝醉眼朦胧的看她,脸颊绯红,衣衫凌乱:“别走。”
      “我去喝水。”
      “别走。”
      姜枝禾只好又坐回床边,心下思量着贺朝如今这般自己该怎么回去,现已宵禁城门是进不去了。
      若是被宋夫人知道她一夜未归,算是个麻烦事。
      如今十七也不在身边,无法找他帮忙,不然就能先和陆清昼通个气。
      来回想着,感觉手上触到了温热的东西,姜枝禾低头看,是贺朝拉着她的手覆上他的脸颊。
      他半阖着眼,像个慵懒的狐狸,眼尾微红,眼神不复清明:“小娘子。”
      姜枝禾心头一跳,他平日里也这样叫她,但没有醉酒时这般缠绵悱恻,听的她心里一痒便要抽出手来。那人却像是看穿她的想法,捏着她的手腕让他动不了分毫。
      “你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姜枝禾哑然,没想到这句话能从贺朝嘴里说出来,又细想了一下,好像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正常。
      到底还是因他身世多了几分同情,她用没被牵住的手轻拍他的肩膀:“殿下喝醉了,休息会吧,我去给你煮解酒汤。”
      半哄半强的说了好久贺朝才撒开她的手,翻了个身头朝墙睡去。
      姜枝禾退出屋子,没看到贺朝清醒无比的眸子和得逞的笑。
      等她再从厨房端着醒酒汤回来的时候,贺朝已经揉着额头坐在床边,姜枝禾诧然:“殿下醒了?”
      “方才喝醉了,抱歉。”
      是该抱歉,姜枝禾在心里默默道。
      “殿下也没做什么,无需道歉。”
      贺朝接过她的碗,仰头喝下的一瞬间眉头微拧又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去,对上姜枝禾眼巴巴的眸子,艰难的说:“多谢。”
      姜枝禾扬起笑,诚实道:“这是我第一次煮醒酒汤,殿下不嫌弃就好。”
      贺朝看着空了的药碗,心中开心许多:“嗯,不嫌弃。”
      贺朝送她回去的路上,姜枝禾思来想去,还是说出口:“殿下,做错事的人就该道歉,不是吗?”
      贺朝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垂在袖下的手微僵,良久道:“是的,做错事的人就该道歉。”
      “无论是谁?”
      “无论是谁。”
      姜枝禾满意的笑着,站在院中同海棠树上的他扬了扬手:“殿下,人心有异,但天道有公。总有些事需要有人去做,也总有些正义需要捍卫,不公之人也总该受到惩罚。”
      风吹过,树上的雪簌簌而落,姜枝禾立于一地银白之上,身子娇弱,目光明亮,如燎原星火。
      贺朝朝她笑了下,灿若骄阳,用一贯不着调的语气道:“小娘子已知晓了我所有的秘密,可得对我负责。”
      姜枝禾一哑:“不是殿下主动说的吗?”
      “是,但也要对我负责。”
      没见过这样死缠烂打的人,还没等姜枝禾开口,他又露出方才可怜的神情,像只落了水的小狗一般:“小娘子,就当心疼我吧。”
      月光白雪下映着贺朝身上的绯衣更加明艳,他本就是张扬昳丽的长相,许是夜色温柔,酒香醉人,姜枝禾不由得点头应下:“夜深了,殿下快些回去吧。”
      贺朝走后,姜枝禾还立在原地看他方才在的地方,不是没看出他的故作可怜,也好奇他今日为何同她讲这些。心里盘算过千百回她于贺朝究竟有什么利用价值,心思绕了十八个弯,等看向他眼底的真诚时便什么疑团都打消了。
      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还有些不安。
      明明不该这样的,她竟有那么一瞬在心里对自己说可以相信贺朝。
      她怎么敢?
      她要走的路一步一步皆是深渊利刃,她该百般算计万般提防,将证据一股脑交给梁遇赫已经是她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了。
      她怎么能相信一个只认识大半年的人。
      是因他从未骗过她?还是因他从来不问她做事的缘由,只是一味的帮她?
      姜枝禾想不明白,直到春荷起夜问她怎么站在院中,她才发觉自己竟站了这样久。

      使团到来的第五天便是大盛新年。
      宴会上果然提出要与大盛和亲的事,皇帝以新年宴不谈国事为由搪塞过去。
      但宋长渡回来却是眉头紧皱,本不该同她们说但宋琢实在好奇,他才透露几句,说朝中有人认为和亲一事可行。
      还有人推举卓然去和亲,宫里没有适龄的公主,她贵为郡主,自当为国效力。
      “那就让她去呗,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宋琢吃了口糖葫芦,随口道。
      “住嘴!”宋长渡冷脸呵斥,宋琢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登时不敢说话,往姜枝禾怀里缩了缩,宋长渡许是也发现自己太过严厉,声音温和了些,“卿卿你不明白,和亲于公于私都并非好事。”
      姜枝禾想起贺朝曾说的那句,和亲是大盛之耻。
      她状似不经意的问:“两位皇子是何种态度?”
      “太子支持,三殿下并未表态。”
      与姜枝禾心里猜想的差不多,梁遇赫这人一贯喜欢作壁上观,隔岸观火。
      “我们打不过他们吗?”宋琢看宋长渡脸色好些了才问。
      “战争劳民伤财,朝中很多人不愿开战。”
      再多,宋长渡便不再说。
      姜枝禾去学坊找陆清昼时又说起和亲的事,陆清昼彼时正在教他们算数,用了一种姜枝禾从未见过的算法。
      听说是叫九九乘法表,口诀朗朗上口,也不知道陆清昼是怎么想到的,算数真的容易很多。
      陆清昼放下戒尺把她拉到‘办公室’,神色揶揄:“岚岚,你怎么这么关心不和亲会不会打仗这个事?”
      姜枝禾哑然,“我哪有关心?”
      “那你一上午说三遍,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陆清昼翻看学生们的作业,时不时喝一口热水,姜枝禾想到梁遇赫的话,嘱咐道:“你的侍卫带的多吗?可得防着点,莫要让人生事了。”
      “不用担心,我可是御史的女儿,谁敢动我不成?而且还在天子脚下,他前脚来后脚就被别江云压着进衙门了。”
      别江云不当值时也日日待在学坊,姜枝禾看着他俩简直是蜜里调油,安下心来。
      又问:“宫宴你去吗?”
      “这种热闹当然要凑——”像是想到了什么,陆清昼又摇摇头,“算了,学坊里好些个孤儿,我想陪他们过年。”
      姜枝禾点头,又嘱咐一遍:“你自己身子也不好,莫要太过劳累。”
      陆清昼笑睨她一眼,凑上前,鼻尖相对,蹭几乎是呼吸相交的距离,桃花眼眨巴眨巴:“怎么,小岚岚担心我啊?”
      姜枝禾不习惯与人这样亲密,轻轻推开她,余光看见别江云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别大人。”她笑着打招呼。
      别江云颔首:“宋姑娘。”
      姜枝禾一愣,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别江云对她有些冷漠?
      陆清昼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每个学坊的趣事,别江云插话道:“宋姑娘,外头有人找你。”
      姜枝禾诧异,闻言走出学坊,私下无人,她问马夫:“方才有人找我吗?”
      马夫摇头。
      姜枝禾一愣,又想明白,差点气笑。
      合着这个别大人是在吃味?
      吃她的醋?
      姜枝禾也没有故意气人的恶趣味,索性直接去找了十七。
      推门而入时,他正蹲在地上堆雪人,姜枝禾看着满院子的雪人怔了一瞬,随即眼角弯了弯,粲然一笑,跑过去蹲在他身边问:“怎么突然堆雪人了?”
      “闲来无事。”
      姜枝禾往雪人身上堆雪,一双手不一会就冻得通红,又说:“你这门都不拴上,别人一推就开,不怕有外人进来?”
      十七抿嘴,轻声说:“我能听见。”
      姜枝禾一拍脑袋:“怎么忘了你是暗卫,听风辨雨是看家本领。”
      他们堆了一会雪人,十七端来热水让姜枝禾的手泡在水里。
      “新年过后便是宋岚及笄,我打算那一天离开宋家。”
      “嗯。”
      “使团走后的下一次宫宴,我会当众说出自己的身份和梁允琮做的恶事。”
      “嗯。”
      “你这一个月没去百虞堂,就在家待着吗?”
      “嗯。”
      “都在家做什么?”
      “堆雪人。”
      “没下雪时呢?”
      十七静了一瞬:“什么都没做。”
      姜枝禾心中轻叹,果然如她想的一般无二。
      十七做惯了暗卫,暗卫自小就被教导忠于主子,他们不会生活,不知道不用保护主子之后该怎么办。所以十七只能在家里日日等着,等着她来。
      “十七,你要不要回到我身边?”
      十七闻言抬头,姜枝禾又说:“并非我反复无常,我想了很久,那日让你去过自己的生活自以为是为你好,却并未问过你的想法。我事成之后不知道会去哪里,你呢?你是要自己生活还是我们结伴而行?”
      十七看了她很久,似是在确认她这段话的意思,半晌才问:“可以选吗?”
      “可以选。”
      “十七……”他舔了舔唇,垂下眸,“永远是小姐的暗卫。”
      “十七,日后若有什么想法,你要同我讲出来。”姜枝禾将手从盆中拿出来,就着衣裙擦了擦,“我不拿你只当暗卫的,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十七怎敢……”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弹了几滴水,他抬眸看她,只见姜枝禾蕴着笑意回看他。
      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十三岁以前的小姐。
      明亮的,胡闹的,带点一眼能让人看穿的小聪明的,姜家小小姐。
      “你在我身后待了十年,与我有同一段记忆,我依赖你,同时也希望你过得很好。十七,如今我待你,与哥哥无异。”
      指的是姜枝禾的大哥,姜流年。
      十七端着盆子的手暗暗发力,犹豫好久才说:“那,我能从今晚就跟在小姐身边吗?”
      姜枝禾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她话锋一转,看着十七没由来的紧张扑哧一笑,“你要睡在屋里,像前四年一样,我会安排。”
      十七没看她,只是侧头看着两个人一起堆的雪人,眼中罕见的带了丝愉悦:“好。”

      因为是在汴梁的第一个新年,虽只有自家人宋夫人依然办的格外隆重,
      宋长渡包了两个大红包分给姜枝禾和宋琢,几人围在桌前吃古董羹,许是因为喜庆,连带着宋夫人都对姜枝禾有了些好脸色。
      宋琢玩到半夜,在宗祠守岁时瞌睡虫都要把她吃了,宋长渡让姜枝禾送她回去睡觉,又在她耳边说:“你也去睡,别回来了。”
      说这话时对上他促狭的眸子,姜枝禾莞尔一笑,知道是在心疼她熬夜。
      等她再回来时,宋长渡不免吃惊:“怎么又回来了?”
      “我还不困,来陪兄长。”
      宋长渡将她的斗篷拉紧,往炉子里又添了些银丝炭,两人静坐许久才说:“有心事?”
      不等姜枝禾扯谎,宋长渡又说:“在人后眼睛都要耷拉到下巴上了。”
      姜枝禾知他细心,倒也没料到会至此。
      她只能答:“许久没有过这么热闹的年了。”
      也不算谎话。
      宋长渡心疼的摸摸她的头:“往后都会有的,以前欠你的也都会补上。”
      “兄长不欠我什么。”
      “十四年未尽兄长之责,还不算欠?”
      我本也不是你的妹妹,姜枝禾在心里暗答。
      姜枝禾想问,像他这样正直赤诚之人,倘若发现被骗,该当如何?
      骗他的人是他真心以待当做亲妹妹照顾的人,又当如何?
      可看着炉中火,她就问不出口了。
      罢了,总会知晓的。
      “自我来宋家,多谢兄长照顾,日后若有我能帮得上的事情,兄长尽管开口。”
      宋长渡轻弹她的额头,有些好笑的看她:“你与卿卿平安快乐就够了。”

      新年宫宴上,各国使臣纷纷向大盛皇帝献上自己的贺礼,克鲁使臣带了个红布盖住的笼子上来。
      “尊敬的大盛陛下,这是我们克鲁专程为这次来盛带来的礼物。”
      红布揭开,是个一米高的雄鹰,目光如炬,羽翼光顺。
      众人哗然,克鲁通关时并未报备有此物,他们只看见克鲁使臣肩头的那只小鹰,如此庞然大物是如何运送进汴梁还不被发现的?
      皇帝坐在首位面色不变,端的是上位者的气势,朗声道:“早就听闻克鲁擅长训鹰,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这只鹰是料峭山中的鹰王,我们为了抓到它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抓了后野性不改几次想要反抗,但是我们克鲁通晓训鹰之道,这训鹰最重要的便是训之前的熬。所谓熬鹰,重在一个熬字——”
      克鲁使臣说的慢慢悠悠,目光却像老鹰一般扫过周遭一片,仿佛他们就是被他生擒的老鹰:“先绑住鹰的爪子使其无法伤人,再遮住鹰的眼睛使其无法探看,七天七夜不许其吃喝睡觉,模拟野兽的嚎叫,鞭打它们的身体,让其失去斗志,逐渐驯化。”
      使臣说话间,苍鹰像是听懂了一般在笼子里扑腾,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来。
      “献上鹰王便是我们克鲁最大的诚意,请陛下笑纳,不过,”克鲁使臣话音一转,“训鹰最好选择幼年鹰雏,这是成年鹰王,野性还未完全驯服。大盛国土辽阔人才济济,总不会连个会训鹰的人都没有吧?”
      克鲁使臣说这话时蔑视的扫了周围一圈,觉得这些穿着长衣华服的柔弱男子中并没有能制服的了这鹰王的人。
      “带下去养着吧。”皇帝没有理会克鲁使臣的态度,只吩咐宫人将鹰王带走。
      下一个献礼的是安启国的使臣,先是送上了一副画作,画中容貌艳丽的美人独坐一方庭院中,明明衣着显亮,却尽显孤寂。
      “这是安启王后所绘,让外臣献给陛下,以表思念之情。”
      安启王后就是五年前去和亲的四公主梁沁。
      “朕听闻小沁前些日子滑了胎,可有此事?”皇帝双眼微眯,虽是问句但此事必定已经发生,“我朝公主金枝玉叶长大,小沁自出生起就未曾受过苦,她代表的就是大盛,安启肖臣,你们当如何给朕一个交代?”
      “吾皇已处决一应犯事奴仆,并为王后铸造了一座华美的宫殿,用大盛的文字来起名为笼阁。”
      朝下一片寂静,任谁都能听得出,这是在说四公主是安启王的池鱼笼鸟。
      底下传来一声轻笑,声音不大,却足以听得清楚。
      众人闻声望去,斜靠在椅上的俊俏少年一袭丝瓜白的毛领狐裘下着绯红锦衣,手中捏着的琉璃盏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神情散漫,眼中压下一片潋滟水色,胸腔漫出几分笑。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你笑什么?”使臣皱眉询问。
      “本世子记得,上次来的安启使臣是旱韦纳,他如今何在?”
      “他犯了事,被吾皇惩处。”
      “怪不得,”贺朝眼中嘲讽之意更甚,“獐头鼠目子,乃求官耶?”
      “这是何意?”
      贺朝挑眉:“你竟连这句都听不懂?安启小王这四年无才而用?”
      底下嗤笑一片,安启使臣虽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但也听出了他们的嘲讽,登时憋得满脸通红。
      正手足无措之际,一个粗狂硬朗的声音传来:“想必这就是贺大将军的儿子吧?”
      说话之人是得科瓦毅,端着酒杯走到贺朝面前,虎背熊腰:“我与你父亲也算是旧相识了,我也有个儿子,同你一般大小,以后有机会你们可以见上一见。”
      得科瓦毅又凑近了些:“近看之下,倒是有几分贺淮重的相貌,只是比他更白嫩些,我听闻你整日游山玩水散漫得紧。你父亲是大盛英勇的将军,贺朝小子,你不会连剑都拿不动吧?”
      宋长渡坐在贺朝旁边的位上,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他今日宴会前还提醒过他要三思而行。得科瓦毅是他的杀父仇人,贺朝对他的恨意不会小了。
      “你的儿子?”贺朝挑衅般的上下打量他一下,“自己老婆和亲弟弟生的儿子也能视如己出,安启真是个宽容的国度。”
      众人皆知得科瓦毅再一次战役中被贺淮重击中下/体,失去了生育能力,又没有孩子,只能让自己的夫人生下亲弟弟的孩子。
      得科瓦毅果然面色一沉,隐隐有怒气,但四五十年的沉淀让他还不至于当众发起火来:“嘴皮子倒是厉害,小子,敢不敢和我的儿子比上一比。让我看看,你的骨头硬不硬。”
      “得科朴越可是我们安启最厉害的勇士,他能自己一人斩杀狼王,拉得开百斤重的弓,打的死比人还高的棕熊。”安启使臣面色骄傲,“大盛的新年宴尽是些无趣的歌舞,倒是不如比上一比才能尽兴。贺朝小子,你别不是不敢吧?”
      “啰嗦。”贺朝仰了仰头,抛着手上的琉璃盏,歪头看向高座的皇帝,“陛下以为呢?”
      “各国来贺是礼,点到为止即可。”
      便是允了。
      下座走出一个面上有刀疤的男子,身材魁梧,头发微卷,额间还帮着个麻绳一般的束额。络腮胡掩盖了半张脸,整个人不修边幅,称不上一句好看。
      “想比什么?”贺朝扫他一眼,依然稳坐台面。
      “我安启靠马背打下的天下,拉弓射箭也不在话下,不如就比蒙眼射箭如何?”得科朴越指着几个宫人,“让她们蒙着眼睛头顶圆盘在地上跑,谁射中的圆盘最多,谁赢。贺朝小儿,你敢不敢比?”
      “输赢总要有个彩头,若我赢了,你,”贺朝指着得科朴越又看向得科瓦毅,“和你,为今日的不敬道歉。”
      “若我赢了呢?”
      贺朝轻蔑一笑:“你试试看。”
      得科朴越到底是没有得科瓦毅沉稳,已经被贺朝的态度激怒。
      宫人们很快收拾好场地,二十几个人头顶圆盘,有些胆小的已经白了一张脸,颤颤巍巍的绕着圈走。
      宋长渡替贺朝戴上蒙眼的黑布,听他小声道:“注意安启的人。”
      宋长渡轻嗯了声,今日安启使臣如此挑衅定是有所图谋,他在贺朝开口之后就知道他想将计就计,看看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有胜算吗?”
      贺朝扬眉:“你不信我?”
      宋长渡一笑,不再说话。
      贺朝与得科朴越分站两边,眼前看不见只能听声辨位,宫人们围成圈绕着走,一支箭羽射来,擦着一个宫女的耳朵过去,划出一条血线。
      那宫女尖叫一声,宫人们顿时杂乱无章,得科朴越的第一箭射偏,再想要射中圆盘不是件简单的事。
      但是可以——
      耳边有风声过,贺朝抬手拉弓,一支箭羽穿堂而过,竟比得科朴越的箭还要快上几分,直直射穿他的箭竿,将其射落在地。
      得科朴越射出三箭均被贺朝以同样的方式打掉,众人皆惊叹。
      而下一刻,又有两支箭羽破风而出,一支被贺朝的箭打落,另一支竟直接插入一个太监的肩膀处。
      只听那太监尖叫一声,箭矢的贯穿力太大,将他射的倒在地上,肩头有血冒出,周围乱做一团。
      得科朴越并不停止,继续拉弓射箭,丝毫不顾会伤害到宫人,甚至像是故意的一般连瞄准都没有就直接将箭射出。
      连射两箭,又伤了两个宫人,直到有一箭矢朝他门面而来,他躲闪不及,被射穿耳朵,摘下黑布怒视贺朝:“你想杀我?”
      贺朝这才慢悠悠放下剑,解开自己眼睛上的黑布,冷眸瞧他:“我倒是想问一句,你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了?”得科朴越看看周围,一脸无赖,“不过是一不小心伤了奴才,刀剑无眼,这点道理不懂吗?”
      贺朝勾了勾唇,目光锁定在他腰间挂着的弯刀上,心里想的竟然是这把刀或许姜枝禾会喜欢。
      不远处传来喧闹,还不等人反应,一道庞大的阴影飞过,竟是那只苍鹰不知为何冲破了笼子,朝席上而来。
      贺朝眸色一凛,就听别江云在旁边大喝:“保护陛下!”
      侍卫几个呼吸间就将皇帝护住,但大臣们就没这么幸运,苍鹰发了疯般的扑向地上的人,有的人甚至被鹰爪捉住,直接被扯到天上又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弓箭手搭弓射向苍鹰,更加激怒了他,鹰爪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力必热!你们的鹰这是怎么回事!”礼部尚书大斥。
      “外臣早就说过这鹰野性并未完全驯服,现在只能射杀了。”
      “喂,贺朝小儿,”得科朴越指了指天上的苍鹰,“要不要再比比,谁先杀了这鹰王,就算赢。”
      “我国人的性命可不是你拿来比赛的筹码。”贺朝不屑看他,将周遭人安排到桌下躲避,宴客厅离大正宫近,别江云正护着皇帝进宫殿。
      贺朝搭弓指向苍鹰,长箭一出,射中苍鹰的翅膀,只听一声嘶鸣,那鹰转了方向向贺朝俯冲而来,电光火石间,贺朝闪身一躲又是一箭,射到鹰腿处。
      得科朴越也搭弓,箭羽朝着苍鹰而去,射向却是大盛的大臣,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扯到一旁。
      “三殿下?”那人慌张的看向拉他的人,又回头看自己刚刚站的地方,插了支箭,瞬间白了脸。
      “找个地方躲着,别拖后腿。”梁遇赫看也没看他,拿过一个侍卫的弓箭,朝着鹰王又射了一箭,正中另一个翅膀。
      接着抽出侍卫的剑,扔向贺朝:“岁聿,接着!”
      贺朝闻言回身,快冲几步接过长剑,苍鹰紧随其后,在它的爪子即将落到自己肩上时回身一砍,直接削掉它的一只爪。又往后滚了一圈,在鹰冲过来时借力起跳,将剑插入鹰的眼中,苍鹰落于地上,梁遇赫拉弓连发三箭,并排射入鹰脖颈间。
      苍鹰倒地扑腾一阵后渐渐没了声息。
      一番下来,宫宴一片狼藉。
      皇帝再次出现,环视四周,拍手叫好:“真是朕杰出的好男儿,赏,重重有赏!”
      贺朝理了理乱了的额发,和梁遇赫对视一眼,又如利剑般看向得科朴越:“安启国的勇士,不过如此。”
      “你!”得科朴越想要上前争辩,被得科瓦毅拉住。
      得科瓦毅笑了笑,学着大盛的方式行了个礼:“果然虎父无犬子,你的身上真是有几分贺淮重当年的影子。”
      “废话真多,”贺朝啧了声,眸色淡淡的看他,“道歉吧。”
      得科瓦毅僵了下,又笑出来,笑意却比方才冷上几分:“到底是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
      “你说什么呢!”一侍卫看不下去出声训斥,一瞬间兵戈相见,场面顿时僵持。
      “大家今天都受惊了,”梁允琮上前一步打破僵局,拍了拍贺朝的肩膀示意他见好就收,“鸿胪寺已经收拾好,各位也都累了吧,要不快些回去歇息?”
      得科瓦毅也就是下台阶,对着皇帝拜了一拜:“外臣再祝陛下龙体安康。”
      带人要走时贺朝持剑拦住得科朴越。
      “岁聿!”梁允琮轻喝,“别闹。”
      贺朝未听,只拔剑朝得科朴越冲去,只见衣袂翻飞间,二人打的不可开交,再分离时贺朝手上多了把弯刀。
      “你要干什么?”得科朴越显然已经发怒,攥着拳头想要与他一决高下。
      “道歉的话说不出口,歉礼自然还是要送,本世子瞧着你们所有人浑身上下也就这把刀还入得了眼,便要了。”
      “你还我!”
      “凭本事拿的,为何要还你?”
      “好了,世子所言有理。”得科瓦毅不想过多纠缠,警告似的看了眼得科朴越,带着他离开。
      得科朴越心里自然不服,但也无法,毕竟自己方才竟真的被贺朝将弯刀抢了去。
      这弯刀是他斩杀第一只狼王时父亲送的礼物,以锟铻石铸成,削铁如泥。
      等那些人走后,贺朝玩着弯刀漫不经心道:“太子殿下倒是好心胸。”
      嘲讽之意明显,梁允琮也不恼,温和道:“安启如今与大盛是友国,沁沁还在那,你今日若是落了他们那么大的面子,你让沁沁怎么做?”
      “太子倒是考虑周全。”贺朝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折身离开。

      贺朝离开后就去了宋府门口蹲着,直到看见宋长渡回了府又等了一会才轻车熟路的翻上西苑的墙。
      也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正这么想着,就看见姜枝禾穿着一身青荷色衣裳从门口进来,一眼就见着墙头的他,怔了一瞬,她问:“殿下怎么来了?”
      贺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摸了摸鼻尖翻身下来:“穿这么少,不冷?”
      “还好。”姜枝禾想了一瞬,弯眉笑着将手里的红封塞给他一个,“殿下,新年安康,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回礼,”贺朝拿出弯刀,黑色的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得偿所愿,事事顺心。”
      姜枝禾看着刀鞘才想起自己曾答应过在贺朝生辰时给他送剑穗与荷包,后来因为王广泉的事扰乱了她所有的计划,便也将这事忘到脑后。
      “怎么不说话?”贺朝弯腰与她对视,眉眼温柔,全然没有在宫宴上的狠然,“不喜欢?”
      姜枝禾这才发现他身上有些血迹,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嗯,无事,杀了只鹰。”
      鹰?
      贺朝在姜枝禾给他上药的间隙将宫宴发生的事简单的和她说了说,避开血腥惊险的地方,说的轻描淡写。
      “那鹰是如何冲出笼子的?林间野兽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这鹰却像是发狂了般冲向宴客厅,许是因为被宫人身上的血腥味吸引?若是因为这个,那克鲁与安启就有合作的嫌疑,他们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姜枝禾将脑中疑惑的地方全说了出来,说完后久久不见回应,抬眸看见贺朝正看着自己:“你看我做什么?”
      “在叹你聪明,”贺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说的这些梁遇赫已经派人查了,我们初步怀疑的人是——”
      “太子。”
      姜枝禾与他异口同声。
      上完药,贺朝又拿出弯刀:“要不要?”
      姜枝禾接过,抽出刀在桌上划了一下,石桌登时出现一道划痕:“殿下真是奇人,送人礼物竟然是把刀。”
      “我没送过别人礼物,你是第一个,希望你喜欢。”
      说话间,空中有莹莹白雪落下,姜枝禾仰头看,只一瞬间就下得大了。
      “喜欢的,谢谢殿下。”
      她想了一瞬,又问:“殿下,我想请您帮我做一件事。”

      新年后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卓然不知从哪听到了要自己和亲的风声,哭闹的闯进皇后寝宫,冲撞凤仪后被罚禁足彩璃宫。
      可她不依不饶,竟要以死威胁,吊上三尺白绫,宫女发现时已经气息微弱,太医说要静养。
      这事闹得挺大,各国使团也知晓了此事,民间也纷纷议论看来这亲是和不成了。
      第二件事是陆清昼办的学坊被人砸了。
      姜枝禾听说这件事时正从梁遇赫那出来,刚到宋府门口就看见贺朝等在那,他俩过去时场面已经被控制住。
      没见着陆清昼,只听说她身上挨了一棍,吐了血,有人给她抱走了。
      等姜枝禾急急赶到陆府时就看见别江云也在,陆大人一脸愁容,陆夫人泪流满面。
      “怎么回事?”姜枝禾皱着眉问别江云。
      答她的是般绯:“一开始还好好地,外头突然一阵吵闹说有人偷钱,冲进来一群人不由分说的就开始砸,还打伤了几个孩子。小姐与他们争执,被人推倒在地,场面太混乱了,小姐看有个小孩要被打,扑上去替他挨了一棍子。”
      那小孩此刻正跪在门口,约么只有八九岁,是个小男孩,身子单薄,满脸泪痕。
      一个时辰后,府医出来,说外伤无碍,但是陆小姐身子本就孱弱,如今急火攻心,加之寒气入体,难治。
      怎么个难治法府医倒是没说,别江云抬步要走,姜枝禾扯住他:“去哪?”
      “查案。”
      “是该好好查查。”
      陆大人进宫去求皇帝派个太医过来,陆夫人则坐在位上继续掉眼泪,嘴里说着:“原本见她办学坊开心便由她去了,谁知道会出这档子事?”
      般绯扑通跪地,眼眶通红:“是奴婢没保护好小姐,夫人罚奴婢吧。”
      “陆老师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夫人罚我吧。”说话的是门口跪着的男孩。
      陆夫人不想看见他们,将他们都轰了出去。
      陆清昼要静养,他们守在这也没有用,陆夫人就让姜枝禾先回去。
      别江云将闹事的人都抓了起来,审了三天,那些人咬死了就说是因为小孩偷钱,伤到陆小姐也是意外。
      哪有那么简单,京城不再收刚子写的书,并且把她之前写的全部撤下,尤其是《阿刚传》。
      姜枝禾乔装去询问原因,店家只说此书有伤风化。
      “世间女子本就艰难,《阿刚传》告诉女子可以反抗,可以活出自己的一片天,轻昼办学坊又教女子识文断字。素来压着她们的男子断不会答应,只是不知此事涉及了多少人。”
      贺朝看着不复从前的学坊,自陆清昼受伤,官府就以查案为由查封。
      姜枝禾想到梁遇赫曾说过的,他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贺朝和姜枝禾商量,等陆清昼的情况好了些再上门探望。
      过了几天,别江云又将学坊开了起来,可来的孩子也就寥寥几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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