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在自我攻略》满喜

69、灭骨钉

　　“萧旻不仅疯，还有病。”赫连野拿起食盒，一个陈旧，四角有破损但雕刻精美的食盒。

　　有些眼熟？

　　空桑锦接过，想打开，却被一股吸力阻止。

　　“一个破盒子还有禁术。”赫连野说。

　　“你不觉得眼熟？”空桑锦问，手中抚摸着精美的雕花。

　　他们在幻影中见过。

　　除了食盒，还有其他零碎的几样物实，一只素镯，一支刻有狼族图腾的簪花，被封存得很好，看得出主人的爱护。

　　“虚情假意。”赫连野鄙夷的拾起素镯和簪子，轻蔑看过后，随手放到盒子上。

　　“自我良心救赎，真会给自己找借口。以为这样就能减少罪孽？然后，原谅自己？”赫连野嗤之以鼻。他不屑与之为伍。

　　“空桑锦。”他转向少女，见她目不转睛的观察盒子，对他视若罔闻，心中升起一丝不快。

　　少女懒懒回了个“嗯”，头也不抬的继续研究盒子。

　　他指着一个黑糊糊的锁眼，语气不耐的说：“这不是有锁孔吗。”

　　将锁眼对准空桑锦的眼睛，扭过她的头。

　　“你有钥匙吗？”

　　光有锁眼有什么用。

　　“不是这个？”赫连野从袖中拿出一根黑色长针，正是人头上插的。

　　灭骨针。

　　空桑锦凝惑的看他，再看他手里的灭骨针。什么时候拿的？

　　她竟忘了这茬。幻境中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出现一样东西，而灭骨针这么明显的指向，她居然忘了。

　　她拿过灭骨针，插入食盒。果然，轻而易举的打开。

　　食盒中整齐的摆放了糕点，模样粗糙，闻起来甜腻腻的味道，与精致的盒子不相符配。

　　少女捏起一块糕点，稀碎的渣子沾满手指，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她拿至眼前，细细打量。

　　“这都不知道过了几百年了，你还要吃啊？”赫连野忙出声阻止，心中膈应。这东西看起来既不好看，也不好吃。比起他澧国御膳房的糕点，差远了。

　　空桑锦凑近了闻，浓郁的香气下藏着细致的苦涩。她皱眉，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觉得这些糕点不如看起来简单。

　　赫连野的话提醒了她。她舒展眉头，嘴角扬起笑，乐呵呵的看向赫连野，脚步轻盈的靠近他。

　　她比他矮上一个头，刚好到他下巴。他狐疑的看着空桑锦，指腹触碰到颈侧冰冷的项圈，窒息感油然而起，咽了口水，将少女推开。

　　“你离我远点儿。”赫连野心惊的说。

　　“每次这个笑都没好事。”

　　空桑锦敛起笑，明亮的眼睛无比真诚，看着他，说：“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想早点破除萧旻的执念，早些出去而已。”她声音颤颤巍巍，大有被冤枉误解的委屈。

　　赫连野沉眼不语。

　　空桑锦贴近他，悄悄将手中的糕点疾速的塞进赫连野口中。

　　他就不可能看错她！

　　糕点细碎的残渣贴在唇角。空桑锦掰开赫连野紧闭的唇齿，将余下的糕点一骨碌的往里塞。

　　他差点被噎死。

　　他瞪着眼，仇视空桑锦，口中干燥，费力的咳嗽。

　　“你要噎死我！”他不停的拍打胸口，将咽未咽的糕点还卡在喉管。说话也囫囵不清。

　　少女从锦囊中拿出水，善解人意的打开，递到赫连野嘴边，温柔的灌进他的嘴里。

　　“有什么不同吗？”空桑锦期待的看着他。食盒里的糕点一扫而空，只剩下细碎的残渣。底下是一张青绿透明的薄纸，上面依稀写着一行微小的字，不细看难以察觉。

　　“能有什么不同，不就是普通的糕点吗！”赫连野直起身，夺过空桑锦手里的水，慢慢入喉，总算缓过来了，他差点被她害死！

　　眼神幽怨愤恨。

　　拽起空桑锦的手腕，用她干净的衣角，优雅擦拭嘴角。

　　谁让她总作弄他。

　　“就没有和其他不一样的地方？”不应该啊，空棺里就放着几样东西，如果不是食盒，难道是镯子？簪子？

　　她小心翼翼拿起，上下左右，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也没察觉出异样。

　　“有。”赫连野说。

　　空桑锦眼中闪过光亮，她就说嘛！扬起明艳动人的笑，凑近了他，眨着晶亮的眼睛。

　　赫连野拉着脸，说：“特别难吃，甜得腻。”

　　“还有呢？”空桑锦僵着笑，继续问道。

　　不知不觉，她几乎贴到他的身上。她总爱这样对他笑，一笑准没好事。可他喜欢看她这样绚丽夺目的样子。这样会让他感觉，世界纷扰灰暗，也有光明灿烂。

　　“没了。”他冷言冷语。

　　“萧旻口味真是独特。”这么难吃的东西还甘之如饴。

　　入口甜腻，回味无比苦涩。现在他喉管还有阵阵苦味，舌尖都是甜腻和苦涩混合的味道。

　　一言难尽的味道。做这糕点的人，该以死谢罪。

　　“回味苦涩算不算？”赫连野说。

　　“算！”空桑锦点头如捣蒜。她要的就是这个。方才在甜腻的味道里参杂了微小的苦味，再结合两人的经历。

　　是了！

　　她捻起食盒中细碎的渣子，轻轻放置舌尖，果然，甜腻退去，被苦涩包裹。

　　它的苦不同于食物的苦，是尝过后，有人生悲凄，怅然若失的苦。

　　历经千帆，过来仍就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是萧旻的苦。

　　她拿出食盒底下的薄纸，在水光中翻转，薄纸上显露一行字，潦草，凌乱。

　　只认得其中一个“悔”字。

　　萧旻后悔了吗？

　　薄纸化成粉末，漂融在水中。再看食盒，粉碎的消失，接着是玉镯，簪子，空棺……

　　一切像是从未存在。

　　喉间的苦涩也随之消失。

　　他们，还是没找到萧旻的神识。

　　可如果不在这里，又会在哪呢？

　　灭骨钉悄然的悬浮水中，发出若隐若现的黑色光芒。

　　空桑锦猛然一惊。他们都搞错了，空棺也好，食盒，镯子，簪子都好，都不过是萧旻想让他们看到的。

　　灭骨钉，灭骨钉，灭魂定魄。谁的魂，谁的魄！

　　萧旻的魂，萧旻的魄！

　　她眼中闪过不可思议。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心狠手辣，杀伐决断，即便是深爱之人，也下手残忍。

　　可他对自己更狠！

　　空桑锦握住灭骨钉，闭眼感受其中传来的灵力，在她手掌乱蹿，逼人的狠意。

　　她以为，这些灭骨钉是萧旻下给别人的。现在，她才恍然回神，无数个人头，是萧旻的无数神识。每一个神识都遭受锥心蚀骨的痛，不得解脱。

　　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空桑锦睁眼，难以说现在是何情绪。对于萧旻和晏悉的感情，她窥不出缘法，也判不出对错。

　　在晏悉角度，萧旻罪大恶极，屠她族人，夺她至宝，使她万劫不复。

　　在萧旻角度，他想活，想尊严的活，这是他唯一办法。

　　这一段，终是孽缘。

　　灭骨钉中窜出一缕灵丝，汇成一个模糊轮廓，是萧旻。

　　他苍老，疲惫，青丝染上白霜。眼里已经没了戾气，是柔和的悔，和无尽的遗憾。

　　他做错了事，罪孽深重。他把自己禁锢，用清醒的疼痛麻痹自己，为此赎罪。

　　他感受到他们身上传来的晏悉的气息，他苦涩的弯起嘴角，眼中划过血痕。

　　沙哑沉闷的声音从胸腔传出：

　　“她，已经走了吗。”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含血。

　　“嗯。”空桑锦回答。

　　“去了无间。”她思忖后，说道。

　　灭骨钉剧烈颤抖。萧旻强撑着笑，往日的英姿勃发消失殆尽，身体消瘦得厉害，苍白，病态。

　　“我，还是，留不住她。”他闪烁着泪，神识不稳。

　　幻境在颤动。

　　“家主的位置，没坐上前，觉得至高无上，无尽的权势和荣耀，生杀予夺，全在你一念之间。受百姓爱戴，万民敬仰。是我一直追寻的，尊严的活。”

　　他絮絮叨叨的像是自言自语。他的神识在黯淡，被黑色光芒包裹，由浅入深，浓郁的黑气散发着悲戚。

　　他手中缠绕着一条黑线，方才还没注意，现在越来越显，逐渐的，有逼上脖颈的窒息。它趴在他的颈侧，末梢分出细小的分支。

　　萧旻指腹轻柔的触上黑线，像呢喃的情人。

　　“我曾经，不可一世，做了很多错事，伤她至深。她不肯原谅我，一直，不肯见我。”

　　黑线爬得更深，分支迅速拉长，缠绕脖颈，接着，手臂上也被缠绕，密密麻麻的笼着一层黑气。

　　他强行入了她的神识，强行在她的神识幻境中设下了自己的神识幻境。

　　“你确实不可原谅。”赫连野冷声说。

　　“是啊。”萧旻悔恨的垂下眸子。几百年来，他困其一生，终不得解脱。

　　他亲手给自己种下了灭骨钉，亲手撕碎自己的神识，每一片神识中，有他的悔，他的憾，和无尽的思念。他让它们残留一丝清明，日日面对心爱之人，日日不得回应，备受折磨。

　　“后来坐上家主之位，发现一切都毫无乐趣，权势也好，盛名也好，都虚无缥缈。触手可及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才追悔莫及。”萧旻悲怆。

　　“你们，千万不能做错事。”他的声音逐渐细小。

　　“有些事，究其一生，也无法弥补。”他想到晏悉，想到那张明艳的脸，动人心魂。可是，好久了，好久见不到了。

　　“嗯。是人都不会愚不可及到这种地步。”赫连野说。

　　他不是萧旻，也不会像萧旻。冷血也好，薄情也好。情爱不过一霎，瞬息万变，有什么好留恋，执迷不悟。

　　萧旻一瞬的愣神，陷入久久的沉思。百年里，晏悉不肯见他。于是他将无数的神识化作傀儡，偷偷藏在她身边，守护她也好，能远远看一眼，他就心满意足。

　　没有身体，用朽木化作身体。到晏悉身边时，朽木不支，腐朽得只剩下面目全非，让人厌弃的脑袋。

　　千疮百孔。

　　“我自废修为，潜入她身边，只是为了天启和窥天镜，但那时，她满心满眼的都是我。那时，也是我最快意的时候。”他笑着说，面上却早已被血痕打湿。

　　“虽然，一切都是因为遇情诀。”他落寞。

　　摊开手，沾的是狼族的血。

　　“我罪孽深重，了结此生也无法偿还。”他哽咽着喉咙。

　　“但我，想请求二位一件事。”也是他执念不消的源头之一。

　　一为晏悉。

　　二为……

　　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玉锁，是玄晶石所造，其中注入了他毕生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