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在自我攻略》满喜

68、无间

　　“我愿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永坠无间，为狼族赎罪。”她哽咽着声音。

　　她的银枪已经截成两半，颓唐的躺在她身侧。像破铜烂铁。

　　空桑锦轻声说：“你已经受到惩罚。宿命轮回，各有各的命数。狼族，气数如此。”

　　她在勉强的安慰她。

　　“百年来，我想明白了很多。人生一世，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沉浮权势，有人初心不改。我不怨他了。”她仓惶无力，最终释然。

　　看向空桑锦时，是难得的轻快，手中抚摸着银枪，他也在这里陪了她百年了，她不寂寞，也了无遗憾。

　　只是，她对狼族有愧，不得安宁。

　　“我请求你们，帮我，用我余下的神识和灵力，和上天交换。我甘愿入无间，以求上天怜悯，魂复我狼族子民。”

　　魂复狼族？

　　是逆天行事，是遭天谴的大罪。

　　“狼族覆灭百年，你，何必执念太深。”空桑锦心头一震，面上凉薄。

　　神识幻境中太多关于萧旻，她以为，她的执念源于此。

　　她觉得有什么变了，但又道不明。

　　晏悉笑容惨淡。她亲眼看狼族子民魂归于天，亲眼看萧旻屠戮狼族。血染红了天，也扰了她百年。

　　而无间，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没有人，或是神，妖，敢去那里。就算是强大如遇离，在谈及无间时，也会秉下神情，严肃的让她别瞎打听。

　　传说，入无间的，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的大奸大恶之徒。连赫连野这样为非作歹的妖王都不至于此。

　　她看向她，问道：“你确定如此？”

　　她没有能力让她入无间，也没有能力替天行事。

　　晏悉点点头，眼神祥和，无大悲大喜，爱恨嗔痴。

　　既要入无间，自有无间寻。

　　空桑锦将天启与窥天镜合而为一，是无间的通道。

　　晏悉执起两截银枪，环抱怀中，安然的，坦然的，无所畏惧的踏入无间。

　　她的身影消瘦孤冷，但有无尽的解脱。

　　她的魂灵，得以安息。

　　无间关闭那刻，百年陨落的狼族，在她的神识幻境中得以安息。

　　狼族似乎回到了昔日里的繁荣安宁。

　　空桑锦想着银月，想着如今的狼族。或许，是窥天镜的庇佑，或者，是晏悉的守护。

　　执念化开，神识幻境在消逝。

　　“你怎么知道无间的入口？”赫连野问。

　　“不知道，试一试而已。没想到阴差阳错的成功了。”空桑锦敷衍的回答。他们得赶快出去，神识幻境坍塌，他们会被困在第二重境。

　　然而，幻境坍塌一半却停止了，出口也消失。

　　幻灭的泡影陆陆续续恢复，不多时被覆盖得到处都是。

　　依然是他们先前见到的晏悉和萧旻的回忆。

　　空桑锦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

　　她对着幻影沉思，神识幻境的执念，是晏悉和萧旻一起种下的。

　　这是……

　　？

　　幻境拉得很远，阴沉沉的天，压抑的氛围，灰暗的角落，和瘦弱可欺的小乞丐。

　　衣衫褴褛，身上脏兮兮，又瘦又小，几乎没有灵力，也无内力。怯生生的露出一双眼，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

　　天下着雨，虽已入春，但冬日的寒气还未消散。风一吹，小乞丐哆嗦着身子，饥寒交迫。

　　他因为多要了行人施舍的半块馒头，被同街的乞丐打得半死不活，身上脓肿的水泡和发炎的伤口，散发着恶气。

　　他很痛，也很饿。

　　前日，他的母亲死了。

　　他们被冤枉偷了家族珍宝，被萧家赶出来。他的母亲，名门闺秀，大家千金，自知颜面无存，终日抑郁，可为了尚还年幼的他，苦苦坚持。

　　前日，被冻死在了城郊的破庙中。

　　没有棺椁，没有墓碑，只一张草席裹尸，葬在了乱石岗。

　　他一路乞讨到都城，因着半块馒头，被打得遍体鳞伤。他狠狠的看着那群瘸腿眼瞎的乞丐，心中暗自较劲，终有一日，他会杀了他们。

　　雨落到他身上，刺骨的寒，逼入人心。

　　身上痛得他快昏死过去。

　　“启灵丹给他。”脆生生的女声响起。他努力的向上看，终是睁不开眼，模模糊糊的看着一身绯红衣衫，娇俏的身影，一旁的侍卫不苟言笑，撑着一柄青绿色油纸伞。

　　“还有这个。”少女从侍卫身上拿出一盒糕点，这是她亲手做的。

　　她不嫌他脏，不厌他臭，脸上扬着笑，蹲下身体，将启灵丹喂到他口中，再拿出一盒涂抹的膏药，将食盒一并塞到他怀里。抽出长鞭，恶狠狠的教训了欺负他的乞丐。

　　少女没有停留，只是路见不平，顺手帮了他。甚至，在往后的岁月里，她记不得有一个阴雨天，在天都的城南街道里，救下了一个小乞丐。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此后再没忘记。

　　萧旻回到萧家，是他十五岁那年，修为卓绝，名震天都。萧家笑呵呵的将他迎回，对外宣称，萧家唯一嫡子。

　　而他的母亲，却入不了萧家族谱。

　　便是他修为超然，天赋异禀，却在接下来漫长的十年中，被困内宅，遭手足陷害，令家主厌弃。

　　他被继母禁锢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被蛇鼠虫蚁啃咬，被杂碎欺辱。像丧家犬，阴暗的老鼠，不见天日。

　　旧伤添新伤已是家常便饭，他以为，他会被困此生，永无解脱之日。

　　直到，柳时音出现，让他得以窥见天光。

　　柳家庶女，和他一样不得宠，遭人欺负，受人凌辱。无意间闯入萧家地下室，被眼前骇人的一幕吓到，却没有后退。

　　她惊魂未定的颤着声说要和他合作，她救他，而他坐上萧家家主之位，娶她为嫡妻，亦是家主夫人。

　　她偷来柳家秘术，全他家主之位。

　　他在狼族三年，和晏悉朝夕相处三年，他以为，她是因为遇情诀才爱他。

　　他用她心头血将养身体，早就，心意相通。

　　她爱他，他亦，心系她。

　　只是，那时他眼里只有家主之位，只有无高的权势。

　　他骗了她，亦利用了她。

　　狼族覆灭那日，晏悉残魂消散时，他的心像是被活剥开来，生生的剜着他的血肉。

　　他强行留得一缕残魂。

　　三日后，他将天启和窥天镜呈上。

　　他救了萧氏满族，救了天下黎民。

　　人们雀跃于劫后重生的幸运，至于区区狼族性命，他们有意识的遗忘，甚至找寻着各种理由，替他们定了罪证。

　　神罚之下，他们一己私欲，占着宝物不放，将他们千万人性命置之不顾，实为该死。

　　于是，他们心安理得的占着狼族至宝。

　　一切都如愿以偿。萧家逃过了神罚，天下黎民免遭遇难。他功成名就，成了救世主，万人敬仰，顺理成章的继任家主之位。

　　“他虽半生磋磨，但半生顺遂，还有什么好执迷不悟，放不下的？”赫连野轻蔑的说。在他看来，萧旻已是得上天恩眷，早该感恩戴德，零感涕零了，到死竟还藏着执念，百年不散。

　　“他半生里，试过很多次，天启也好，窥天镜也好，想复活晏悉，可都徒劳无功。”

　　“晏悉的死，成了他的执念。到死，都化不开。”

　　“所以有了这个神识幻境。”

　　空桑锦戳破一个幻影，是晏悉折磨他的时候，七十六式，他甘之如饴。

　　“我们现在，要找到他的神识。”

　　“那群……人头？”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他们奔向坍塌的山洞时，人头已经消散，晏悉的人头只剩下白色的骷髅，立在废墟之上。

　　“除了这堆废土，找不出其他线索。”赫连野皱眉，将骷髅踢倒。

　　“这群人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赫连野问。

　　“神识幻境中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出现一样东西。”空桑锦说。

　　但她还没理清其中关联。

　　这群人头好像意有所指，又像有口难言？

　　她翻出土堆下残留的人头，已经没了活气，和晏悉一样，只剩下白色的头骨。

　　同，也不同。

　　空桑锦继续翻找，一个，两个……

　　所有头骨上，都被定下了黑色长针。

　　在耳朵靠脖颈的地方。

　　不是黑痣。

　　是灭骨钉。

　　难怪这些人头要引他们过来。灭骨钉灭的是魂，定的是魄。人死三魂七魄，灭魂留魄，不得转生，不得安宁。浑浑噩噩，留得一丝清明。清醒中痛苦，残喘中沉溺。

　　这里藏着晏悉的残魂，而他们，为守护残魂而生。残魂灭，他们也随之消失，得以解脱。

　　空桑锦在赫连野华贵的衣袍上擦了擦，将人头扔下。

　　灭骨钉么，她朝先前的那条河走去。

　　赫连野拍了拍衣角的灰，对方才空桑锦擦拭的地方厌恶的皱了皱眉，理好褶皱，跟了上去。

　　河流静静流淌，鱼虾成群，清澈见底。

　　“这河有古怪？赫连野问。

　　“嗯。”空桑锦将手扎进流水，向下探究。她屏着气，眉头不解。

　　赫连野学着她的样子，手中传来温热，明显不同于流水的冰凉。

　　下面有东西？

　　可这河水明明很浅，但他们的手却远远碰不到底。

　　赫连野抽出手，摊开看，上下打量，微微泛红。

　　“走吧。”空桑锦朝他说。挽起裤脚，捏着鼻子，深呼吸一口气，踏入河流。

　　这，有病吧？

　　这么浅的水，就算平躺下去，也淹不死他们。

　　可他还是学着空桑锦的样，挽起裤脚，捏着鼻子，深呼吸一口气，踏入河流。

　　当他们再踏入时，平静的河流卷起漩涡，搅得河水浑浊，逐渐发黑。漩涡越来越深，逼入地底。他们顺着漩涡跳下。

　　果然河底另有乾坤。

　　空桑锦念了避水咒。

　　她被水底的空棺吸引，朝前迈进。

　　水中受阻，她迈着步子，觉得颇为艰难。

　　转头看，赫连野呛水，死命的拽着她的衣角，人已经漂浮。她下意识觉得不好，赶紧给赫连野施了避水咒。

　　差点忘了这茬。

　　“空桑锦，你好恶毒，神识幻境中谋害我性命，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刚从死亡边缘缓过气，见空桑锦一副坦然，赫连野怒不可遏，抓着她的手腕，控诉道。

　　“我要是想杀你，易如反掌，你早死多少回了。”空桑锦懒懒的瞥他一眼，心不在焉的说道。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副空棺上。冰晶所制，外面能看到里面。

　　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副棺材。

　　萧旻如此折腾，掩人耳目的将棺材藏在河底，究竟是为了掩藏什么？

　　“干正事。”空桑锦甩开他的手。到空棺边缘时，他们被强大的水流阻止，形成一堵屏障。

　　看来，离他们想要的答案越来越近了。

　　空桑锦想方设法的破除屏障，可依旧无果，水中艰难。

　　从锦囊中拿出一个玉色瓷瓶，当瓶中的赤色液体溶于水中，屏障慢慢退去，冰棺悬于半空。

　　冰棺里，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