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尽散》喻汀

18、火葬场进度18%

　　赵书淼一夜没睡，清晨就去了医院找医生商量，该对赵丰年如何进行治疗。

　　庆幸的是，赵丰年这一年来没有消极治疗，以吃药为主，医生建议化疗和中药一起。

　　听说化疗很疼，赵书淼背对着他，赵丰年靠上她的肩头，像个耍赖的小孩，“我不想化疗，我还想出去旅游。”

　　赵书淼眼眶发涩，紧紧咬住牙关，好半晌才松口，“不化疗了，出院。”

　　三月下旬，已经过了出行高峰，赵丰年说去哪回家再看。

　　赵书淼去弄出院结算，回来时，病房里有一个陌生男人，男人大概50多岁，西装革履，气质矜贵，银色边框眼镜下眉目深沉。

　　见赵书淼进来的，略微有些紧张，看向赵丰年，“我先走了。”

　　赵书淼手里的结算清单被狠狠捏皱，人走后，她松开，问道：“他谁啊。”

　　“我的一个朋友。”

　　赵丰年撒谎，赵书淼也不拆穿，开始收拾行李。

　　男人出病房没走两步，碰见来接人的方珩征，他笑了下，“咱俩先聊聊？”

　　静谧安逸的咖啡馆里，两个英俊的男人隔着木质桌子相对而坐。

　　贺岩川首先夸奖道：“你很厉害。”

　　方珩征搅动咖啡的手停住，端起呷了一口，“谢谢。”

　　贺岩川被他的反应气笑，“真当我夸你？你动用关系阻止我找女儿，又逼迫她结婚，不就是知道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贺先生。”方珩征不动声色地看向他，“您是长辈，我尊敬您，事情是我做的我承认，但您说的话我并不认同，她今年27岁，不管她认不认您，您都没有权利决定她和谁在一起。”

　　去年，他在医院碰巧遇到赵丰年，赵丰年拜托他，帮忙找赵书淼的亲生父亲，这才得知，赵丰年和杨意蓝的故事。

　　当年赵丰年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到鹤城打工，他为人憨厚老实，对在读大学的杨意蓝一见钟情。

　　可杨意蓝却和家世显赫的贺岩川两情相悦，她出身贫寒，贺岩川想娶她有心无力。

　　她意外怀孕，贺岩川却失踪。

　　杨意蓝想到了一直对她有好感的赵丰年。

　　十九岁的赵丰年，被爱情和美人冲昏了头脑，那个年代，男子二十左右大多便都结婚，赵丰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娶了杨意蓝。

　　结婚当晚，杨意蓝笃定赵丰年不会离婚，表明自己怀孕的情况。

　　赵丰年确实没和她离婚，也让孩子顺利出生。

　　她不甘心在小镇里过一辈子，和赵丰年出门打工时，遇见了一个有钱人。

　　赵丰年知道留不住她，主动提出离婚，杨意蓝是个利己主义者，赵书淼跟她最后的下场只能是被抛弃或者孤儿院，他不忍心，主动提出抚养孩子。

　　当时贺岩川被家里控制起来，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女儿。去年他意外见到杨意蓝，才知道赵书淼的存在。

　　豪门里的狗血事件……方珩征习以为常，他感叹他和赵书淼冥冥之中千丝万缕的牵扯。

　　两个人同时在调查赵书淼的身世，因有赵丰年提供资料，方珩征快贺岩川一步。

　　他承认他自私，赵丰年在赵书淼心里早已不是单纯父亲存在，她会在过好自己的前提下，答应赵丰年的一切要求。

　　为反抗家族，贺岩川二十多年从未结婚，但去年贺家公司出现下滑情况。

　　他听贺允颂说，他爷爷也知道贺岩川有个女儿，想要大张旗鼓的接回家……

　　后面的话贺允颂没说，但他们都懂，接受了贺家千金的身份，就要为贺家尽一份力。

　　贺岩川带着怒气地问道：“你就有权利替她决定她和谁在一起吗？”

　　方珩征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静地说：“我听说过您，她和您性格很像，您应该不想让她变成下一个您吧。”

　　贺岩川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我没有想让她联姻的想法。”

　　方珩征问了一个直击灵魂贺岩川的问题，“贺家，您说了算吗？”

　　精准打击到贺岩川的痛点，他不动声色的回击，“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告诉她？”

　　方珩征抿了口咖啡，神色如常，“她信才行。”

　　贺岩川却轻轻扬了下嘴角，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你们之间有多少信任呢？”

　　这句话直截了当的戳穿了他们之间的问题。

　　都是心思缜密的商人，他也是做足准备来的。

　　方珩征不慌不忙买单，“您知道的不过也是道听途说罢了，我先回去了。”

　　贺岩川望着方珩征颀长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回到病房，赵书淼正举着手机问赵丰年去上海不，见方珩征进来，有些不满：“你怎么才来？”

　　方珩征扯谎，“路上有点堵。”

　　赵丰年在一旁帮腔，“哎呀，珩征那么忙，能来接就很好了。”

　　赵书淼莫名有股火气，“是他自己要来接的，还来的这么晚。”

　　“我错了。”方珩征开口认错并保证，“下次不会了。”

　　在品宣订了些清淡菜肴送到赵丰年家，四个人吃完饭收拾好后，赵丰年让他们坐下，开门见山道：“淼淼，今天病房里出现的那个男人，是你亲生父亲。”

　　张蓉吓一跳，这也太直白了，赵丰年就这么说了出去？

　　再看赵书淼的神情，好似并不吃惊。

　　赵丰年继续道：“其实我心里猜测了一二，那年你说复读，然后又说自考，我就觉得不对劲了，珩征昨天来说你早就知道了，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赵书淼语气很冲，“哪有啊，你们什么都能瞒过我。”

　　一语双关，两个男人面上都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早知道，估计早就找你回去了，你也不用跟着我受苦。”

　　赵丰年总是觉得对不起她，自己没本事，耽误了她的前途。

　　赵书淼摇摇头，“不苦的。”

　　全是命中注定，她该走这一遭。

　　窗外晚霞满天，赵丰年偏头看过去，无声笑笑，“你总是那么懂事，什么都不用我操心，可女孩子总是要有人撑腰的，你们毕竟血浓于水，别让爸担心。”

　　赵书淼轻轻摩挲着他粗糙消瘦的手，点点头，“好。”

　　赵丰年唤了声，“珩征。”

　　方珩征应声，“爸。”

　　“你既然选择了跟淼淼结婚，不许欺负淼淼，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方珩征郑重点头，保证道：“爸，您放心吧。”

　　越听越像交代后事，赵书淼不干了，“行了，你不是要出去旅游吗？感觉决定去哪，我给你买票。”

　　最终定下了大理，三月底过去，正是春暖花开好时节。

　　由于时间太紧，买了后天的票，两个人没回家，出门给赵丰年采购物资，赵书淼在前面挑选，方珩征在后面推车。

　　赵书淼又去ATM取了一些现金给赵丰年拿着，开门进屋，就听他在讲他们谈恋爱时的糗事。

　　她和方珩征在这个客厅接吻，赵丰年开门进屋，没亲眼得见，却听当事人亲口说了。

　　“那时候，淼淼肯定喜欢珩征。”

　　两人拎着大包小裹对视一眼，赵书淼白了他一眼。

　　进了卧室，很久没同床共枕过的人两人，被迫要睡在一个被窝，床没有雨宁园的大，刚停暖气的滨城冷的要死，又不得不盖被。

　　三年前买新房装修赵书淼在这住了一段时间，这两年工作忙，很少在这边住，为了他俩的感情，赵丰年也没把主卧的被子拿出来。

　　站在床两侧，两个人面面相觑，方珩征静待赵书淼发话。

　　赵书淼无语，老年人都有起夜的习惯，这要是看见她把方珩征发配到客厅睡，明天肯定又会说她。

　　她瞥了嘴，“赶紧睡吧。”

　　再次躺进一个被窝，两个人完美诠释同床异梦。

　　知道赵书淼没睡，方珩征将她搂进怀里，找了蹩脚的借口，“有点冷，抱会。”

　　赵书淼没挣脱，枕在他臂弯。

　　生老病死之事，方珩征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只能给她倚靠。

　　次日，贺岩川拎着不少礼品来了家里，给了赵丰年一张卡，他没明说，但是在座的人都清楚，金额一定不菲。

　　赵丰年没推脱，是强硬的拒绝，“孩子是我心甘情愿养的，我只想让她有个依靠，我养她，她报答我的也已经够了，贺先生，你不必如此。”

　　贺？不少见也不多见的姓，贺瑜的贺？跟方家有仇的贺家的贺？

　　来不及探寻，贺岩川就开始说他和杨意蓝的过往。

　　赵书淼没兴趣，打断了他，“贺先生，你应该知道我爸生病了，他时日无多，我想在他最后的时刻陪着他，我……”

　　赵丰年期盼的目光看着她，她只好说：“我要是回去也不是现在。”

　　出门送贺岩川下楼，电梯里，赵书淼态度冷淡，“贺先生，你未曾结婚，突然多出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外人怎么看，贺家名声显赫，你不想我们都背上骂名吧，不管怎么说，我就算不是私生子，也是非婚生子，怎么都不好听的。我爸不要的钱我收下了，就当补偿，日后这笔钱会出现在灾区捐款或者儿童救助，您不必再来找我了。”

　　贺岩川语气有些急切，“我是一个父亲，知道了你的存在，怎么会不来找你呢？我要是早知道早把你接走了。”

　　世家大族那些弯弯绕绕她也略知一二，赵书淼无奈地说：“贺先生，我过得很好，我爸对我很好，他用他最大的能力，给了我最好的生活，他还给了我，你可能给不了的东西，这个东西叫自由。”

　　当年他若是娶了杨意蓝，她可能会在家族的压迫下长大，成为牧之玥，成为韩汐。

　　电梯门开，贺岩川没法反驳她的话，讲话题引到方珩征身上，“方珩征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跨步出了电梯，赵书淼站在原地没动，眉头一皱厉声道：“贺先生，听说方家和贺家有过节，我想您并不能从很客观的角度评价他。或许您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您并不是当事人。我有自己的判断。”

　　“如果他做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呢，比如杀人放火呢？”

　　赵书淼声音更加凌厉，“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请拿出证据，而不是用‘一些’‘如果’此类词语来替代。”

　　刷了电梯卡，赵书淼进了电梯，下了逐客令，“您可以走了。”

　　翌日两人送走了赵丰年，一个去公司，一个回到雨宁园。

　　午后阳光暖洋洋的，她坐在雨宁园的院子里，看着刚冒出骨朵树枝，陷入深思，天边火红，金光映在她清冷的侧脸，她就静静的坐着，直到傍晚方珩征的车子她才挪动一下身子。

　　方珩征下了车，走近，抬手把她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轻柔地说道：“起风了，进屋吧。”

　　赵书淼抬眼，撞进他专注温柔的目光里，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为了报复贺家才和我结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