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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林未觉,谢了 ...

  •   一想到面前这个“叱咤南郊”的问题少年曾经也被其他问题少年教育过,林未觉就有种莫名的愉悦。这股愉悦既像是对这段共患难的过往表示惊喜,又像是戳破别人秘密感到诡谲兴奋。

      而他高兴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总带着独有的尾调,像是一只爪子在心间上挠了一下,不疼,但是听得人发痒。加之笑起来五官更为明艳,圆框镜片下那双桃花眼半弯半合,十分撩人。

      可谓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许秋声眼神暗了暗,一口咬碎舌尖上的糖衣,叼着白色糖棍,撑手靠了过去。这一系列动作全凭本能。

      沉浸在往日记忆的林未觉丝毫没感到危险逼近,直到突然绕后的一只手臂卡过自己脖子,脑袋撞上一块结实的肌肉时,他下意识抬手肘往侧后方人的下巴撞去。

      对方早料到会有这一招,抢先一步截了胡,把作乱的手禁锢在后背。

      “林未觉,你没听过一句话么,知道越多越容易被杀人灭口。”身后人说着。

      肩膀和手臂都被限制,只能感受到耳边紧贴的温度和说话间的热浪。也不知道是距离太近还是怎地,林未觉总感觉许秋声说话声音不同往日,低沉中带着些许嘶哑,一股酥麻感在脑海中像是蘑菇云一般爆开。

      可惜许秋声视线受阻,看不见身前人此时的模样——因脖颈的力道下意识的张嘴呼吸,眼睛在紧张和惊讶下瞪大,眼镜从鼻梁滑落,那颗红痣若影若现。

      林未觉呼吸逐渐急促,靠指尖掐人左手掌心传来的疼痛让意识恢复清醒。他调整呼吸,肩膀靠后让自己脖子与许秋声手肘间拉开距离,又慢慢让自己身体尽可能离开石板,接着用后脚跟往许秋声脚踝踢去,趁着许秋声换防之际下腰从对方手腕中挣脱出来,站定后狠狠地给了许秋声胸膛一拳。

      “许秋声,没人教过你想杀人灭口得像这样,下手要重。”林未觉摘下眼镜,揉着手腕,冷冷地说,“你那点力道,拧瓶盖都不够看的。”

      如若忽略他起伏的呼吸以及潮红的脸,漠然站在那倒真有点威慑力。

      “跟你闹着玩儿呢,真下死手?”这一拳力道没留情,许秋声捂着胸口,表情没半点不悦,反而笑了起来,“林叔叔没白让你训练,这身手放哪儿不得是校园一霸?”

      “嘁。”林未觉讥笑,“哪敢有秋哥理想远大?校园一霸的位置不敢跟您抢,防某些偷袭的小人绰绰有余。”

      这小人在说谁不言而喻。

      “林未觉,这可冤枉。”许秋声笑说,“我能成为校园一霸里面可有你一份儿。因为当年这件事儿我才励志要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是与你正统的学习不一样,我呢,喜欢在实践中成长。”

      所谓的实践中成长就是约战,在挨打中学习,这是最快的方式。当初他可是拒绝了景女士的官方帮助,私下挑衅三中那几个学生十来次,以一打五把对方都打趴下作为挑衅的结局。

      当然,就这样结束也太对不起那个被打的瓷娃娃了。在把这几人打趴后的一星期,他又写了举报信举报三中学生聚众斗殴以大欺小,还覆上了自己浑身淤青的照片证明。

      同情总是倾向于弱者,初三和小学生光是身高上的悬殊就让老师心中的天平做了倾斜,何况他一脸楚楚可怜伤势未愈的模样。据景女士圈内八卦,这几人最后做了警告加停学一周的处分。

      许秋声心想,他与三中的梁子大概就是那时候结下的。

      而许秋声不知道的是,在这五人刚上高一那会,新闯入南郊的初生牛犊做了件跟他一样的事儿——连着把这五人打趴在地。

      这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就是当年刚升上初一的林未觉。有举报信在前,被打的几个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只能心有不甘地吃下这个憋。

      ……

      属于夜幕的紫色在地平线边缘缓慢升起,石亭里亮起夜灯。暖色灯光正正打在林未觉头顶,好似罩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切,甚至有些分不清眼前人是真人还是幻影。

      或许是身处墓园的影响,又或许受接下来要诉说的故事干扰,许秋声的唯物主义论在这样一种氛围下产生了皲裂:“林未觉,不是要听故事吗,站这么远做什么?”

      林未觉回:“抱歉啊许少爷,今天你在我这儿的信用度已经降为0了。我坐对面,听得清。”说着走向斜对面坐了下来。

      没有了灯光笼罩,这会儿轮廓反而清晰了些。

      许秋声满意地点头:“也成,那我说大点声儿。”

      当年的事也好,后来的自我封闭也好,其实故事并没有多复杂。

      “我爸妈是在我中考那天去世的,车祸,抢救无效,按习俗死亡一周下葬,而我是在她们下葬前一天才得知的消息。”这便是故事的开头。

      “那会他们在山区支教,因为我一句话‘中考结束想跟他们一起庆祝’,我爸妈这才赶了几十公里的路回来。结果天不遂人愿,他们与一辆酒驾的面包车相撞。据说车头全面损毁,人被拉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这便是故事的发展。

      “其实呢我本来有机会见他们最后一面,但那会儿正好赶上中考,就是大人眼中所谓的影响自己命运的第一个转折点。我爸妈说不能影响我中考,江姨也说中考最大,在中考面前人命都得让步,全部人都瞒着我没说。”这便是故事的结局。

      “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是一个不学无术成绩吊车尾的差生,如果他们对我不抱有希望,是不是中考这件事儿就没那么严重了。我也许就能见他们最后一面,跟他们说对不起。”

      许秋声说到这儿自嘲地笑了笑:“甚至如果我是个差生中考都不需要庆祝,我现在应该在三中过着混混的日子,被我妈追着打,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所谓的好成绩,在当时带给自己的只有任性自大,还有身边人的期待和忍让。

      当年的事就这么三言两语说了出来,许秋声以为自己会有所感触,没想到非但没有伤恸,反而觉着一阵轻松。好像心底那口被堵住的井突然畅通了一般。

      原来他很早前就想走出这个自我怀疑且荒度的世界,只是一个人面对现实难免寂寞。现在有个人愿意拉他的井绳,主动探寻他的过往,再好不过。

      对面的林未觉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林未觉,谢了。”许秋声突然开口。

      还在因为自己揭了别人伤疤表面平静内心慌乱的林未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甚至心底已经打了十几个腹稿准备为自己没由来的好奇心和冲动辩解。直到许秋声又说了一遍“没逗你,真心的”这才抬头。

      “谢我做什么?”他皱着眉莫名其妙地问道。

      “能谢的可多了。”许秋声两手搭在栏杆上,一项一项地数,“谢你陪我过年,谢你陪我扫墓,谢你听我讲故事,更谢谢你愿意跟我做朋友。”

      平日见多了许秋声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这一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林未觉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他起身故作轻松地说:“多愁善感不适合你,既然故事听完了,我答应你的事也会做到。还有,不客气。”

      话音一落,人就往石亭外走去,走到一半回头看向坐在原地的许秋声喊着:“还不走?准备在这儿跟李叔守夜?”

      “来了!”

      傍晚的墓园少了白天的荒凉,暖色路灯与天边紫红色的云彩相得益彰,显得这儿不像个墓园,倒像个公园一般。许秋声看着林未觉的背影,脑子里冒出来一个诡异的想法——还真的挺像在约会。

      这个想法刚冒出尖儿,就被值班室的李孟生掐掉了芽儿:“诶哟,许小子,这是哄好了啊。”

      林未觉的步伐忽然加快,许秋声佯装苦脸看着李孟生:“李叔,我这可好不容易顺的毛,待会您来两句又得炸了。”

      这话一落,林未觉走得更快了。

      眼看要下阶梯,许秋声连忙追上去,临走前不忘挥手招呼:“李叔,我们先走了,新年快乐!”

      目送着两人离开的李孟生又坐回值班室里,值班室里的电视机在重播春晚,李孟生边看边跟着哼哼,嘴里念叨两句:“年轻真好啊,大把时间可以试探哟。”

      ……

      再次回到学校,看着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和郊区的烟花,林未觉才觉得自己这年初一过的实在独一无二——醉酒到下午才醒、醒来就去探查许秋声隐私、跟着许秋声同去墓地,最后还一块儿吃了顿火锅。

      不知不觉,所有的事都跟许秋声有关系。

      身上的火锅味还没消散,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自己跟许秋声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林未觉仰靠在椅子上,手上把玩着从墓园带回来的松果。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松果,甚至还缺了一个角,可是自己就这么悄悄放在书包里带回来了。

      “我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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