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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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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鸾进孟家之前的生活很清贫,枫叶镇是个只有几百户人家的小镇,每年的收入有限。县主为人清廉,更是一穷二白。
周鸾这些徒弟跟着县主,都要自给自足,赚钱来贴补家用。
县主有几亩薄地,小院前后有两小片菜园,这些活由各人轮流做。
周鸾性格温吞,人又好说话,属她做的最多。
而她入赘的孟家是整个金陵城最大的商贾,家中世代经营绸缎布匹生意。家有良田美宅千顷,名下的绸缎庄、商铺典当行更是遍及整个朱雀国。
孟家最出名的还不是有钱,而是他家的公子孟檀。
孟檀精通诗词歌赋,不仅是有名的才郎,更生得美貌无比。举止风雅,性情温柔,语笑间令人如沐春风,金陵城每年坊间的美人榜,孟檀从没跌出过前三。
除了文采相貌和人品外,孟檀还十分有能力。就是在他的多方打通,努力经营之下,孟家才从一商人家庭,跻身朱雀国上流。
孟檀自己也位于名郎之列,是整个金陵城最靓丽的一道风景,无数未婚女子的梦中情人。
每天到孟府求娶的人络绎不绝,据说踏破了孟家的门槛。那些人非富即贵,其中家境最差的也有余财万金。
按道理说,根本轮不到周鸾一亲芳泽。
但事态多变。就在半年之前,一向身体健康的孟檀公子忽然毫无征兆的生了场大病。
他这病来势汹汹,又查不出根由,金陵城的医官大夫都说治不好,让孟娘子准备后事。
孟娘子哪里舍得这宝珠似的儿子,散家财遍求名医,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位世外高人,她给孟檀看过后,说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活他,便是找人和孟檀成亲,给孟檀冲喜。
吸收女方生命力和气运转移给孟檀,能为他续命。
这事看起来简单,办起来却麻烦。
古代的人迷信,冲喜的缺德法子是损己利人,谁都不愿意去干。
那些平日求娶的一哄而散,孟家招不到人。
周鸾这个一向胆小怕事的却站出来,说她愿意。
县主师傅很赞赏,认为周鸾有救人之量,无迷信之心,拉着她说了半天话。
周鸾心底却有个秘密没敢告诉师傅。她愿意做这件事,是因为早就对孟檀情根深种,发誓这辈子非他不娶。
就算没有任何酬劳,她也愿意为孟檀赴汤蹈火,何况是能救心上人一命呢!
当晚周鸾收拾行囊,坐镇上的毛驴车上金陵。
她一心关怀意中人的情况,把一颗心都系在孟檀身上,哪里注意得到,孟府下人看她的眼神。
从来高门深宅最容易滋生龃龉,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势利眼,见未来的娘子坐的竟然是驴车,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轻蔑。
周鸾入赘后,果然没过多久,孟檀就醒了,不到半月就恢复得和之前一样。
周鸾一直留在孟府里。
随着少爷身体逐渐恢复,各种闲言碎语也流出来了。
孟府的下人这时完全不提周鸾救人的恩情,都在为自家少爷惋惜,惋惜他这般神仙人物,竟嫁给周鸾这种一无是处的废物,她除了长得好一点,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下人起初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周鸾,故意在她跟前说难听的话。
周鸾举止温吞性格怯懦,被下人使绊子都不敢吭声。
这样一来,下人更加肆无忌惮了。
孟府当家孟娘子更好几次找到周鸾,语带深意地和她谈,说檀郎的身体好了,孟家多感谢她如何如何,问应该怎么感谢她。
那意思很明显,我儿子已经好了,你没用了,你配不上我儿子,赶紧开个价吧,拿钱滚,婚姻作废!
周鸾并不蠢笨,听出孟母话外的意思,每次都只是低着头不应声。
她不图吃穿,不贪钱,只是想留在孟檀的身边而已。
周鸾有些痴心,为了不欠孟家的人情,表示自己只是喜欢孟公子,根本不穿他家的绫罗绸缎,仍然穿自己那几身粗布衣裳。
跟孟家其他人不同,孟檀对周鸾很好,可以说天上地下的区别。
他苏醒时散发病弱,仆人将周鸾引到他面前。
朝思暮想之人近在眼前,当时周鸾很局促,紧张得连话都讲不清楚。
孟檀浅笑,安抚她说:“娘子无需紧张,是娘子救了檀郎,檀感激不尽。往后我们就是夫妻,妻主只管将孟府当做自己的家。”
他将自己平日练习书法的地方,清静的红枫宅给周鸾住。
身体没恢复时,每天请周鸾到他房间,在下人陪同下,隔着帘帐说话。
等身体恢复,每天都要到一次红枫宅,问周鸾住的还习惯吗,吃用可合心意。
有一次撞见下人正给周鸾为难,一向柔情体贴的人鲜见地发了火,狠狠罚了下人一顿板子。
半个多月前周鸾染上风寒,之后就缠绵病榻,身体每况愈下。
孟檀日日来看她,照顾她喝药,但周鸾的病始终不见好,终于在这天的清晨撒手人寰了。
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异世界周鸾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主对孟家公子还真是深情。
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惶恐的仆人,周鸾想通了。
她刚来时没有获得信息和原主的记忆,大概是因为没和本世界的人接触。
她获得了原主失忆后的全部记忆,现在她就是本世界的周鸾了。
她又活过来这事根本瞒不住,但凡有点见识的,就会想到人根本没死透。
孟府的众人很快会知道,再装下去也没必要了。
周鸾看倒在床上的那位碍眼,将人推下去,“噗通”一声,摔在床下。
周鸾对跪在地下那位说:“我没死,又活过来了。去叫人吧。”
下人听见她说的话,脑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呆住了。
“快去!”
人被吓得肩膀一震,才醒神,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逃出门,周鸾听见门外他的哭嚎:“撞鬼啦!有鬼!有鬼啊!”
*
周鸾假死又苏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孟府,连金陵城与孟家交好的世家都知道了。
孟府的管家先是带几十号家丁手持棍棒把红枫斋围住,请了擅长驱邪的灵才,在府里摆水陆道场。
而后又请来一群医官来看诊,几番折腾之后,得出结论,她先前是假死,重病导致暂时停脉,才被误断。
勉强能自圆其说。
医官捻着八字须,“小人已经仔细看过,娘子现在的脉象平和,病气全消。想来再调养几天,就能完全恢复。”
周鸾对这位吴良材大夫有印象,此人虽然医术高超,但人品欠佳,为钱做出不少缺德事。
自从周鸾生病,一直是吴良材来给她看诊开药方调养身体。
一般人家请不起他,孟家请他来,是下了本钱的。
这就有些奇怪了。
自从孟檀痊愈之后,整个孟府除孟檀外,对她这个赘婿越看越不顺眼。
主母孟娘子在外装得对周鸾多好,实际很厌恶。
如果没有孟檀拦着,恐怕孟娘子早将她扫地出门了。
孟娘子怎么会好心花重金请医官给她治病呢?
在场除了吴良材,还有孟家的管事和几个眼生的下人。被周鸾吓昏的那个被抬了下去,也不知醒没醒。
吴医官给周鸾诊脉时,管事的一双鼠眼紧盯着,比周鸾自己还在意。
听见说她病好了,很快就能恢复,管事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周鸾看到,那似乎是不甘。
管事找借口匆匆离开了,片刻后吴良材也借口有事告辞。
屋中留的几个下人周鸾没见过。
她多了个心眼,故意驱使他们做这做那,几人很勤快,话也少,周鸾询问之下,知道都是新招进府来的。
哪像之前在红枫斋周鸾身边伺候的,不仅不听话,还总给她脸色看。
从前周鸾那么受辱,孟家都没给她换人,怎么忽然就换了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仔细一想,连她的病都有蹊跷。
周鸾看着窈窕,自己会培植灵谷,平时吃的都是自己种出的灵植,身体比武者还要健康,几年没生过一次病。
在孟府住才不到半年,整个人的精神萎靡不振,一病就是治不好的大病,才半月人就没了。
周鸾默默思索,眼神逐渐冷下来。
不,不像病症,更像是被人下了慢性药毒死的。
“师姐!”
听见人唤,周鸾下意识抬头,没等看清来人是谁,喊她的人已经扑上来,不由分说一个熊抱。
“呜呜呜师姐你没事,孟家这群没眼没脑的王八羔子骗我说你死了!他们敢这么咒你,阖府上下每一个好货!”
周鸾被搂住脖子,勒得喘不过气,师妹华镜的手臂好像铁箍,怎么也扳不开。
枫叶县主忙呵斥她:“快松手,放开!阿鸾要被你勒死了!”
华镜才觉出不妥,连忙松手,拍着喘咳不已的周鸾后背给她顺气,“听说你又活了,我一时间太激动了,真不是故意的……师姐,你真把我们吓死了。”
县主看见周鸾活蹦乱跳的,也忍不住抹一把老泪,“孟家说你恐怕撑不过去,让我早做打算,我想不管怎样,也要接你回去。我们在金陵城内住了两天,今早孟家派人来说你不成了。”
周鸾听出不对,“你们住在哪?怎么不直接住在孟家?”
县主听这么问,脸上有点挂不住。看着周鸾的脸色欲言又止。
华镜:“孟家这帮没心没肺的活王八,不让我们进!”
周鸾神色淡淡,没觉得多意外。
她们身上没钱,金陵城寸土寸金,连一般的客馆都住不起。好在几个师妹师弟可以在外面接一点私活,赚钱换暂住的地方。
有华镜这一点就炸的暴躁脾气,孟家的下人敢说不三不四的话,遭殃的就是他们自己。
县主:“我原以为你在孟家锦衣玉食,不知回来看看我们,觉得你这孩子薄情。现在看来……是师傅误会你了。”
孟家平时面子工程做的不错,再嫌恶周鸾,欺负她,都只在孟府里面。
孟娘子在外面说的好听,说孟家对周鸾多好多好,又叹息说她住不习惯,衣裳都穿自己原来破旧的一身,暗示周鸾不知好歹。
有孟娘子的交待,孟府那些下人在外面没有不说周鸾好的,欺负周鸾越狠的,越甜言蜜语。
县主才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是医官误诊?”
周鸾观县主神色,知道她也有怀疑。
但自己疑似中毒的事还没有证据,如果真是这样,孟家既然敢做,必保证她找不到任何证据。
要是告知了县主和几个师妹师弟,她们气愤之下,难保不生出差错。
尤其是华镜师妹,心中藏不住事,被孟家看出端倪就糟了。
周鸾思索过后,把生病前后的事,以及假死又苏醒的事大致描述一遍。
当然隐去了不少细节,孟家的刁难只字未提,她心中的怀疑也没说出来。
正在说着,周鸾看房中到现在只有县主带着师妹师弟三人。
“小师妹呢?”
小师妹就是本书女主苏云遥。
二师弟李梦寻推了推右眼上的单片琉璃镜,慢悠悠道:“小师妹在桃源城上官家研学,上官家这两日组织人去开荒。”
“小师妹说师姐吉人有天相,一定能撑到她带药材回来。”
四师弟乔衍撇嘴嘀咕,“给师姐带药材是借口,是上官家承诺事后奖励里面,正好有小师妹需要的灵宝吧。”
一直是这样,因为小师妹年纪最小,县主和师门对她格外疼爱,紧着她的修行。
枫叶镇里唯一一个外出研习的名额,县主也给了她。事后小师妹还说是县主师傅觉得她年纪小经验不足,是故意留给她。让其他人别生她的气,别与她生分了。
可自从她离开后,基本没回过枫叶镇。
周鸾在乔衍的脑袋上轻拍一下,笑道:“你小师妹天赋最好,这种机会难得。”
“好,好,还是阿鸾懂事,谁在与不在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一家人和睦。”
县主师傅抹着眼泪出门去了。
阿鸾没事,她也放心了。孟家的天女兰开的极好,她要去看看是怎么移栽的。
这孟家还真大,柱子比枫叶镇口的老树还高。县主师傅七拐八绕,头有些昏,靠在花池边乘凉,看见远处过来好几个人。
一人当前,身后两侧缀着几个低头谨慎的下人。
县主师傅在边角阴影里,那些人没看到,不待走进,迎风送来一阵清异的檀香气。
后面那些下人自不必说,当首的郎君芝兰玉树,着一身檀色锦衣,自然是阿鸾的郎君孟檀了。
他怎么还戴着面纱?
大胤的规矩,深闺中男子不得随意见外女,尤其高门贵胄的男子,面貌都不能随意给人看见,因此出门必戴纱遮住半张脸。
与之相反,人夫蒙面被视为行为不检,是不尊妻主。
孟檀出阁前,一直有面纱。但他现在已经与阿鸾成亲了。
看他们去的方向,应该是去找阿鸾的。
县主师傅有些困惑。虽没看见孟檀的脸,但从他对下人的态度能看得出,高傲又冷漠,和阿鸾信里面描述的柔情体贴一点都不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