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印》冬犹绿林

3、相约

　　祁舒扬后面几天来得勤。祁舒扬说的最近轻松也只是按时下班，不用出差的程度而已，白天还是忙碌，所以他通常晚上来，来了就和樊渡聊上几句，樊渡通常都坐在画架前，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是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相处融洽不像是相识不久的样子。
　　樊渡告诉祁舒扬，店里平时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个兼职前台的小姑娘，叫小雯的，是附近美术学院的学生，最近学校事多，反正这段时间画室也没什么事，就只有周末白天过来，是以祁舒扬未曾见过。
　　祁舒扬看了几回樊渡画画，总觉得眼熟，回去搜了搜“moster”这个名字，稍微了解以后才知不得了。
　　Moster是个低调的青年艺术家，师从油画大师李无山，其人在业界声誉不低，其作品曾多次在国内国际获奖，举办过多次画展，实力不俗，只是低调不曾参与许多活动，业界消息也小众，是以不曾被大众熟知。
　　而祁舒扬也想起来了，三年前他在外地曾去过一个美术展，当时在众多作品中一眼看见的那幅画，署名就是moster。
　　祁舒扬简直要笑出来，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原来兜兜转转间是早就该遇见的人。他其实不信玄学东西，只是这巧合太过迷人，让祁舒扬止不住心思颤动。

　　樊渡的画室氛围很好，虽然在街边但是大门一关室内就是静谧无人打扰的城市一角，尤其是晚上，超大的单向窗可以看清外面人流如织和霓虹绚烂，据祈舒扬这两周的观察，樊渡晚上喜欢搬了画架坐在这里的窗前画窗外的景色与行人。
　　祈舒扬今天把工作带来了店里，忙完以后合上电脑，静静地看樊渡画画。
　　是一幅夜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灯光绚烂，满目都是繁华的模样。
　　这段时间看下来，樊渡的画多是线条简单干净，色彩却大胆强烈，具有很强的冲突感与攻击性，说实话，与樊渡的外形不太符合。这幅画虽也夺目，却透出平和宁静的气息。
　　祁舒扬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沙发上，手支着头，眼里含着笑，一错不错地盯着状似在思考的樊渡。
　　樊渡在白色卫衣外面套了条黑色的围裙，上面已经沾上了些颜料，他手里的画笔停顿了许久，半天没有下一笔，他垂下眼想，他的眼神太灼热了。
　　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樊渡几乎没有和祁舒扬对视过。因为不敢，祁舒扬眼中的光太亮，且常有另外一种别样的温柔意味。被他瞧一眼，无端让人觉得其实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注视了你许久，无声却盼望地，克制却热切地，这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樊渡暗暗反思。
　　樊渡尽力忽视那存在感极强的人，快速几笔给画收了尾。
　　“你这幅画好像和平时的不大一样？”祁舒扬看了半天，忍不住问到。
　　“我老师在筹办一场相关主题的画展，让我准备几幅作品参展。我先练习起来。”樊渡回神答道。
　　祁舒扬抬手微微拉开领带，问：“李无山大师？”
　　樊渡点点头，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他的手上，手指弯曲搭在黑色的领带上，用力的时候手背上显出两条青筋，蜿蜒而下时被截断在那块卡在手腕上的手表里。
　　樊渡专心盯着他的手，倒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一用心探查就能知道。
　　樊渡是真不在意长时间的沉寂与无人问津，他不怎么会经营自己，办展也是没有定数，只知道埋头画画，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创作固然是好，但时间一长难免封闭。李无山爱惜樊渡的才华，不忍埋没他，这些年帮了他许多，催着他不可荒废学习，要精进技法，叮嘱他外出旅行采风，在自己筹办各种画展时只要有机会都会叫樊渡的作品参与其中，上次更是亲自到画室和樊渡说这件事。
　　樊渡理解并感激老师的美意，是以每回都是上心了的。今天这幅画就是为了参展而做的练习，他在有意弱化自己过于强烈的个人意识而更加向画展主题靠拢。
　　祁舒扬一直注意着樊渡，这会儿他顺着樊渡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地挑眉。
　　他点点头，笑着说：“等筹备好了，能预约了你可得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陶冶一下自己的艺术情操。”
　　樊渡目光上移看了他一眼，低头整理画具，“不是什么大展，你要是喜欢我到时候给你留两张票？”
　　祁舒扬欣然点头，他坐直身体，随手拿起做鼠标垫的薄画册扇风。
　　樊渡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说：“很热吗？我把空调打开。”说着就转身去找遥控器。
　　夏天的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即使是到了晚上也依旧是闷热的很。祁舒扬穿着板正的衬衫坐在布艺沙发上，背心早已是微微汗湿。
　　他抬眼看见樊渡的长袖卫衣只觉得佩服，感觉那热气都从樊渡身上飘过来似的，他笑着说，“你穿成这样不热吗？”
　　樊渡打开空调，把遥控器放在桌上，闻言停顿一下，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手臂，然后回到：“还好吧，我比较耐热，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不是很热。”
　　冷风吹在身上一瞬间带来刺激的冰凉，祁舒扬并没有注意到樊渡细微的不自然，只是笑着吐槽，“我特别怕热，所以夏天过得特别煎熬，但上班又不得不穿着正装，烦人得很。”
　　樊渡状似如常地笑，沉沉地暼了一眼被长袖遮挡到手腕的手臂，低下的眼神变得晦暗。
　　手中的沾着颜料的画笔被伸进水桶里，浓艳的红色瞬间弥漫开，染红了一桶清澈的水。

　　又是一周过去，今天是周五，祁舒扬推开画室的门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他昨天在手机上跟樊渡说今天不忙和人家约了晚饭，但临下班又加了个会，就晚到现在，他和樊渡发了消息解释但没收到回复。
　　祁舒扬心中郁闷也忐忑，他很喜欢和樊渡待在一起的时光，即使一晚上两人说不了很多话，但在祁舒扬看来这是很好的增进感情的机会，即使没有说破。这样平白丢了一个下午，还是自己失约，这太减分了。
　　但他进门却发现店里没人，楼下的大灯也没开，只有左边楼梯口的小灯发出点昏黄微弱的光，外面街道的霓虹从落地窗铺泻进室内显得里面更加寂寞。
　　祁舒扬叫了几声樊渡的名字却无人应答，出门了吗？门也不锁？
　　祁舒扬在手机上给樊渡发消息，问他在不在，抬头看了眼二楼，见唯一的一门一窗皆是紧闭，便倚在柜台边等消息。
　　樊渡在楼上却没有开灯，他坐在客厅的地上，守着面前茶几上的一桶泡面，眼神无光地发呆。
　　手机在一旁突然亮了起来，樊渡回神去看。
　　是和祁舒扬的聊天界面，下午那条“真不好意思，我临时要加班走不掉，不确定什么时候结束。”下面有了新消息，“我刚到画室，你在吗？”
　　樊渡定定地看了一会这条消息，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站起身来开灯，然后打开门走到楼梯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下前台的人。
　　“祁…”嗓音微哑，他偏头轻轻咳了一声，才又叫道，“祁舒扬？”
　　祁舒扬闻声抬头，一看见人就给了个笑，“嗯。”
　　樊渡定定地站着，他意识到他应该拒绝这个人的靠近，但樊渡不想抗拒，起码此时在这个给他的温柔的眼神中。
　　而祁舒扬突然意识到，这是樊渡第一次完整地叫了他的名字。

　　祁舒扬按樊渡的意思上楼，先一步转身进门的樊渡正好将什么东西放进电视柜然后起身。
　　樊渡伸出手：“坐沙发上吧，有些乱。”
　　祁舒扬摇摇头，坐下后环顾四周，楼上是一个不大的套间，进门左边就是一个开放式厨房连着客厅，布置的很简洁，没有什么装饰品，只是随处可见的画具，角落里叠放着许多桶密封的大罐颜料，窗边和楼下一样放了画架和画纸，还没画完，祁舒扬看了一眼，似乎是一片海。
　　祁舒扬看着樊渡随便倚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扶手上，说：“今天是我失约了，我是特地来当面道歉的。”
　　樊渡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工作重要。”
　　只字不提自己下午收到消息时的失落。
　　“你一直等到现在？”祁舒扬看一眼樊渡摆在桌上的泡面，说，“今天是我失算了，我没想到会弄到这么晚，我保证下次一定提前规划好时间，不能有第二回了。”
　　不管怎样，该有的解释不能少。
　　樊渡轻轻勾起笑，点着头，双手放松地撑在沙发臂上，看着祁舒扬认真解释的样子，只觉得沉郁了整个下午的心情瞬间就明媚了。
　　“话说回来，你晚上就吃这个？”祁舒扬问。
　　那桶泡面显然泡了有段时间了，碗里已经看不见汤水，面条吸足水早就坨了。
　　樊渡漫不经心地一撇眼，随口说：“嗯，偶尔吃吃。”
　　祁舒扬挑眉，看了一眼厨房冰箱旁边摞起来的两箱方便面，从他们的角度可以看见最上面一个敞口的箱子里还剩半箱库存。
　　谁家偶尔吃泡面会直接买两箱屯在家里？
　　樊渡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眨两下眼睛，不明白自己这莫名的心虚是怎么回事，只是静静地看一眼箱子，然后转头静静地盯着祁舒扬，“……”
　　祁舒扬笑了，他站起来走进厨房，目标是冰箱，手都伸出去了却转头笑着问樊渡的意见，“可以看看吗？”
　　“…”樊渡不是很想，“我说不你就不开了吗？”
　　明明是面无表情说着拒绝的话，但祁舒扬就是从他红了的耳朵尖看出点温软来，所以他温和地笑笑，拉开了冰箱。
　　真是如预料之中一般，不对，比预料的还要干净，整个冷藏室只有啤酒面包，冷冻室里则全是速冻的饺子。
　　祁舒扬看着樊渡穿着宽大卫衣显得更加消瘦的身形，“你不要告诉我你平时就吃这些？”
　　“我又不会做饭，这很方便，”樊渡则是理直气壮，“而且味道也还行。”
　　祁舒扬不赞同地摇摇头，他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也喜欢下厨做饭，虽然平时工作忙，但他家里的冰箱就没有空过，樊渡这情况真是超出了祁舒扬的预期。
　　“别吃这些了，”祁舒扬关上冰箱，“我知道有家私房菜味道不错，我们去尝尝？”
　　祁舒扬笑着说，“正好我也还没吃，把晚饭补上。”
　　樊渡点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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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