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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爬山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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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韩国的整容技术再怎么好,也没能挽救回姜玉的脸。车祸带来的疤正如其带来的痛苦深深留在了她最显眼的地方。
护士每次换药时都会不自觉地轻叹好可惜,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孩子,美丽的脸上留了那么难看的痕迹,她这一生在以外貌为重的韩国会很难过的。
但姜玉本人倒无所谓。
她的左眼进行了摘除,右臂打上了石膏,康复对她来说不是很难,只是时间太漫长了,长到绿油油的爬山虎越过墙面,被园丁砍断,丢进了垃圾车里。
“要拉到哪里去?”她问给自己换药的护士。
“嗯?”护士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楼下的垃圾车,为她解答:“拉去医院后面的垃圾处理厂。”
“谢谢。”姜玉把遗落的剪刀递给护士。
护士不好意思地接过来看了她一眼,推着车出去了。
来看姜玉的人很多,但都是想要抢占先机的记者,直到西装革履的男人来了,这些人才消失不见。
“很可惜。”男人看向她,意味不明。
姜玉倚靠在扶手上,“看到了墙的那边也不错了。”
男人听到她的话低头笑了笑,“您好,我叫尹载镐,是帝国集团秘书室的秘书,您可以叫我尹秘书,姜玉小姐。”
尹载镐看着她顺着扶手慢慢地走,长发挡住她的脸,看不清神色。
“叫我姜玉就行了,尹秘书。”
一叠厚厚的纸摆在了姜玉面前。
“这是赔偿相关的文件。”尹载镐抿唇补充:“请完整地看一遍,如果有什么地方不满足可以立刻提出来,我们会进行修改”
姜玉没有翻开那份文件,甚至都没看一眼。“我需要做些什么?”
尹载镐看到她淡然的神情开始头痛,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刚进来的,他也不想接这个活,真是吃力不讨好。
“闭嘴就行了。”姜玉偏过头看他,眼神无害,坦然到让人不敢直视。“对吗?”
尹载镐无法回答,继续保持沉默。
她又问:“尹秘书,你结婚了吗?”
室长今天早上对他说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只要不是很难,她想知道什么你都告诉她”。
难的定义应该不包括他的隐私。
尹载镐这次回答了。“结了,夫人因病去世了。”
“对不起,尹秘书,你有小孩吗?”
“没关系,姜玉小姐,有的。她去世的时候很幸福,灿荣,那个孩子,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他已经会说话了,所以她并不觉得遗憾。”尹载镐小心翼翼地说。
姜玉点头,“尹秘书,下次请带灿荣来吧。”
灿荣吃着棒棒糖看向自己一反常态的父亲,“爸爸,你是不是要送我去姨母?”
他知道爸爸给他买平时不让吃的糖就是要送他去蔚山的姨妈家借住。尹灿荣不喜欢爱吐痰的姨夫,大嗓门的姨妈,讨厌还在尿床爱偷他东西的表哥。
好朋友恩尚说他是哈利波特,一定掩藏着拯救世界的命运。但是他提出疑问--哈利波特没有爸爸,但他是有爸爸的。
“不,我们去见一个人。”父亲目不转睛看着前方,手里紧握着方向盘。
灿荣看着眼前身着亚麻长裙的大姐姐,她有着蓬松的长发,瘦削的身材,一张美好的脸被可怖的疤硬生生破坏掉了,但他不害怕,因为大姐姐没有遮住的眼睛是静静的湖泊。
“姐姐,你痛吗?”尹灿荣松开爸爸的手,走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需要我呼呼吗?妈妈说呼呼就不痛了。”
“谢谢你,灿荣。”大姐姐的声音也很好听,像叮咚的泉水。
他听到大姐姐在问爸爸能不能带他去游乐园玩,内心激动不已。
“您的身体没问题吗?”爸爸问。
大姐姐摇头后蹲下问他,“灿荣想去游乐园玩吗?”
“想!”尹灿荣看着大姐姐的脸想也不想就回答,他又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爸爸。
尹载镐看向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大的那个他做不了主,更何况他早上接到了命令--无论如何都要让她签字;小的那个和他的妈妈长得很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看了就心软。
“好吧。”尹载镐只得答应。
坐上车后,灿荣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大姐姐,“姐姐,可以带我的好朋友一起玩吗?她很听话的。”
“可以的。”
恩尚和他肩并肩坐在一起,突然她贴着耳朵问:“灿荣,这个姐姐是谁啊?”
尹灿荣知道她问的是刚换到副驾驶位置的大姐姐,“姐姐是爸爸都很尊敬的人。”
车恩尚似懂非懂,她知道尹叔叔去了帝国集团工作,但是她没想到尹叔叔的老板居然是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
“恩夕姐还没回来吗?”尹灿荣问。
车恩尚低头扣着手指上的死皮,“嗯,妈妈去学校找了姐姐,但是老师说她已经一周没去上课了。”
“那怎么办?需要报警吗?”
“没关系。”车恩尚直起背,故作坚强。“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消失过,过几天就好了。”
自从爸爸去世后,家里失去顶梁柱,身有残疾且没有学历的妈妈不得不出去打零工挣钱支撑家里,每天都很晚才回家,车恩尚只有自己准备第二天的便当,除此之外她还要打扫家里的卫生,否则就会变成垃圾堆。
而比她大八岁马上就要上高中的车恩夕却夜不归宿,妈妈不是没有去找过,但总是愁眉苦脸地回来,时间久了,两人也就不去关心车恩夕去哪里了,反正她总会回来,每次回来都是要钱。
次数多了,家里窘迫到连给车恩尚买运动服的钱都没有。
终于有一次,车恩尚忍不住出声骂了自己的亲姐姐,车恩夕当场大怒,不顾哑巴母亲的阻拦狠狠地给了车恩尚一巴掌,在摔门前还把剩下的钱从最里层的柜子里搜刮出来带走。
这是她消失得最久的一次,久到车恩尚脸上已经痊愈,开始担心起她来了。
“到了。”尹载镐通知车上的三人。
游乐园人不是很多,尹灿荣下意识牵住了身边人的手,温热的感觉告诉他牵错了人,他松开手,局促地看向她。“大姐姐,对不起。”
大姐姐温柔地笑,“没关系,灿荣,你一个人带恩尚玩可以吗?我想和你爸爸说点事情。”
“可以的!”
两个小人手牵手一起走向摩天轮。
尹载镐心里七上八下的,“姜玉小......”
“叫我姜玉就行了。”姜玉轻声说,她走到小摊面前,买了一个棉花糖,尝了一口,很甜。“尹秘书,你要吗?”
“不用了,姜玉。”
旋转木马启动,轻快的音乐声传来。
在这种快乐的地方 ,姜玉做下并不快乐的决定。“有笔吗?”
“什么?”
“签字。”
尹载镐赶紧从车里找到公文包,边拎着包走过来边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文件和笔。
“请。”递上笔后,他背对她恭敬地弓背。
姜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难写,写一笔她顿一下,手酸到写每一笔都没有力气写完,要闭上眼深呼吸后才能连续地写下一笔。
她想怪姜道明,为什么给她取这么难写又难听的名字,又想怪尹海英,为什么事事都顺着姜道明,他说取什么就取什么。
但她也只是想想,因为两人早就变成了一坯黄土,合葬在尹海英老家后山上,直面那片养育了尹海英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