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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倦鸟浮水》 ...


  •   我们一周只见一次面。我和他,在办公室、扫帚间,或者其他人迹罕至的角落。通常我们不做别的,只是吻到一块儿去,后来肢体的接触面积逐渐扩大,情欲的图腾从嘴唇生长到胸膛,再到脚踝,他有过犹豫,但似乎没有不情愿。

      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我要他,非他不可,因他必然不会完全属于我。从眼神的触摸中,他也攫住了我的形象,如此莽撞而绝望,刺入他的视线,像一株扭曲生长的藤蔓。然却是无害的,他接近,我后退,愈往前我愈远离,像一支怪异的舞蹈。

      学校生活无论怎么变也照样落回乏善可陈的臃肿,属于古旧城堡的霉味,腐烂根土的气息,所有这些东西越过了明媚春花的遮掩,鲜明地剥夺了我对平静生活的眷恋。也许我只是想看见这些晦暗扭曲而已。

      他在课上点我起来回答问题,我说,不会。

      他没有刁难我,也没有拿我开玩笑,就如他对其他同学做的那样,只是允我回到那透明的茧里,安静地不惹一分尘埃。

      身边的同学陆续收拾东西离开,午后的最后一节课过后教室变得暖烘烘,光斑洒满斑驳石墙,讲台上,邓布利多慢悠悠地整理他的教案,我睁一睁眼,见他在看我,便走上前去。

      你会答,为什么不答?他笑着问,我仍不答,攥住他的袖口贴上去,他的身体透过那些温热和软的布料裹住我,气息柔柔、柔柔,我闭上眼,踮起脚尖,不知道这个吻会落到哪里去。

      又是那样的轻笑。

      鼻息掩饰的笑意,落在裸露的每一寸皮肤上,紧接着下巴被捏住,我得到了答案。

      这个吻没有被随意抛掷到任何一个角落,而是在它显现时,他就夺走了它。

      因为他没有拒绝,于是我得寸进尺,以一种引人发笑的放肆无端试探,心里一直等着他把我推开。我想着,不自觉问出声来,他什么时候推开我,我的生命就什么时候结束,但邓布利多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有些疑惑,不太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吻我,就在额头。即便如此,也太近了。我喊他先生,他则称呼我的名字,身份的界限一再消解,我想与他靠得近些,再近些。

      他是我在孤独中攀住的一根绳索,证明我存在的一把尖刀,我需要他,勒紧我的喉咙、扎痛我,告诉我我在爱,告诉我我活着。

      与人们歌颂的蓬勃青春不同,属于我的那个伧俗卑微得可怕,以至于遮掩的欲望比其他任何改变的渴望都更强烈地压倒我。我害怕白日,害怕光线,害怕一切不能赋予我阴影的事物,我只能以碎片的方式存在,寻找真正的我将是一场没有结果也没有奖品的游戏,但邓布利多毫不在意,他眼中的那个人与我似乎没有任何瓜葛,是纯然无暇的存在,令人奇异的是,他确实在谈论我。

      但我不在意,也不想改变,唯一的愿望就是任由自己在角落里凋零腐烂,留下一点点似乎曾经美丽过的痕迹,碾作尘泥。而他偏要捡起我。

      没用。

      你不要叫醒我,我说,就像那些明知道自己在做梦的人,同时假装自己是清醒的。

      邓布利多抱着一摞作业回到办公室里,我脱掉外套、针织衫和领带,观察他的反应,最后,裙子挂在我的腰间,要落不落的样子,邓布利多叹了口气,走过来,把拉链和搭扣重新合拢。我正感到无趣,他的手却顺着大腿摸了上来,我咬住嘴唇,努力吞咽自己的眼泪,喉舌一片苦味。你要我,你要我,你要我,在我毁掉自己之前把我拿走吧。

      少女和情人,俗套的开头和俗套的结局,我只告诉他前半段,悬着一个结尾,邓布利多说,闭上眼,你只是一只飞累了的鸟。

      我能感到眼泪像最不寻常的事物烫下的烙痕一样滑过脸颊。我身体里最鲜活的东西,此时正寻着躯体的弧度探索下坠的途径。眼泪落在手臂上,落在散乱的衣物间,落在蒙尘的地板上。

      震耳欲聋。

      逐渐地,我找到了未戴花冠的新郎,某种地下情的乐趣。霍格沃茨来了一位实习教师,有几堂课,邓布利多交给对方来教授,自己则和学生一起端坐在教室末尾,偶尔,在羊皮纸上认真写着点什么。

      某一次他从教室后面进来,在我后面落座。我感到有什么东西蹭过我的脊背。我垂下手臂,他悄悄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地,然后放开,我扭头去看他,可他根本没在看我,只是弯着唇角在羊皮纸上写字。

      我有一点恨他,又觉得自己爱他。

      很遗憾,但确实不曾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微妙的端倪被有心之人捡拾,空气中充满暧昧的窃窃私语。我不太在乎,但他不能不在乎,于是我去办了退学手续,打算出门远行。

      他可能从校长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可能不是,总之,圣诞节过后邓布利多说想要离开。

      那时我已经知道他下定了决心,只是通知我,但我还是感激他让我知道。阿不思邓布利多做事有头有尾,从不让人不必要地牵肠挂肚,这是他的风格,即便是偷情。

      我坐上副驾,车里开始放我们熟悉的歌曲,那些潮湿的夜晚在耳边晃荡不堪的旋律,此时听起来多么摇摇欲坠,我想,我恨他,也恨我自己。

      我告诉你结局是什么,我说,我喜欢让他们在最快乐的时候死掉。

      邓布利多毫不吃惊,带着纵容的意味说那也很美,不过不合适。我问他你爱我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但他居然诚恳地答道,我不知道,安。

      真好,我说,谢谢你,我们一直往前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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