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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太极玉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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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鹤刚回头顿感手被用力地下按，紧接着他便听到冷刃穿透身体的声音，决绝又残忍。
十几岁的少年如同百岁的老人，极其缓慢地才将头转了回来，短刀闷头砸在地上，摔得灰头土脸，小鹤一脸惊愕地抬起沾满血红的双手。
傅鹤缓缓地抬起手盖在胸口，他用力下压，脖颈上坠着的玉很快便在他的胸前印下热烙的痕迹。掌下的力还未停歇，那玉与肌肤如同一对爱恨交织的情人推拒不得难舍难分剥皮又入骨，不流血誓不罢休。
脚步声，细微的脚步声，有胆怯有慌乱。
傅鹤猛地睁开眼，凌厉的眸子扫向小鹤背对着的墙角。
那里，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马上就要撑破眼眶从中爆裂出来。
是程恩泽！
虚无梦境中的少年程恩泽。
他迅速闪身过去，只见程恩泽隐在墙角，此时正在瑟瑟打抖，恐惧几乎铺满了整张脸，只余下三分之一留给眼泪。
傅鹤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害怕，他在怕那双滴着血红的手，怕小鹤也将他杀掉。
所以，逃了。
于小鹤而言，姜家与程家是他少年时的光。
姜家在他半步踏入阎罗殿时拖他再返人间道，解他一刻寒苦予他半日安稳，程家兄弟则是他淬骨重生后见到的第一缕人间烟火。
程家不比姜家，他只见到过程家两兄弟。弟弟程恩泽大概是他们爹娘老来得子，年龄加上个一轮也抵不过哥哥程恩尚的年龄。他们过得比小鹤强上一些，算是有个住处，主要靠着哥哥做工赚些用钱，平日里也编草席子卖钱。
他们似是把小鹤当作亲兄弟，程恩尚出去做工，两个少年都留在家里玩耍。
对，是家，这个字可真美，小鹤想。
他与程恩泽放过风筝，钓过小鱼，数过蚂蚁，并排撒尿，抵脚睡觉。
谁能比得过他们铁，这是程恩泽扯着嗓子冲着山头吼的，得意洋洋。当然，这也是小鹤知道的，或者是傅鹤想记住的。
在他初遇程家兄弟时，程恩尚便同他讲，恩泽活不过十三岁，阴阳先生给卜了卦的，赐了块太极对玉，说是寻人佩戴此玉便可分享寿元予程恩泽，方可长久。但是分予寿元之人……程恩尚说到这时欲言又止，转而道：“我们本本分分过日子，岂能做坑害他人的勾当，真是可怜了恩泽。”
小鹤遇见他二人的那年，程恩泽刚巧十三岁，活奔乱跳。
尔后……
傅鹤拉回记忆望向虚无梦境中的自己——少年傅鹤。
久久都没回过神的少年，终于看向躺在手心的银子，他轻轻向上颠了一下，银子迅速地完成了起飞坠落又乖巧地躺回掌心。可真沉，沉得几乎要将少年的脊背压塌，小鹤苍白着脸将那块玉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若真永生不死，则是百无聊赖，分人一羹，又当如何？
场景突变，只见“小鹤”收起错愕的神情双目放光拿起刀勾唇一笑，直直地扎进已经断了气的程恩尚身上，刺入拔出再刺入，他手下不停挥舞着，笑声疯狂又愉悦，鲜红扑满那张青涩的脸，连同那双眼都变成了妖艳的血色。
血泊里的躯体被刺穿成了一滩烂泥，“小鹤”的动作终于停下来了。他举起短刃，刀锋与舌尖纠缠，舌尖灵活地将腥红收入口中，吞下，嘴角扯到了脸边。
傅鹤惊诧地看着这一切，那明明就是他的脸，但无论是这个人还是眼前所见之事都让他感到异常地陌生。
“小鹤”拽下刚挂到脖颈上的玉随手扔在地上，向上颠了下钱袋，满意地塞进怀中，踏着那枚白玉径直地走出他与程家兄弟生活了几个月的房屋。
视线再变，“小鹤”一身华丽锦衣游走于花间酒巷，他的腰间始终挂着那个钱袋。权势见他恭敬拜服，富商见他点头哈腰，他发髻梳理得光亮整洁，左拥右抱半敞着衣襟，在露出的胸膛隐约可见挂着枚玉，只是这玉是黑色的。
傅鹤盯着那枚黑玉，眉头轻蹙，突地听到一声高喝。
“傅鹤，无论你在里面见着什么都不要信！回来！我在等你！”
是蓟翎。
傅鹤呼出一口浊气，连带着小鹤的那份一起从胸中吐了出来。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梦中的任何人、事、物。
噬梦术，这里不但有他的记忆还有施术者的记忆，最后他所见的片段应当是施术者的记忆，或者是施术者造的梦，也就是说……程恩泽还活着？
一阵疾风直逼程恩泽，蓟翎的双眸染上一丝狠戾：“我问你傅鹤人呢？！”
“他在梦里啊，在我和哥哥为他打造的人间天堂里。”
程恩泽用力吸了吸，把带着灰尘的疾风吸进鼻腔，一脸享受却咬牙切齿怒吼道：“不！他凭什么拥有那么美好的回忆？他这个杀人凶手！”
“你在说我吗？”
团团浓密的白雾骤然聚起，一道墨绿身影从中款款而来。他每走一步，身后的雾气便稀薄一分，待他的身影完全出现在视线中，白雾已经全部消散。
陈恩泽一看清人影，脖子登时抻直了，声音像摔在地上的坛子碎得稀里哗啦：“你杀了我哥哥！！”
“阿泽。”傅鹤唤他。
“你闭嘴！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叫我？程恩泽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在他的好兄弟亲手杀了他亲哥哥的时候就死了！我叫瑰墓！也只有瑰墓！”
程恩泽的脸又开始变化，变成了少年傅鹤的模样。
傅鹤盯着这张熟悉的脸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阿泽，你后来……经历了什么？”
“我经历了什么？你还有脸问？！我生不如死啊我的好兄弟！”程恩泽像条被风吹得荡来荡去的高粱杆子，“归峡炼狱你知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我在那里走了一遭！”他围着傅鹤转，“你猜猜我挨过了第几道，猜猜看？”
傅鹤沉默不语，蓟翎按捺不住，掌风直拍向狂笑的程恩泽。
程恩泽如同一条细蛇，双脚扭曲地打了个卷避开掌风，笑声愈加猖狂：“怎么？你是他新的好兄弟？那你有没有哥哥给他来杀啊？”
蓟翎冷脸不答，闪身立在傅鹤身旁。
“两道！足足两道啊！”程恩泽竖起两支树枝样儿的手指，“但是我幸运啊，老天让我活着，让我亲手杀了你！”
“是傅鹤，”蓟翎发出一声嗤笑，“是他让你活到现在，不是你所谓的老天，”他勾过傅鹤的手指，触手的冰冷温度让他将人攥得更紧，“你知道你脖颈上戴的是什么吧？”
蓟翎不知道那细长的枯木枝还算不算脖颈，但暂且如此称呼吧。
“这是哥哥留给我的！保平安的！”程恩泽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些许人气儿，他变回自己原本的脸握紧那枚黑玉，自豪无比地道。
温热的指节擦过冰凉的肌肤，傅鹤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就听蓟翎的声音吹在他的耳边，呼吸的热气都闻得到：“傅鹤，是时候了，”那只手握住他胸前的白玉，“你该疼疼我。”
心尖立即被针扎了一下，傅鹤垂着手任由蓟翎施法解了他脖颈上坠着白玉的红绳。
蓟翎盯着掌心通体瓷白的玉，它如一面镜子照出每月十五的夜，也映出傅鹤惨白的脸。蓟翎眼眶发红掌心收拢，他用了十分的劲道，白玉炸开裂痕碎成碎末从他的指缝滑到地上，与脚下的泥土融为一体。蓟翎冷漠开口：“程恩泽，你活不过本月十五。”
予人枷锁，解脱自我。众生皆苦，有何权力要求他人渡你？
蓟翎捏了捏傅鹤的指腹，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磨人的老茧，他双眸渐沉。
“不可能！”程恩泽大吼，“我是儡，我长生不死！”
“你不是，”傅鹤开口了，“还差一道半才能成儡。”
程恩泽猛地回头：“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去过归峡炼狱！”他圆鼓鼓的眼珠子来回转，“你不是那该死的小鹤？”
“我是。”傅鹤闭了闭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承认了你该死！”幽绿的暗光充满程恩泽的双眼，霎时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黑影直直地飞入他的掌心，是那只双面儡，傅鹤前几日遇到的那只双面儡。
此时那只双面儡的脖颈正被程恩泽死死地掐住：“那人告诉我，他们一个是你的故人一个是你的爱徒，我今日便要将他们杀了，让你也好好尝尝痛苦的滋味！”
“你杀不了他。”傅鹤淡道，他双眸闪过一道银光，那双面儡立即从程恩泽的掌心脱出。
程恩泽脸上瞬间露出惊讶，他不可置信地道：“你是……你是……”
只不过这份慌张停留不过一刻，他立即又道：“你是什么都没用！你应该不知道这只双面儡可不是普通的儡，你那宝贝徒弟是你亲手杀的，这是一只对你充满了仇恨的儡，他并不会完全地听命于你！”他说完便是一阵狂笑。
傅鹤猛地抬头望向那只双面儡，那只儡刚好变幻成傅清辉的脸。
“清辉……”傅鹤强自按下内心的巨痛轻唤。
那只儡的双眼突然如同常人一般，充盈着痛苦、失望、与惊恐。傅鹤心下微颤，他从未在清辉的眼中见过如此的情感。
蓟翎顿感掌心的手狂抖不止，他侧身搂过傅鹤的肩膀。
程恩泽见了得意地大笑：“那日与今日同样，黑云密布见不到该死的日头。那样的天啊，煞是好看，”他突地变幻成少年傅鹤的脸，“我就用这张脸，用那人给我的东西生生地将你宝贝徒儿的魂魄抽出了体内。说来还要多亏你啊！”他仰头望着满天的乌云，心情大好，“他见着是你，一点防备都没有，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最尊敬的师父抽了他的魂魄，又带着他去了世间桃源归峡炼狱。我对他可真好啊，你知晓炼狱六道，但绝对不知道如何将人的魂魄注入到已经成形的儡中！”
他窜到双面儡身侧，像欣赏一具伟大的作品：“他们一个拼命拒绝进入，一个奋力想要逃出，我听到来自两个灵魂的痛喊，那么美妙悦耳！他们渐渐地融为一体，你看，就像现在这样，多漂亮！”
双面儡的眼中流下绿色的液体，直挺挺地望着又掐住他脖颈的程恩泽。
眼见着那枯枝般的脖颈就要被捏碎，虽心知儡并不会因此死亡，但傅鹤绝不允许他二人再受到如此折磨。他眸中再现银光，口中喊道：“奇英殿下！挣脱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