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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所隐瞒 ...

  •   太阳高挂,云子清和琼世泽一路不停地把叶莺鸣送到叶府。
      “您家的小公子。”云子清踏进叶府的大门,将叶莺鸣随手递给了一位弟子,转头拉着琼世泽就撒开腿地跑。任凭后边的人叫喊,云子清楞是头也不回一下,边跑边念着:“不是叔叔不疼你.....”
      见后边的人没追上来,云子清渐渐放慢脚步。两人一起走了段路,又是一阵沉默,唯有幽幽的竹香入鼻。
      耳畔突然传来剑出鞘的声音,一把亮锃锃的剑登时抵在琼世泽的颈边。
      “琼三公子可是天降福星,打小便聪俊灵秀,天资过人,尚未成年便天下闻名......你什么时候落魄到要借用这些歪魔邪道了?谁教你画的符?”
      “自学的。”
      “自学?怎么不用剑?”
      “......你若要杀我,我不会反抗。”琼世泽阖上双眼。
      云子清的手猛然颤动,青筋暴起。
      当时在桃园庄里,兵刃交错间的一式一招,他都无比熟悉。他接住了一招又一招,犹是当年无数次交手一般。
      他以前最爱干的,便是闲来没事和琼世泽比上一场。
      二人旗鼓相当。双方都在私底下细细研究对方的招式,稍有怠慢,便会拜于下风。那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乐趣。
      尸体悬在腰间的玉具,是当年他们在封剑大典前去子虚太境一起找的玉石。他和那柄剑比试过太多太多回。
      “琼三公子补天济世,惠泽苍生,谁不认识那把晶莹明洁的玉具剑?现在尸体送到了明家,不久便会天下大白了。”云子清红了眼眶,不可遏制地颤抖着,“云家与你有何恩怨?为何你要下此毒手!为何你要害我亲友!为何你要和他长着一样的脸!!”
      他撕心裂肺地吼出了声。
      眼前这个人正是自己苦苦寻觅八年的仇敌。
      仇人顶着挚友的脸站在你面前,这是何等荒唐?
      “求你......求你......念及同窗情谊,不要杀我母亲。”
      “子清,堂堂七尺男儿,不要向奸邪鼠辈低头。”母亲银烛单手撑在地面,左手捂住腹部堵住欲要流出的内脏。血水汩汩。琼有归的剑直指她的颈喉。
      剑锋划过,鲜血直喷。
      云子清不断嚎叫,发狂似的用拳砸向地面,面目狰狞可怖。泥和血溅了他一脸。
      他晃晃悠悠站起,捡起地上的剑向前刺去:“狗贼!我要杀了你!”
      看着曾经放荡无羁的人竟在此无能地哭诉发狂,一丝欣喜从琼有归心底升起。
      霎时,一道虚幻的人影映入眼帘。
      点灯大会上,一位衣袂翩翩,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足点牡丹,对阁上的姑娘尽情地诗情抒意,与当下的样子若判两人。
      琼有归转身离开,轻声道:“念及同窗情谊,等你亲自取我性命。”

      十多年前,琼家于镜湖降伏了形状怪异的妖怪,应是传说中的水虎,剖开虎腹,得了块鲜明莹洁的无色晶块。晶块透着五彩霞光,光怪陆离,却从中感受不到一丝法力或魔力的异常。
      恰逢琼三公子诞生,日月同辉,七个太阳同现天宇。百姓们认定,这定是福降人间,是祥瑞的征兆,便将身体匍匐在沙石泥土上,于城里城外一升一起地虔诚叩首。琼三公子在接生婆的怀抱中呱呱而泣,哭声如雷贯耳,响遏行云。
      仿佛是冥冥中的天意,琼益安预感,这孩子将来必是惠泽百姓的名士贤人。令人将得来的晶块雕作白泽,用五彩绦丝系于琼三公子颈上,望他不负众生的期许。
      届时,李渔于船中吸着旱烟歇息。半个月来,三淼村暑雨连连,浓密的乌云在山头上翻涌,河流水势猛涨,到黄土洞去的码头已许久没有接客。
      罕然,一叶小舟顺着孟姜河而下。李渔一瞧,暗道不好,速速出船将小舟拦下。
      河中弃婴并不罕见。每逢天灾人祸,河中总会有几个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小娃。
      实在是狠心!李渔暗自咒骂。
      他自知自己不是当父亲的,给孩子取了名,从箱底摸出了纸墨,写了封信,连娃带信一起送到了琼家。
      琼益安曾与李渔曾是故交,受友人之托,将孩子留在身边抚养。因琼有归是家主抱回来的,下人不好将其列入琼益安膝下的儿女行列,便不给他排序,统一称其为少公子。
      堪堪又是三载时光,府上的人愈发觉那孩子和琼三公子长得颇为相似,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性情都如出一辙。孩子尚小,府中的人亦未有多猜忌,而琼益安却隐隐称怪。
      彼年琼世泽与琼有归年方四岁,随年龄渐增,其可称是同卵兄弟。此时府上已有不少风言风语:三公子与少公子为阴阳双星,三公子出生祥瑞,而少公子生诞降灾,被家主弃之门外,哪知他竟回来了!灾祸避不掉,人间有难咯!
      这些闲言碎语自是没逃掉琼益安的耳朵。他自己也闷闷不解,思来想去,料是那晶块出了问题,但实在是无人知晓那晶块究竟从何而来。越是未知的东西,越能令人胆颤。
      琼益安跌足长叹,暗暗悔恨:怎能轻易给孩子戴上妖腹中取出来的东西!
      琼益安终是没法对宋有归下死手,寻人给他下了六瘤咒。
      某日,天光乍亮,一声长嘶划破了琼府的宁静。
      琼有归的脸上忽的长了大大小小的六个瘤。周围的皮肤开始腐蚀溃烂露出白骨,青紫的肿包在泼剌剌地往外流脓。琼有归仰天长啸,捶胸顿足,只觉脸上似千虫撕咬,钻心蚀骨。
      丫鬟小厮怕沾了邪气,在门外驻足,没人敢进厢房。待师姐进来时,只见幼小的他蜷缩在地上抱头哭嚎。
      母亲竹氏听闻,穿着单薄的衣衫,赤脚冲进房间。
      师姐握住琼有归的手,惶恐地对母亲道:“未见灵气有异,这可怎办!”
      母亲竹氏抱住琼有归抽泣大喊:“琼益安!琼益安!!”
      彼时琼益安快步走入房门。他早料到此事,已在家附近安顿了大夫。宋益安对门口的小厮们吩咐道:“快去街上请大夫。”
      琼世泽见跟自己长得一样的人正躺地上深受地狱之苦,冒出一身冷汗,仿佛能切身体会到其中的苦痛。
      大夫匆匆登门,把脉问诊后,捻须摇头道:“六瘤中的五瘤源属肺、脾、肝、心、肾,六瘤都长在脸上,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这是我数十年问诊的头一例。只恐怕不单单是身体抱恙的原因......”
      众人了然,脸色煞白:谁会和一个四岁的小孩过不去?
      大夫接着道:“六瘤均切去最为稳妥,只是担忧小公子的容颜,可就保不住了......”
      琼益安令人做了顶合乎小孩戴的头纱帽。琼有归切去六瘤,整日以头纱面人。
      府中上下更为肯定,琼有归是降灾之星,自带灾祸。
      琼益安将府上的下人都换了遍。他暗暗地想:倘若他往后余生能够平淡生活,何必和他过不去?纵他如何不祥,也不过是血肉凡躯,不要再难为一个小孩罢。
      琼有归因此事惶恐了好些年岁。在这事之前,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容貌,可现在他不容得自己的房间带有仍何一面镜。他的心如镜一般被一场噩耗摔得支离破碎。他被师叔评为“质稍粗蠢,灵性不通”,常常被外门弟子艳羡嘲讽道:“努力数年,不如投个好胎。”
      琼世泽第一次收到信的那天,他曾与琼世泽隔着博雅斋的花窗遥遥相望。自面容毁后,琼世泽再三到他的房间来问候,他都一一婉拒请回。透过那双澄澈如昔的脸,他仿佛能读懂其中的情绪——怜悯。
      琼有归的自尊令他无法接受这双明亮的眼睛。
      明明长着一样的面庞,性情身形都相差无几......
      命运的殊异给他染上了妒忌。
      他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琼世泽拆开那封“情书”。随着琼世泽的情动,情愫亦漫上了他的心头。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无时无刻不嫉妒着这仪容不俗,眉目清明的少年,却又无时无刻不与他同享着一份情绪。
      他想知道,琼世泽是否也会有这种感觉?当他百般折磨,痛不欲生而偷偷啜泣的夜晚,琼世泽会不会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想知道,但他决不会开口询问。
      倘若没有意外,琼世泽将一路顺坦,平步青云,世人会记得他的恩泽,他俊秀的容颜亦会引得无数貌美的姑娘如流水般涌聚而来。这是琼有归所不可求的理想。
      他与琼世泽已经截然不同了,但每每面对着仙风道骨的少年,他心底总有把若有似无的声音:“我是谁?”
      多得琼益安耐心指教和竹香石的温柔安慰,他也渐渐看开了:纵他人冷嘲热讽,纵一生拘泥于尘底,所爱之人能平安喜乐地活在这世上已是最大的宽慰。
      “我父亲,死在了你父亲手下。杀父之仇,不可不报。”琼有归淡然道。
      “杀父之仇?我父亲同你父亲为竹马之情,情同手足,何来的仇!”
      “我父亲被云冥投掷在七塔盒,日夜受魔障侵扰,只剩半具尸首,如今正长眠于你云家的土地之下。”琼有归隐隐咬牙。
      “一派胡言!”
      “我若有心骗你,便不会将信送至明家,让你与那真正的琼三公子相见了。”琼有归轻轻弯起嘴角。
      他从不打算对云子清有所欺瞒,心底里那份莫名升起的爱意一直侵扰着他。
      时隔八年,当他看见云子清再次出现时,再次悸动。
      “我明明不是他........”
      情从何起?
      “现在昌黎,有你想知道的所有真相。你大可以过去,我还会等你。”琼有归转身,隐入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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