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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表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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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清晨的校园躁动,身旁经过的同学步履匆匆,神情激动,这种喜庆的氛围让走在校园小道上的两个人感受到了节假日前的活跃状态。
和乐抬手掐指一算,没算到喜庆日子,只算到了期中考试的日子,他不认为这种拴紧脖子瞪眼珠子的日子有什么可活跃的。
“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和乐说。
“谁结婚了?”许隙深听岔了。
和乐扭头看他,像看傻子。
傻子自知说了胡话,闭上了嘴。
进了班级,许隙深把买的早饭撂白鸽桌上,并说:“今天早上可能有大事。”
仨人为了避免被同学们当动物园里的猴儿观看,特地起了个大早,白鸽被送到了班级里后俩人才跑食堂去买早饭。
等再进校门的时候,人头多了起来,都往校园深处涌,他俩插在之中,跟周围人的隐隐兴奋和频咬耳朵完全不同,处于懵逼状况中,难得的俩人居然开始猜测起来。
“能有什么大事?”白鸽不太感兴趣这个话题。
“能让全校轰动的大事呗。”许隙深说。
“会不会是要期中考了,大家因为考试可以放松放松了?”和乐大胆猜测。
许隙深看着他:“你会在考试前就开始放松吗?”
“……”和乐语塞,“那不会。”
“那就是了,还考试放松,班主任给你脑瓜子敲碎。”许隙深伸手呼噜过来桌上的早饭,开始吃。
白鸽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煎饺,整个事不关己的态度。
“那什么,我们下去了,你多吃点,别剩了。”
自己那份早饭消灭完,许隙深站起来,看了看班级里收拾东西准备下楼的同学们。
和乐鼓着腮帮子也站起来,白鸽“嗯”了声,俩人就随大部队出班门。
不消一会儿,人就走没了,独留白鸽在教室里。
她断断续续地解决早饭,听着楼下响起的国歌,她站起来,踌躇了下,开始往走廊走。
东边走廊尽头天光高远,两侧的墙壁锁住视野,仿佛自然画框困住明亮的四月,好让她不费力地看个够。
眼前的光大片浮动,她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壁努力往前走。
楼下橡胶地面一整片的蓝白,黑溜溜的脑袋全数仰起,升旗台上空的五星红旗飘飞舞动。
白鸽静静听完,看着楼下台上的副校长,手里的话筒回荡出他的浑厚哑嗓。
起初她没仔细听,她总无故走神,等回神时,看到升旗台的中心位置多出了两个同学,她觉得那身影熟悉,头往前伸,眼皮一缩,惊觉那是蓝鹤和方拾。
北方向的升旗台上吹着清风,方拾站在蓝鹤右手边,他们的衣角向东南斜去,而在方拾的右手边站着校长、副校长以及主任、老师们。
理7的班主任笑得特欢,一点都不收敛,背着手眼角弯翘,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心情上的明媚。
话筒里提到蓝鹤的名字时,笑意更明显,都有些嘚瑟,那个模样跟蓝鹤一比简直了。
不愧是蓝鹤的班主任,她得出这个结论。
蓝鹤班主任旁边站着理8班主任,也是她班的数学老师,这位数学老师跟她班的班主任关系特别好,俩人常常腻在一起。
数学老师笑得也十分耀眼,站姿上的劲儿跟理7班主任如出一辙,嘴角想收估计都收不回来。
白鸽收起放在他俩身上的视线,重新放回蓝鹤和方拾那儿,话筒里的声音她开始认真听。
“……我看同学们都了解的很清楚了,那我别的就不多说了……”
“别呀,多说点多说点。”蓝鹤压着嗓音低语。
方拾笑得肩膀直颤,咬自己的下唇克制住自己的动静,但还是惹得台下哗然嬉笑。
这个时候的蓝鹤一点都不乖,越大的场面她越来劲儿。
看着有点不正经。
“我们给予见义勇为、徒手夺刀的表彰,啊,两位同学这种英勇的行为值得大家思考,但还是希望更多的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们在面对危险的时刻一定要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当时的状况是否一定需要自己挺身而出,尽可能大声呼救或者找准时机再出手相救,千万不要硬上……”
副校长捂住自己心口:“我还是希望同学们健健康康、安安稳稳的,人多力量大。就比如在那个早餐摊,人流量那么大的地儿喊一声都可以把狗叫来了,那么多长辈在,千万不要莽撞——”
“当然了,咱们两位同学身手了得,武艺超群,身上愣是一点伤没有,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的,在必要的时候出手是对的,可自身安全更重要!”
“咱们在自己这儿就不说那么多了,我就强调一点,安全——”
“最重要——”
惊飞鸟雀的音量响彻运动区,副校长欣慰地点了点头。
“来,我们给两位同学来点掌声。”
噼里啪啦的掌声叠起,许隙深和和乐夹在中间愣了好几秒才跟上大部队的热闹。
俩人面色呈震惊状态,显然还没回过神,跟定脑门针似的杵在那儿。
校长笑着将荣誉证书和红包样式的奖金递交到蓝鹤方拾手中,俩人低头道谢,谢完直笑。校长鼓着掌站回旁边,学校宣传部的成员抬着相机在台下给台上一溜排的人拍了好几张合影。
拍完后又是一阵掌声,蓝鹤仰下巴举起左臂,手指朝着头顶弯,方拾配合相当默契,也做同样的动作。
两条胳膊形成一个爱心。
台上台下都一阵哄笑和嚷叫,俩人神色是带着讨打的骄傲和得意,副校长忍不住了,正好话筒还在自己手里:
“我想踢你们俩都!”
蓝鹤和方拾放肆松快地大笑。
白鸽将一切看在眼里,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那已经是……上上周的事了。
运动区的人潮开始分散涌动,从这里可以听到楼下的议论声,或笑或闹。
理7和一些别的班的同学围在蓝鹤和方拾周边跟着他俩一起,他们边说笑边往礼信楼下走,直至走到白鸽的视野盲区,她才慢吞吞地挪到教室里安坐。
许隙深和和乐脚下慢动作前进,不断超过的同学们都在亮着嗓子交谈,许隙深从某一道声音中听见方拾的名字,又听见蓝鹤的名字。
那个声音说:“其实这件事情本来不会闹这么大的,但是死了人,就在五行巷里,刚好那晚上蓝鹤就在那儿……”
许隙深偏头找声源,两个扎着中马尾的女同学互挽着胳膊绕过了他们,其中一个眼角看见了许隙深和和乐,还朝他俩笑了一下。
接下来俩人就风风火火一阵急风蹿上了五楼,跑到教室屁股往椅子上一跌,搞出的动静惊到了垂着头看书的白鸽。
白鸽看着他俩,许隙深:“我的天呐,白鸽,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和乐立刻解答,都不给白鸽思考的机会:“就是蓝鹤和方拾他俩上台了,被表彰了,因为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四个字说的贼大声,生怕白鸽不认真听似的。
还补充:“徒手夺刀!”
如果蓝鹤在的话,她肯定要解释解释,其实她是用脚踹的刀……
白鸽没给出什么表情以外的反应,许隙深和乐懵在原位。
“我看到了。”白鸽说。
“你看到了?”和乐眼睛瞪更大。
“你看到蓝鹤他俩见义勇为了?”许隙深更加震惊。
白鸽抬眼看他俩:“我看升旗仪式了。”
“……哦,”许隙深又开始疑惑,“那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哎,同学们好像都知道啊?”
和乐也纳闷,可白鸽还没说话,坐在许隙深旁边座位的前一个座的男同学转来了头。
“这,就你们仨……”
那位男同学话没说完直接叹了口气,转回头时好像意有所指地摇了摇头,剩下三张空白的脸面面相觑。
许隙深还若有所思,和乐装作不明白地眨了眨眼睛,白鸽也顺便叹了口气。
离上课铃响还剩两分钟,方拾从座位上放的黑色书包里掏出昨天“赔罪”买的胶片。
“蓝鹤主张买的,给你道歉用的。”说着说着还笑了。
理8班长坐在座位前的椅子上,歪头斜眼看向方拾手中的方形包装的东西,只模糊一眼就立马被封面四个大字给吸引了,但紧接着就收回视线装作不在意地回绝。
学习好的人自制力都强。
“不接受。”
三个字给方拾整乐了。
“真不要?特地给你买的。”他试探他们班长。
“那必须得是特地的啊,要是随便拿来打发我的,我……”刚要起劲儿,硬生生收住了。
果然。
学习好的人自制力都强。
方拾站在一边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憋笑:“行。”放学我让蓝鹤来找你。
他们班班长挺直着背,态度要多强硬有多强硬。
区区一张胶片就能打发我?不可能。
“班长?班长!”
蓝鹤转悠在理8班长身边,她转悠到哪班长就立刻用背对她。
可她还是好脾气,好言相劝:“您就收着吧。”
人家不理他,头扭的跟机器小人似的灵活。
礼信楼楼下空地的石桌旁执着着三个人,学校里的同学老师们该吃饭吃饭,该带饭带饭,就他仨犟在这儿,理8班长坐在凳子上,看起来真的被昨天伤得不轻。
“昨天中午有事,我那时赶着回去处理呢,不然要是事儿大了,到时候不好解决啊。”
理8班长冲这句话摇摇头。
“我给您道歉,”真诚至极的话语,“对不起。”
理8班长对这句话不太满意。
“我跟91买这个就是因为你喜欢我们才买的啊,我为昨天中午的情况道歉,我不应该不和你一起吃午饭,还把91给拉走了,让你孤单又寂寞地度过了原本应该很和乐的时分。”
“呵呵,不好意思,我一点也不寂寞,我被小火锅的热气渲染的相当欢乐。”
方拾从下楼就一直站在石桌旁,跟看戏似的直乐。
蓝鹤语塞1.5秒:“……我知道,小火锅肯定吃得欢乐,但是毕竟我们缺席了嘛,所以这个,因为昨天中午的缺席,您收下。”
话说到这份上,再冰冷的山川也该融化了,理8班长别扭的帅脸开始缓和……
“等等,你这是为了昨天中午道的歉,还不是因为昨天下午!”
蓝鹤原本一直弯着的腰一下子直了。
“我气的是昨天下午!我被晾了一下午!”
蓝鹤觉得事情大发了,她偷眼观察班长的脸色——
嗯,很不好。
她的大脑开始急速运转,刚冒了个头,她就开始辩解:“昨天下午去不了是因为一个同学脚受伤了,带人去医院来着……”
人斜瞅她。
“真的呀,这事儿跟我有关系,我得陪着人家过去啊,要不是因为我,人那脚都不至于遭罪。”
这话一点没假,就是因为蓝鹤在那,才使得那个平头男的气焰更甚,看到她就来气,再被话一击,注定的事儿。
班长看向杵在一旁一直没吱声的方拾,方拾立刻:“是。”
蓝鹤趁机:“您现在知道了,所以,今天中午一起吃饭,晚上也一样,一起吃饭。”
“你说一起吃就一起吃啊。”还嘀咕着。
“那当然不是,是我们,”蓝鹤示意还有方拾,方拾也点头,“我们要跟您一起吃。”
“你还想吃什么?”班长眼角一瞥。
“您想吃什么吃什么,当然了,您要不愿意,我们也不会觉得您是在刁难我们。”还顺便扮演了弱势一方。
嘿,别说,还真打动人了,理8班长站了起来,身姿十分伟岸。
他正了正校服外套:“我是那种人吗?”
“大度,您大度。”蓝鹤右胳膊往前伸,引着人家朝前走。
方拾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他跟上去,将蓝鹤手里一直拿着的胶片塞进了他们班长的深灰色书包里。
蓝鹤真是不太会哄人。
她这个人不太会在乎别人的想法和看法,向来的作风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对于任何人都是保持着旁观者的心态,看别人哭、看别人疯、看别人笑、看别人癫,都当这世间百态。
遇到可能需要帮助的,她都是依着自己的心情去选择帮与不帮,有时还得看情势。
她一直遵守着“人的路要自己走”的自定法则,当然跟社会上的所谓规定是没屁点关系。
可一旦事情跟自己牵扯上一丁点儿,她就要负责到底,比如白鸽的“崴脚”,比如班长的“失约”,自己有错就认,尽最大力去弥补。
班长这事儿是做的真不厚道,发生的一切偏偏挤到一天去了,她现在看着班长的背影都觉得自己是个渣渣,那是绝对真心实意感到抱歉的。
蓝鹤快走几步跟班长并排,询问:“咱们吃什么呀?”
班长哼唧:“红烧肉。”
方拾还跟后边笑。
晚上第三节晚自习,仨人溜出校门跑到学校后边的小吃街吃烤串儿,这次没进“五斗米”,而是去了许久未吃的“二十四小时烧烤”店。
理8班长跟他俩最契合的就是一样爱吃,且能吃。
等消灭完烤串儿后,已经差不多十点,由于方向不同,他们在小吃街尽头一左一右道了别,他俩往西,班长往东。
时间在脚下溜走,到达化缘小区方拾也继续朝着西走,蓝鹤停在原地几秒随后拽了下肩上的书包带子开始迈步。
“哎?”
“哎?”
蓝鹤扭头看见月光下的许隙深,两张脸在有些暗的空地上面对面地对望。
“你怎么在这?”蓝鹤往他身后看了看,“白鸽送回来了?”
“没有没有,我来拿白鸽落在这的东西。”许隙深解释。
“啥东西还要大晚上特地回来取啊,买不着吗?”蓝鹤说。
“这个确实不好买,我们那里也有的,但是不够了,忘记补了,”许隙深挠挠头,“这不急用嘛。”
蓝鹤点点头:“那你是拿完了还是正要去?”
“拿完啦,要回去了。”
“那快回去吧,拜拜。”蓝鹤挥挥手。
“拜拜。”许隙深看着挺急,摆摆手就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蓝鹤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看着模糊甩起衣角凌乱的背影,睫毛下垂盯着地面看了许久,直到零零碎碎的风吹枝叶声掠过树的缝隙传递到耳朵里,她才恍然无趣似的转身朝前走。
单肩搭着的书包被扭来扭去的身体带动,随着来回的动作颠簸,落地响起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环境里一下一下的敲着,百无聊赖的持续到东门,蓝鹤抬头看,月亮隐没在了云层里,她也慢慢地被吞没进恍惚的无人情境里。
钥匙插锁打开,蓝鹤进门,整个客厅里有窗外夜灯洒进来的微弱的光,投在地板上。她换了拖鞋几步踩上去,影子出现,浅浅淡淡的延伸向沙发处,胳膊一个用力,书包被摔进沙发,她又走到餐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或许是烧烤吃得多了,她就是觉得渴,几大口喝完,将空杯子放置在桌面,一声轻响后,她啪的打开灯。
这下比任何地方都要亮了,她满意地坐在沙发与客厅桌之间,反手给书包扯过来,拉开拉链掏出课上布置的作业,摊开后就拿起笔去掉笔帽开始写。
看题与做题之间间隔的时间取决于题干的长度,看完题干就下笔写,每次思考也就好几秒,手下的动作整得好像不管它对不对似的。
写到脖颈僵麻,才丢开笔皱着眉捏脖子转动放松,她起身拿衣服进浴室,很快,室内便氤氲一片,水流声不绝。
呼呼的轰响停止,蓝鹤吹干头皮用毛巾卷着发尾坐到沙发上,陷进沙发靠背,头发被捋到肩头,有一缕黏在一起露出毛巾的包裹,正无人发现的朝干净的睡衣上滴着水。
似困倦似无聊的样子,她眯着眼盯纯白色的天花板,不知过多久,掠一眼桌,瞥见了一本“俄”书。
她挺直腰前倾伸长手臂拿起那本书,翻开看起来。
夜色在窗外铺天盖地,独栋小楼房里灯光下坐着的身影略显孤寂,可是又安宁平静。小小的一团缩起,脚挂在沙发边沿,因曲腿的原因清瘦白皙的一截暴露在空气里,灯光泛着暖调,偌大的房间冷清,连颜色都填不满角落。
左耳边扑腾着窗玻璃的细碎声响隐约,蓝鹤沉迷在纸页里的瞳孔被惊颤,她猝然回看,瞧见两只飞蛾在撞击,紧挨着,谁也不让谁,好像空气是黏连着,它们分不清彼此,可能朝夕也辨不清,在这样的团起来的暗灰色的茫然里。
她起身穿拖鞋来到窗边,看着奋不顾身、异常执着的两只,白色的翅膀好像掉着粉,她垂着的手捻捻指尖,滑溜溜,其实什么都没有。
她面色空白,缠着发尾的毛巾终于落地,哗——一声,将窗帘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