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撒欢》个文盲

2、江襄遥

　　蓝鹤坐在教室里，左手撑着下巴，仰起头看向窗外的天，今天的阳光挺亮，比起连日的阴暗，这简直是一种恩赐。
　　她坐在门边靠墙的第二排第三个座位，困得快受不了，眼睛合起又睁开一条缝，合起又睁开一条缝，最后终于有些撑不住了，头猛地一沉。

　　“叮铃铃——”
　　啊，上课了。

　　她顶着一张倦脸偏头看着刚回桌的同桌，给了他一个眼神。
　　“这节英语。”同桌瞬间会意。

　　掏出英语教材，抬眼，身形高挑的美女老师就站在了讲台前，蓝鹤看着英语老师惯常地扫视了一圈。
　　“All right, now open……”

　　她又垂下眼，视线落在课本上，上午最后一节课，实在熬得很，眼皮止不住地打架，肚子都在抗议了……
　　“蓝鹤！”

　　耳边一声厉吼，蓝鹤顿时清醒了三分，浑身一震想都没想地就站了起来。
　　“上午最后一节课了，都撑不住了是吧！眼睛就是睁不开是吗！非得在我的课上打瞌睡是吧！”英语老师一脸的严肃，语气的平静中压着怒，盯得蓝鹤的大脑更是昏沉，视线也更不清晰，眼前直飘忽。
　　昏沉飘忽的都犯浑……

　　“……对不起，”蓝鹤实在歉意得很，使劲闭了闭眼睛，双手摊平举了起来，“老师，我感觉我的灵魂在飞升。”
　　英语老师的眼睛越放越大：“我可以让你的身体也飞升”。
　　“真的吗？老师。”蓝鹤一脸情真意切的期待。
　　同桌趴在桌上伸脖子仰起头，捂嘴憋着笑看着蓝鹤，觉得他的同桌又开始神智不清晰挑战起英语老师上课时的耐心极限了。

　　英语老师盯着她，手往下抽出讲台桌洞里的一根圆润润的粗木棍子，看着得有七十多厘米长，举在英语老师的手里相当渗人，那还是当初从蓝鹤那收缴来的，一直放在讲台没挪过位置，蓝鹤差不多都给忘了，这下突然出现她顿时哆嗦了：“老师，老师，我回来了，我的魂儿回来了，不需要身体的召唤，一点也不需要了，我一点也不需要啊！”
　　英语老师握着手里的棍子晃了晃，蓝鹤眼珠子也跟着晃了晃。

　　“你不是想飞升吗？我在给你的身体机会。”
　　“老师老师，什么机会，那哪是机会，那是下了地狱被大刑伺候啊，我就是觉得人应该踏踏实实的，在陆地上好好待着就行了，我这个人特别容易满足，那种超出精神之外的我就不需要了，再说了，我一天不上您的课我就难受，哈哈哈，我老难受了！”

　　周围的同学一阵交头接耳，起初只是肩膀剧烈地抖动，不知道哪个二货不小心乐出了声，整个班的同学顿时都笑成了一片。
　　无比的热闹与轻松。

　　英语老师上课时再严肃遇上蓝鹤她也绷不住，蓝鹤又怂又能的样子让她对蓝鹤总是气不起来，她手撑着讲台也笑起来，为了保持严肃低下头之前还瞪了一眼蓝鹤。
　　“那你现在精神了？”
　　蓝鹤回：“那是相当啊。”

　　英语老师还是没绷住，手撑着讲台笑得停不下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发颤：
　　“那你坐下！”
　　蓝鹤笑倒在课桌上趴着，是真彻底精神了。
　　“正好给你们一个个的都醒醒神儿！上课！”英语老师努力抑制住嘴角，一会儿后重新拿起了教课本……

　　高二下学期已经开学一周，放学后的蓝鹤又有些神情恹恹，她拖着步子慢慢晃着，抬头看了看天，没有风，只有冷。
　　方拾从走廊出来，看见蓝鹤背着个黑色书包正抬着头站在前面不远处，他走过去站在蓝鹤边儿上。

　　“饿不行了吧？”
　　“你觉得我这是饿吗？”蓝鹤依然保持着抬头的动作，将头偏过来看着方拾。
　　“当然是！”方拾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儿，他就知道，这就是饿了，而且，饿得狠了。

　　蓝鹤被方拾带进一家小菜馆，点了两份烧肉加一个青椒鸡蛋。
　　现在正是饭点，菜馆里人有点多，周围很嘈杂，基本都是午休的打工人来这休息聊天，顺带抽抽烟。

　　烟味儿太大了，方拾叫了打包，他和蓝鹤都不喜欢烟味儿。两个人跑到老地方，一个废弃小型图书馆，位于学校南边居民楼里墙边的一块小地方。
　　蓝鹤刚坐到椅子上，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食盒盖，把三份菜摆好。

　　方拾把俩人的书包搁在空的另一半桌面上，抬眼看了看室内，还是空荡荡却又安心的老样子。
　　这个图书馆是他俩之前高一盛夏时无意间发现的，那时候正好图书馆的老板在锁门，蓝鹤瞧见随口跟老板聊了几句，聊了才知道这么小地方居然是个小型图书馆。门边的墙面全是痕迹，离地面近的位置还有黑灰，上面是划痕和字迹，有的位置还露出了水泥。
　　年久的回忆感涌上心头，他俩当时对视一眼就笑了起来。

　　老板要换个地方生活了，这个小地方本来也就是个存书的地方，老板正要给书卖掉，也不会再在这住，蓝鹤问这个房子的产权人是谁，嘿，还就是那个老板，蓝鹤当时就说能不能租给她，她想要这个小地方，老板特痛快，跟蓝鹤签了，还说随时可以退租。
　　小图书馆有两层，上面还可以住人，虽然他俩并不在这住。

　　俩人闻着菜冒出的气味拿起筷子迅速各夹了其中一份食盒里的一块肉扔进了嘴里嚼了几下。
　　方拾：“啊，肉咸了，齁得慌。”
　　蓝鹤：“嗯，油太多，腻嗓子。”

　　俩人扒两口饭又迅速各夹了另一份食盒里的一块肉扔进了嘴里，嚼了几下。
　　方拾：“老。”
　　蓝鹤：“嗯，老的……还能凑活。”

　　“嗯，这炒蛋还不错。”蓝鹤又夹了块青椒鸡蛋尝了尝。
　　“你哪家炒鸡蛋都说不错，”方拾也夹了块炒蛋，“全饭馆差不多都是一个味。”
　　两人一番点评，吃完了所谓又齁又油还又老的菜盒，蓝鹤拿出纸巾一抹嘴，剩下半包递给了方拾，他也放下了筷子。
　　反正时间还早，他俩也不急，吃完直接摸了卷子出来做。

　　蓝鹤和方拾就读三中，蓝鹤在理7班，方拾在理8班，俩人仅一墙之隔。
　　第一节课课间，蓝鹤坐在座位上看着同桌给的武侠小说。

　　——同桌江襄遥，脑子好，爱分享，是个金庸迷。金庸先生的作品没有他没看过的，没有他没买过的，对于江同学来说，花再多的钱都不为过，这以后都是珍藏品。
　　江襄遥经常幻想自己拥有传奇又跌宕的一生，自己是个浪迹江湖，惩恶扶贫的侠士。然而，对于自己注定只会是个当代才子的人生只能深深地表示遗憾……所以他经常跟蓝鹤探讨“江湖”上的一些“奇闻异事”，上蹿下跳地点评加批判某某某，毕竟蓝鹤在他的眼里是个在“江湖”上混迹的人。
　　对蓝鹤，他是格外的崇拜与……羡慕。

　　曾经有一次，蓝鹤顶着半张脸的伤来上课，江襄遥激动坏了，抓着蓝鹤就是一通问。是不是激战厮杀了？战况如何？肯定胜了对不对？对方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被打地趴地上了……最后蓝鹤给了他一个“对，没错，就是你说的那样！”的眼神制止了他的后续追问。
　　蓝鹤看得沉迷其中，正忍不住内心侠义翻涌，班级里突然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拖动坐椅的地板摩擦声。

　　蓝鹤抬起头，看见了已经正襟危坐的全班同学以及站在讲台旁边一脸凶神恶煞的教导主任。
　　蓝鹤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她笑了起来。
　　“贺致！别以为你寒假干得那些事儿就那么过去了！给我打扫演播大厅，打扫干净，结束我检查！”教导主任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坐在教室中间排第二排第二个座位的贺致一通吼。
　　“……”

　　贺致一张俊脸立刻就急了，那倒了霉的演播大厅那么大，自己打扫完不得累得少半口气！但是他不敢当着威严的教导主任的面反驳，毕竟他确实是干了那么些事儿的。
　　蓝鹤顶着一张不怕事儿大的笑脸来回看。

　　“蓝鹤！”
　　蓝鹤和全班同学登时又被吓了一跳，蓝鹤收了笑容瞪着把手指转了个方位指着自己的教导主任，严肃的话语紧接着向她砸过来：“你别笑，下次说不定就轮到你了！”
　　蓝鹤看向一脸目瞪口呆屁股刚离开座位正悬空着的贺致，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希望能给你点安慰。”

　　“平衡了……心里平衡了心里平衡了！”贺致合起嘴巴转过头，一屁股坐到了板凳上靠着后座不动了。
　　室内一片哄笑，教导主任甩着胳膊大步走出了教室。

　　“贺致，你寒假又干嘛了，打架了吗？”江襄遥在一片闹哄哄中趴在桌上伸着脖子喊了一句。
　　“还不是隔壁高中那帮傻逼！”贺致想起来就来气。
　　“哎，你下次打架能不能告儿我一声，我去给你助威！”江襄遥还是趴着，但是看得出来比较激动。
　　贺致扭头对着江襄遥刚要大吐为快，还没来得及出声，上课铃声就响了，物理老师拿着教课本走进了教室，大家只好闭嘴，乖乖听课。

　　下课之后，蓝鹤跑了一趟小卖部，她站在货架前扫视一圈随便拿了一盒巧克力棒和几根烤肠，还有几瓶热牛奶，到收银柜挨个扫码付钱后，拎了个红色塑料袋就往回走。
　　周围同学还挺多，在逐渐暗沉的氛围里很是熙攘，她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

　　她拐进一条小路，走了一会儿，前方过来一个个子蛮高的身影，纯白色的衣服几乎跟周围地面和树枝上的雪融为了一体，但因大步快速的晃动，在昏暗还没亮起夜灯的小路上莫名的有些晃眼。
　　蓝鹤没有停顿地顺着小路向前走，在即将与对方擦肩而过时，路旁的白炽灯倏然亮了起来。
　　蓝鹤快速眯起眼，在适应灯光的照射后睁开眼睛，瞥见模糊白皙的小半侧脸从身边滑过。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才顿了顿停了下来，她侧身看向已经看不见刚才那个身影的小路尽头……很静，只有不远处有些朦胧混杂的说话声。
　　一阵强冷风吹过，她冻地一缩，搂紧衣服转身跑回了教室。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空气中尽是湿润的暖意，风流带来花草的香气扑进鼻腔，让人身心舒爽。
　　耳边树叶哗哗，仿佛晴空万里。
　　但此时风中似乎出现了不合时宜的东西，飘飞的毛絮好像长了腿，正蹦蹦跶跶地朝蓝鹤这边过来，下一秒两条小细腿蹬在空中接连甩中了她的正脸，让她一阵激灵。

　　“不好意思蓝鹤，手没拿稳！”
　　耳边传来同学的道歉以及他手中抓紧塑料袋的摩擦声，蓝鹤睁开眼，咧起的嘴猛地闭合了，她坐在教室里吹着方拾给她做梦用的小熊□□小风扇。

　　蓝鹤从美好的幻想中醒来，她偏头看着那个把袋子不小心往她脸上甩的男同学，她伸出手，男同学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小零食。
　　狗屁的春回大地，她愤恨地往嘴里塞了个小饼干。

　　眼下这种情况就是憋着，憋着，憋着等冬天过去……
　　她快憋死了。
　　一个上午就在憋闷中度过了。

　　午休的时刻，蓝鹤手插兜晃悠悠地在学校里溜达，还有十分钟上课，完全来得及，她不慌不忙。
　　“噼里啪啦啪啪啦——”
　　蓝鹤一低头，踩着个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丢弃的塑料瓶子，她勾手拎起来随手扔在了不远处的大垃圾桶里。
　　“哐当！”

　　里面传出与硬物撞击的声音，蓝鹤不甚在意，只要不是砸到谁的大脑门儿那都不是问题……转回头，她看到一个同学从对面过来，还没看清就移开了视线，但她又觉得不对劲儿，她转回头再次看向那个走过来的人……
　　我操！

　　蓝鹤瞬间就跟被点了穴一样愣住了，脑子停下不转了，脚也动不了了，她瞪个眼睛平移……结果人已经非常从容地从自己的身边走过了，连个眼神都没给。
　　蓝鹤全身绷紧一个急转，平时立正稍息向哪转都没这么标准过，她一脸震惊地继续瞪着眼，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她才缓过神来低下头看着没有青草的青草地继续愣神。

　　她攒着一股无名火，一步跨两个阶停都不带停地跑上了五楼……冲进教室后“咚”地一声坐在了座位上，双手握着拳把胳膊压在了桌面上，头还倔强地抬着。
　　江襄遥正勾着头扒着桌洞里下午第一节课要用的卷子，还没扒着就被这闷重的一声惊得磕到了头。

　　江襄遥摸着撞到的地方揉了揉，苦着脸抬起头看见了旁边一脸怒气的蓝鹤，怎么了这是？蓝鹤这人向来冷静，谁给她气成这样了？是学校里来大人物儿了？
　　哎我靠！
　　江襄遥此刻的嘴脸堪称猥琐，他正要假意宽慰实则打探军情般的往蓝鹤那儿凑……

　　“叮铃铃——”
　　“……”他无了个大语翻了个白眼，一脸萎靡看着向来喜欢卡点进教室的化学老师，非常无奈地挺直了腰背。
　　一低头，哎，卷子还没找着呢……

　　下课铃声响，走廊上便出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蓝鹤坐着没动一把掏出手机发了个微信消息。
　　人好玩儿：91，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
　　91：或许是你梦中的小螺旋桨吧。

　　人好玩儿：……什么玩意儿？认真点儿！
　　91:请解迷。

　　蓝鹤看着方拾发的消息，思绪陡然变得有点飘儿，那什么小螺旋桨是初中时有人给她随便玩儿的。
　　那时候午休期间她拿到手之后就双手对上用掌心捂着螺旋桨的细棍子迅速地搓了一下，小螺旋桨便从错开的手心里飞了出去，飞出去没旋多高，就掉了下来，很不尽兴。

　　她就再搓，飞，掉，再搓，飞，掉，再……方拾当时搁旁边看着都无语了，这他妈要搓到什么时候？
　　方拾正要劝蓝鹤歇歇，他好放松放松眼睛，站累了都，还没坐的地儿。方拾耷拉的眼皮向蓝鹤前边抬了一下，眼睛瞬间睁圆了，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

　　“哎！怎么回事？”
　　“……”

　　校长手捂着被蓝鹤搓飞的螺旋桨砸到的头一脸惊疑，瞪着个眼睛手哆嗦指着蓝鹤欲言又止地嘴动了好几次，最终长叹出了一口气。
　　“校长，您，您假发……掉了。”蓝鹤不怕死地站在原地提醒了一遍。

　　方拾睁圆的眼睛只持续了两秒后又恢复了原状，在校长转移视线瞪向他的时候，微微一笑以示了安抚顺带撇清了自己。方拾就带着这样的笑看向了蓝鹤，蓝鹤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她飞速走到校长面前，一把把缠在假发上的螺旋桨愤怒地摔在了地上，夺过凌乱的闪耀着一层油的假发，手指抖着插进发丝来回捋了捋，在校长“和蔼亲切”的目光下，戴在了阳光照耀下一圈光亮的地方，双手左右前后滑了滑，找了个最英俊潇洒合适的位置，给它按在了校长圆润饱满发光的头顶上。

　　完工之后，蓝鹤后退一步鞠了个标准90度的躬，转身昂首挺胸地用眼神示意方拾“快走”地跟逃命似的跑了。
　　这是个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每次想起来脑海里都飘逸着那油顺的假发发丝。

　　蓝鹤情绪本来有些激动，但马上又泄了气，迷都不给解了坐在教室里眯瞪着空气，瞪着瞪着，眼前飞速掠过好几个同学之后，她才醒过神儿来。
　　走廊上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一天天的净出神，方拾还在隔壁一脑门子问号……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一个班跑了几圈后体育老师就和别的老师去了校长那商量什么什么事，同学们自由活动都跑到了体育馆里头该干啥干啥去了。
　　蓝鹤觉得无聊，没去体育馆溜出操场去了食堂，还没到，离着食堂差不多有十几米远，她笑了起来，停下了。

　　前面站着一个穿着米色羽绒服的女生，站在台阶下堆满雪的小花坛旁。
　　蓝鹤实在是忍不住要笑，这人要是一旦碰上了，她就得一直碰，还得变着花样儿的碰。
　　正上课时间呢都能碰上。

　　白鸽正站在食堂外头等人，视线离开食堂随意地瞥了眼前面，就看到了脸上带着不善笑意的蓝鹤笔直地站在那儿。
　　她微蹙起了眉。

　　蓝鹤就在那儿站着，也不急着进食堂，她眯眼看了眼天，而后又半垂着眼皮盯着白鸽。
　　食堂大门口走出两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外面同样套着长款羽绒服，黑色的，正目的明确往小花坛走了过去。
　　看样子，那人是在等他们。

　　两个男生走到白鸽跟前不知说着什么，把其中两个打包盒塞到了白鸽手里，自己手里还捧着好几样吃的。
　　好家伙，开灶呢这是！

　　随后不知道又嘟嘟囔囔个什么往右边一栋楼的方向走了过去，白鸽过程中也没说话，只跟走之前偏头看了一眼蓝鹤。
　　蓝鹤挑眉看着那人走了之后，掏出手机快速点了几下，然后一扬头冲进了食堂。

　　人好玩儿：下课来食堂。
　　91：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