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效现实》谦来野

8、第 8 章

　　饭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三菜一汤，很丰盛。叶邵吉退出去大门，再次看了眼门牌号，这是自己家无误。
　　邵小琴端着一盘清蒸鲈鱼，从厨房走出来，见到叶邵吉呆站在那里，招呼道，“进来啊，洗手吃饭。”邵小琴用一个红色的大发夹。随意将长发盘起来，露出一段修长的脖子。她没化妆，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她脸上有几条极细的皱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叶邵吉将书包放到柜子上，关了门，“怎么今天有空做饭。”
　　邵小琴平常是不做饭的。并不是她不擅长，与之相反她厨艺极佳。但她不常做饭，她讨厌弄脏她的指甲。
　　“今天心情好。”邵小琴哼着歌，将鱼肉摆上桌。
　　昨天打了一晚上麻将，财神爷降临似的，把把赢，再加上经常碎嘴的男牌友得了梅毒，她能不高兴吗？
　　叶邵吉饿了，夹了一块儿浸满汤汁的红烧肉，就着从半个脸盆大的碗里扒拉一大口米饭吃下去。香得他连舌头都想吞掉。他都忘记了，上次吃邵小琴做的饭，是在什么时候了。
　　邵小琴见儿子闷头吃饭，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她饭量小，筷子没动几下，就吃饱了。她一边看儿子吃饭，一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将烟夹在自己两指之间，用一只粉色的打火机将香烟点燃。她熟练地吸了一口，静静地吐出一股白色的烟雾。
　　她还记得这小子跟个小豆丁似的在自己怀里吃奶的样子，一转眼现在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时间过得真快。
　　“前两天大半夜你跑出去干什么了？”邵小琴难得像个家长一样主动问他的事。
　　叶邵吉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想，前两天的夜里，不就是和顾家寅在海边的时候吗？那天晚上，顾家寅第一次吻了他。想到这里，叶邵吉表情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他刚想解释，一张口就被米饭呛得说不出话。
　　邵小琴哈哈大笑，“不会是见女朋友去了吧？”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她一边笑，一边给叶邵吉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喝了水的叶邵吉终于止了咳嗽，可脸和脖子被憋红了。
　　“不是。”叶邵吉否定道。虽然顾家寅在追他，但顾家寅并不是他女朋友。
　　“你的撒谎技术比你姐还差，你姐约会的时候，还知道拿学习做挡箭牌，”邵小琴将即将燃尽的烟头掐灭，眼神敏锐的像一只狐狸，“一晚上没回来，你们做坏事了没？”
　　叶邵吉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自己亲妈讨论这些话题。他将口中的肥肉嚼胡乱嚼了嚼，什么味儿也没尝出来，就咽了下去，“他不是我女朋友。”
　　“哦，”邵小琴点点头，话锋一转，“你还没追上人家？”
　　邵小琴不想干涉子女的感情生活，不过叶邵吉的姐姐叶邵依在这上面吃过亏。等她回过神来，叶邵依都把结婚证领了。到了叶邵吉这里，她不得不生出一点警惕之心。
　　叶邵吉不知道该怎么和邵小琴解释，她所谓的“女朋友”其实是个男的。他没有主动追求人，自己是被追的那个。
　　叶邵吉不想正面回答，扒了两口饭，敷衍道：“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现在还没追上手啊？”邵小琴想到什么，用猜测的语气道，“你还没告白吗？你不会是人家说的，那个什么‘舔狗’吧？”
　　叶邵吉不说话了。
　　亲儿子沦为“舔狗”，当妈的肯定不高兴。为了照顾叶邵吉的面子，她特意缓和了语气，“喜欢就去追，别一声不吭等着女生来告白。要主动。”学习什么的她不懂，谈恋爱这块倒是可以当一回老师。
　　叶邵吉将嘴里的肉咽下去，眼神从邵小琴的脸上移开，转而盯着蛋花汤里的紫菜，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没在追他，是他在追我。”
　　他最近被顾家寅每天的求爱电话，短信，还有昂贵的礼物和鲜花弄得头疼。
　　“哦，那女孩人怎么样？”邵小琴来了兴趣，“性格啊，家庭啊，你可别随便跟个外地人跑了。”
　　“他是本地的，”叶邵吉老实说，“他挺任性的，有时候有点儿矫情，不过人品很好。家里挺富裕的。”
　　这女孩听起来性格不好，邵小琴直觉儿子压不住她，心中默默给她扣了50分。邵小琴又点了一支烟，“她怎么跟你告白的？”
　　“他天天给我写诗，送花。”
　　“每天都送？”
　　“嗯。”
　　还挺坚持，看来有几分真心。邵小琴默默又给她加了1分。
　　“答应她呗。”邵小琴得出结论，“你要不喜欢她，早就拒绝了，不是吗？再说，谈个恋爱而已，不合适就分了。”
　　为什么还不拒绝顾家寅？
　　刚开始，叶邵吉是不敢拒绝顾家寅的。这小子敏感又脆弱，万一受了刺激跑到楼顶怎么办？后来顾家寅天天来医院蹲他，叶邵吉不想拖着他，于是耐着性子，委婉地告诉顾家寅自己和顾家寅是两个世界的人。
　　顾家寅不理解他为什么一天要打三份工，他不理解为什么顾家寅一件衣服要五千块钱。
　　两个人不合适，从家庭到性别。
　　哪知道自己这一番拒绝的话，到了顾家寅耳里竟然成了“真诚的告白”，顾家寅继续我行我素，礼物和鲜花不要钱似的往叶邵吉身上砸。
　　“喜欢就谈，别这么快生孩子就行。”邵小琴说，“我可不希望这么快做奶奶。”
　　有人陪伴他的感觉是很好的。老实说，叶邵吉并不讨厌顾家寅的电话。
　　难道真像邵小琴说的，自己喜欢顾家寅？

　　——

　　十一点半。
　　顾家寅的晚安电话准时到达。
　　叶邵吉接通了他的电话，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晚上好！”顾家寅的声音充满元气，像条忠诚的小狗。
　　“晚上好。”叶邵吉说。
　　“嘿嘿，”顾家寅傻笑两声，接着用搞怪的声音道，“今天叶邵吉喜欢顾家寅了吗？喜欢请按1，不喜欢请按小数点后300位。”
　　叶邵吉被他逗笑了。
　　理智告诉他，今天必须要和顾家寅做个了断。他不能犹犹豫豫地拖着顾家寅，这样太不负责了。他要把顾家寅推开，两个本不应该认识的人，终将回到各自的轨道。这对两人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心底发出了微弱的声音：“答应他。”
　　那道声音微弱，但却不容忽视，它在说：“答应他。”
　　“嘟——”电话那头的顾家寅听到一声声响，他不可思议道，“你……，你干了什么？”
　　“我按了‘1’。”
　　“嘟嘟嘟——”顾家寅那边挂了电话。
　　“啊！！”顾家寅像只大猩猩一样，在家里大喊大叫，要是有个树藤，他肯定立刻荡起来了，“他答应我了！他答应我了！”
　　“怎么了？怎么了？”照顾顾家寅的老太太，穿着睡衣就赶过来了，她焦急地敲顾家寅房间的门，“家寅，这么晚不睡，怎么了？又在读诗吗？”自从顾家寅上次想不开后，她就十分注音顾家寅的精神状况。她坚持早发现，早治疗的基本原则，将类似“自残”的行为，消灭在萌芽之中。
　　顾家寅开了门，跟中了五百万彩票似的，兴奋地将老太太抱起来，“姨婆，他答应我了！哈哈哈！不行，我要去找他。我现在就要去！”
　　“什么？”老太太晕晕乎乎的。
　　顾家寅小心将她放下来，一阵风一样跑出了家门。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老太太在他身后大声喊道。
　　半个小时后，顾家寅出现在了叶邵吉所在的小区门口。
　　这是个很老的小区，楼房盖得矮，最高也就六层，因此没有电梯。小区基础设施老旧，基本都是属于“缺胳膊少腿”的“半残”状态。绿化倒是弄得不错，就是落了一地的叶子还没人扫，风一吹，真是说不出的荒凉。
　　这样一个小偷见了，都会绕道的地方，居然还有门禁。
　　夜色浓重，门卫大爷无聊地刷着抖音。
　　“叔！”顾家寅抓住铁门上的栏杆，急促道，“快给我开门！”
　　门卫大爷被突然窜出来的小伙子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上的手机给摔了。他没好气道：“大半夜的想干什么呀？你是我们这的住户吗？”
　　“我有急事儿，”顾家寅说得很快，“没时间解释了，我要进去找我男朋友！”
　　“啥？”门卫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邵吉脑袋一热，接受了顾家寅的表白。他像醉酒一样，满面通红，正期待顾家寅的回应，就被挂了电话。
　　叶邵吉一愣，顾家寅手机没电了？
　　叶邵吉紧张地等待顾家寅给他回电话。他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可椅子上有钉子一样，怎么坐都难受，他换了几个姿势，还是不舒服。叶邵吉索性站起来走走，房间小也没什么好走的。叶邵吉又蹲在地上，腿弓着，鸵鸟一样脸埋在腿上。
　　怎么就答应顾家寅了呢？叶邵吉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铃铃铃——”
　　屏幕上赫然是“顾家寅”三个大字，叶邵吉冷静地接通了电话，“喂。”
　　“我在你家楼下。”
　　叶邵吉连忙下了楼，他两步并成一步，一出楼道就看到了和他一样，将手机举在耳边的顾家寅。
　　顾家寅一路狂奔，出了一身汗。他的脚上是一双黑色人字拖，下半身套着一件家居宽松灰色运动裤裤，白色的棉质T恤不知道蹭到了哪里，有好几道显眼的灰尘。这样的他实在可以说得上狼狈，他将手机放下，和叶邵吉对视。
　　他曾经以为，自己表达能力很强，无论在什么场合他能用诗句表达自己的感受。但他错了，真正动心的时候，他成了哑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顾家寅咽了口口水，喉结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滚动，“我挂完电话就来了。”
　　“哦，”叶邵吉将手机插进牛仔裤的口袋，“打车来的吗？”
　　“嗯。”
　　“花了多少钱啊？”
　　该死！我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叶邵吉暗骂自己。
　　“85块。”
　　顾家寅主动走到叶邵吉面前，拉住了他的手，“我来找你，你高兴吗。”
　　“高兴。”叶邵吉紧张得不敢抬头。
　　顾家寅很满意这个答案，他挑起叶邵吉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我也是。”说完，他轻轻地吻上了叶邵吉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