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效现实》谦来野

2、第 2 章

　　叶邵吉终于找到一个车位，可前后都有车，位置窄，他的皮卡不好停。
　　副驾驶的孟凯将头伸出去，“后面是辆‘别摸我’，你小心点儿。”
　　孟凯是叶邵吉的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叶邵吉考上了本地一家专科医学院的护理专业。孟凯成绩差，没钱读民办，毕业后就没在读书了。
　　混了几年，孟凯有了些人脉，业余时间带着叶邵吉摆摊挣点小钱。孟凯卖荧光棒之类的小孩子的玩意。叶邵吉卖盆栽。
　　“知道。”叶邵吉心里有数。他十六岁就开始碰车了，就算那辆“别摸我”擦着他的车屁股，他也能毫发无伤地停进去。
　　孟凯为他精湛的技术吹了声口哨。
　　两人解了安全带，下车搬东西。
　　孟凯手扒货厢侧板，脚一瞪踏板，猴子似的翻进了皮卡的货车厢里。先将放在车厢底部的板车，递给下面的叶邵吉。
　　叶邵吉将折叠的板车展开，又接过孟凯递过来的巨大的箱子。两个一个在车上递，一个在下面接，配合默契。很快便将车上的货，转移到了板车上。
　　两人将货拉到了商业街，下午五六点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出摊了。两人寻得了位置，就把货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摊位。
　　刚摆好就有人过来问价了。一个短发，穿热裤的女孩问，“小哥哥，薄荷多少钱一盆？”
　　“美女，随便看哈！大的十五，小的十块。”叶邵吉边将印着微信和支付宝付款码的牌子戴到脖子上，边回答客户。
　　“好养活吗，”女孩问，“多少天浇一次水啊？”
　　“好养，现在天热，五天浇一次。冬天的话，十天浇一次就行。”叶邵吉见她心动了，开始推销，“家里养薄荷最好了，摆阳台驱邪避煞。放办公室也行，提神醒脑。”
　　“还有这功能？”女孩惊讶。
　　“当然。”
　　女孩当即掏钱买了两盆。
　　孟凯那边也开张了，围了一群孩子。七八点的时候，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两人忙得脚不沾地。叶邵吉大概算了一下，买出去了四十盆。看着微信余额不断增多，叶邵吉心里乐开了花。
　　客流量少了，两人终于有时间喘口气了。
　　孟凯给叶邵吉递过去一根烟。叶邵吉接过来，两指夹住，伸过去示意孟凯给他点上。孟凯笑了笑，给他点上了。
　　叶邵吉平常是不抽烟的，原因很简单——没钱。身为一个护士，抽烟的危害他是知道的，抽烟把身体抽烂的人，他数都数不过来。为了过点瘾把身体搞坏，划不来。他算过一包便宜点烟要十几块，一个月抽两包也要三十几块。不抽立省百分百。所以他只在社交场合抽烟。
　　“最近实习怎么样？”孟凯弹了弹烟灰。
　　“马马虎虎，”叶邵吉说，“每天就是换药，学习。”说到实习，叶邵吉想到，今天给他读诗的矫情小胖子。
　　他心里想到顾家寅，居然真的看到他了！
　　顾家寅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外面披了一件黑色外套。他拿着手机看导航，前后左右，比了半天，终于找对了方向，匆匆走了。
　　这家伙在干什么？大晚上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穿着病号服，像个精神病一样到处溜达。
　　叶邵吉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难道又想不开了？
　　叶邵吉心用力跳了一下，将烟头掐灭，对转头孟凯道，“凯哥，你帮我看一下摊子，我去去就回。”说完，向顾家寅走的方向跑去。
　　等叶邵吉跑过去的时候，顾家寅连影子都不见了。
　　叶邵吉冷静下来，要不要报警？可是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自己并不能确定，顾家寅真的要去自杀。
　　叶邵吉站在路口，东南西北，顾家寅会去哪里？不，不能这样想。如果自己要自杀会去哪个方向？
　　叶邵吉灵光一闪，罗江大桥！
　　叶邵吉往罗江大桥的方向拔足狂奔，生怕自己晚了一步，那小胖子就想不开，跳下去了。

　　顾家寅看了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半。
　　桥上的护栏被花里胡哨的霓虹灯装点，黄色的光映在顾家寅的眼睛里。顾家寅抬起长腿，试图爬到护栏上。他身子胖，又因为亏了气血，没什么劲儿，因此爬得十分吃力。折腾了几分钟，他终于坐到了护栏上。
　　护栏下六十米是静静流淌的罗江河。黑夜里，黑色的江水暗流涌动，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要吸引什么陷入其中。桥边风大，吹得顾家寅眼睛酸涩，他眯起眼睛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好安静。
　　耳边是风声，顾家寅闭起眼睛。想象自己在一个巨大的溶洞里，天地之间就他一个人。溶洞里凭空出现一颗心脏，如同长在人的胸腔内一般跳动，每跳一下，心脏便涨大一分。
　　心脏越长越大，越长越大，最后那颗心脏大声说，“别跳啊！”
　　顾家寅睁开眼睛，气喘吁吁的叶邵吉像那颗凭空出现的心脏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叶邵吉跑得满头汗，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去擦了。此刻的顾家寅就像悬崖边上的鸡蛋，只要轻轻一推，就会粉身碎骨。叶邵吉逐渐恢复了呼吸节奏，他不敢再说话，他只是紧张地看着顾家寅。
　　“你怎么在这？”顾家寅先开口打破沉默。
　　叶邵吉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他咽了口口水，实话实说道：“我在附近摆摊儿，正好看到你，不放心就跟过来了。”
　　顾家寅轻笑一声，不再看他，而是望着看到不尽头江水。他的处境是十分危险的，他的左手受了伤，整个身体仅靠右手的抓在护栏上的力量支撑。顾家寅那个身型，再加上那股虚弱劲儿，掉下去是早晚的事情。
　　叶邵吉胆战心惊，搜肠刮肚地想安慰人的话，好让那小胖子从桥上下来。这可真是太为难叶邵吉了，他们这样的人，遇见难事儿，扛过去就行。不被人笑话就好了，哪有人会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五岁的时候就明白，哭闹不能换来别人的同情，只会得来一个狠辣的巴掌。
　　冷风吹在顾家寅的脸上，让他感到一阵快意。他一点儿都不害怕，跳下去又怎么样，无非就是一个“死”字。死又怎么样，人生来不就是要死的吗？活了这么久，他也没有得到很多乐趣。他受够了背叛和孤独。
　　没想到到生命的最后，只有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护士在他身边。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顾家寅问。
　　“叶邵吉！”叶邵吉大声告诉他，“我叫叶邵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