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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土匪窝的春天过去了 ...

  •   某主义实在容易掉脑袋,林平湘讲完之后就把报纸撕下烧了,李青石觉得毁了林平湘的墨宝实在可惜,张小松却说:“不可惜,主义就是要变成火的。”
      何月升忍不住道:“哎,这话说的,小松咂,你平时是不是在装傻?”
      张小松气愤:“我不傻!你干嘛说我傻!”说着就要哭。
      韩江流一踢何月升:“你这犊子!”,然后赶紧把张小松拉进屋子,给他盛了一碗肉:“吃,别听他放屁。”这才哄的张傻子眉开眼笑。

      大家围着燃尽的火堆坐了,各自盛了狼肉,捧着碗吃起来。林平湘看灵心大师捧着一条狼腿大快朵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李青石趁机道:“平湘,花和尚很有趣的,你多呆两天,就知道他有多好玩了!”
      张小松含糊不清:“对哩对哩,大师还会武功呢,平湘哥可以和他打一打。”
      林平湘咽下嘴里的肉:“不了,我准备后天就走。”
      大家马上都不说话了,一起抱着碗看林平湘。
      林平湘有些惭愧,他放下碗,认真道:“我在这里住了四十天,你们待我很好,谢谢,我永远记着你们。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就先走了。”
      众人沉默不语,灵心大师突然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平湘,你想好,这番走了,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
      林平湘坚决道:“吾国军人,只有战死沙场和回到故乡两条路数,我早就想好了。”
      张小松掰着手指数了数,悄悄问:“平湘哥,若你没有战死沙场,也没法回到故乡呢?”
      林平湘一愣:“那我……这,这怎么可能?”他想了想,认真道:“你是说出国吗?那我离开时就带一罐故乡的泥土,再带一些故乡的种子,走到哪儿种到哪儿,这样无论走多远,身边都是家乡。”
      众人皆沉默,何月升趁机一拐李青石,李青石被戳的“嗷”一声,只好哼哼唧唧的开口了:“那什么,你先别南下,我……我还没请你吃糖呢!我知道有好多好吃的点心——”说着扒着指头数:“趵突泉的杏仁糕听说加了趵突泉水,姜家饼铺的糯米糕一绝,金门糕点最好吃的是豆沙糕,泰康的油茶加了青红丝和玫瑰酱,一大南货栈的果子——”
      何月升叫起来:“哎哎!人家叫天南货栈!那招牌是竖着的,“天”字写得上下有点儿开,你这没风情就把“天”字读成“一大”了?白教你了!”
      李青石见小心思被人说破,急得满脸通红:“就你懂,就你清楚!”
      何月升一晃脑袋:“那是,你何爷老济南嘛。”
      韩江流插嘴道:“我说哈尔滨“老鼎丰”的月饼——”
      李青石一瞪眼:“去你妈的,谁问你了?”
      灵心大师举起狼腿:“诸位,诸位施主,不要吵,不要吵,阿弥陀佛。”
      众匪哪里听他的话,吱呀怪叫、急头白脸的闹作一团。
      林平湘微笑着看岳王山众匪打闹,这种热闹是他在家里没见过的,热烈又有趣。众匪打了一阵就饿了,重新找到自己丢下的碗开始吃饭。李青石没有去摸碗,他歪着头,用一双狗眼瞅林平湘。
      林平湘觉得有趣,故意叫他:“李青石。”
      李青石连忙摇尾巴:“昂?”
      林平湘:“等我们下次见面,我请你吃米粉,你请我吃……就是那什么一大南货栈的果子。”
      李青石狗尾巴耷拉下来:“哦。”
      何月升提醒他:“老石儿,天南货栈在院西大街路南,“瑞蚨祥”对面,别找错了。”
      李青石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林平湘又道:“你若吃不惯米粉,就带你去吃药王街的“甘长顺”。”
      李青石萎靡不振的点点头:“昂。我……我还想……”
      林平湘:“什么。”
      李青石扭捏道:“我能看看你的枪吗?”
      灵心大师直念“阿弥陀佛”,何月升狠狠翻了个白眼,韩江流默默捂住张小松的耳朵。
      李青石一脸小媳妇样:“就一眼,看了就不惦记了……你的枪好嘛……”
      林平湘听罢,从枪套里拿出枪:“过来。”
      李青石赶紧屁颠屁颠的过去了,小心翼翼的蹲在林平湘身边。
      林平湘一把将他拉到身侧:“过来,教你个全的。我给你拆一遍枪,再教你怎么打的准。你看这里——”
      韩江流又把张小松放开了:“哎呀妈呀,还真的是枪!”
      灵心大师双手合十,嚼着肉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在林平湘噼里啪啦的拆枪声里,岳王山众人吃了顿团圆饭。狼肉微咸,吃起来还不错,大家嚼着肉,直言“比过年还痛快”。林平湘默默听着他们为了一顿肉欢呼雀跃,不知在想什么。
      李青石趁机问:“平湘,你遇到狼了?”
      林平湘平静道:“嗯,不知怎么过来的,好像在躲什么人,那狼认识枪,我怀疑和当兵的撞上过。”
      李青石咬着牙把引狼的灵心大师和赶狼的官兵都骂了一遍,又讨好道:“平湘,我前两天在山里看到野鸡啦!我给你逮一只来玩玩?”
      林平湘看了他一眼:“你别去了,养养你的皮,我去吧,位置告诉我。”
      李青石大为感动,快乐的忘乎所以,乐了一阵后担忧道:“不行啊平湘,万一那狼又回来呢?”
      林平湘感到自己被低估了:“我有枪,怕什么?”
      李青石觍着脸道:“你要是不带我去,就带小松子一起去吧,他不碍事的。”
      林平湘好奇:“他有用?”
      李青石一拍胸脯:“有用。”
      林平湘:“他跑的快吗?”
      李青石:“你跑的比他快就行,他又没什么用。”
      林平湘:“……我和何月升一起去,路上谈一谈欧美文学。”
      李青石:“什么沤面……卤面?”
      林平湘:“……没什么。就是西方的文学。”
      李青石大喜过望:“你给我说呗!我西北的!”
      林平湘:“……不必了。”

      吃完饭,林平湘与何月升有说有笑的走了,留下李青石刷碗洗锅。李青石洗完餐具,拿出杀人的气势在岳王庙门口劈柴火,劈完后又跟韩江流聊了一会儿哈尔滨“老鼎丰”的月饼,听到“老鼎丰”是江南点心之后大声嘲讽起来。
      韩江流不甘示弱:“你奶腿儿的,小何说的那啥一大二大的也是南方点心,浙江人开的,你得瑟啥?不如吃烤地瓜。诶,我说黑龙江的冻梨——”
      李青石立马走了。
      他围着岳王庙转了一圈,灵心大师正抱着张小松,拿着木炭在院墙上写诗,李青石没理他们,独自倚坐在岳王庙的院墙上,迎着太阳闭上了眼。
      忽然,他听灵心大师悠扬的念起来:“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李青石掏掏耳朵,心说这花和尚又在念什么稀奇古怪的酸诗?但还是支着耳朵用心听了。
      灵心大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句他知道,玉门关在甘肃敦煌,他骑着马去过那里,敦煌尽是黄沙,是没有柳树的,无论多少笛子都吹不来春风。
      李青石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他感到心中无可奈何的命运如一座高山,矗立于灵魂之中,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过去的生活混杂了将来的生活。
      未来是绝望的,这片土地上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死人,无边无际的。
      不如,去南方?
      在某一刻,一阵脚步声从远方传来钻进来他的耳朵,惊醒他心里南飞的燕子。他睁开眼,看见林平湘穿着那熟悉的白衬衫西装裤,高挽了衣袖裤腿,拎着一只长尾野鸡兴冲冲的向他跑来。
      “李青石!你看!”
      他的脸上、头上粘着杂草,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满是泥土,但这都掩盖不了他的鲜活。那一刻他像是偶然光顾人间的神明,又像是守护神山的少年。他是那样的生机勃勃,明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鲜活的林平湘举着野鸡,快乐的叫道:“李青石!你看我打了什么?”
      李青石揉揉眼,野鸡?春天的玉连山是不会有这样肥的野鸡的。
      一定是春天过去了。
      一定是春天过去了……

      林平湘带来的野鸡模样漂亮,尾巴又长又亮,五彩斑斓的。李青石把鸡接过去抱了起来,高举了让大家观摩。张小松平生最爱艳丽的东西,见了野鸡高兴的扑过来,请求李青石不要宰它,踮着脚轻轻摸野鸡的羽毛,结果被鸡啄了一口。张小松愣住了,接着捂着手大委屈的大哭起来。众匪见张小松哭鼻子,嘻嘻哈哈的想说几句俏皮话,被林平湘拿眼一瞪闭了嘴。
      灵心大师道:“诸位施主莫慌,让贫僧收了此兽。”
      李青石把鸡往怀里一带:“你想吃啊?想吃就直说。”
      灵心大师连连摆手:“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韩江流突然嚷起来:“哎呀妈呀!小松手破了!”
      只见张小松的右手虎口处冒出血来,看样子是被鸡啄了块肉。林平湘皱着眉从口袋里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蹲下系在张小松的手上:“我背你下山看医生?”
      张小松缩缩脖子,看一眼李青石。
      林平湘斥道:“看他做什么?”
      张小松低下头:“一会儿就不疼了,不去看医生。”
      林平湘狠狠剐一眼李青石:“这伤口还得缝针呢。”
      李青石心说我又怎么了,就和我欺负他似的,撅着嘴暗中用肩膀撞一下韩江流。
      韩江流“哎呦”一声:“别急嚯!我带他下山,我外国人儿能找个洋医生,还不会被抓。”
      林平湘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把张小松举起来放在韩江流背上:“去吧。”
      韩江流背着张小松往灵心大师身上靠:“那啥,大师我走了?”说着伸出手来,把指头并在一个搓了搓。
      灵心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干干净净的来,清清白白的去。”
      韩江流又往李青石身边一拱,李青石只好掏出两张票子塞到他手里:“你个财迷,快滚快滚!”
      韩江流兴高采烈的走了。

      两人走远了,灵心大师悄悄溜到李青石身边,把野鸡抱过去搂在怀里,慈爱的摸着它尾巴毛。林平湘还是担忧张小松被啄掉一块肉的手,何月升安慰他,哥几个都受过伤,没粮没药都能活下来,不用担心。就看咱们李魁首,让玉连山的地痞流氓们三天一小大五天一大打,不也拍拍屁股就活蹦乱跳吗?
      林平湘说那不一样,张小松是小孩,受点伤就容易落残疾。李青石哈哈大笑,说自己有一次在晚上抱小松子,把他磕大门上了,咚的一声巨响,门都掉下来了,他不也没事?
      何月升大惊:“毛哥儿,原来是你干的滚蛋事!”然后大吼一声:“那你怎么不赶紧修?老子敞着门睡了半宿,脸都丢尽了!”
      林平湘对他这种只关心自己的行为很不满:“那个,敞着门冷点没事,但小孩这么撞一下可是要人命的。”
      何月升大叫:“老子可是光着腚敞着门睡了半宿!第二天全让人看见了!这以后还怎么娶媳妇?”
      林平湘:“………”
      李青石大笑起来,何月升扑过去就打,灵心大师赶紧用大乘佛法施以教化:“何施主别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灵心大师的佛法还不如他的武艺管用,他左右劝了半天屁用没有,李青石和何月升还在打架,灵心大师干脆把鸡往岳王庙里一扔,一手一个将两人扯开。只可惜这鸡一放下就展开翅膀,直往横梁上飞,三人怕鸡跑了,也顾不得打架,张着胳膊去捉鸡。鸡可比人灵活多了,三人围住堵截、上蹿下跳,期间李青石还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三人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连鸡尾巴都没摸到。林平湘倚在门口看热闹,没想到岳王山区区三人就能乱成一锅粥,真是大开眼界。
      最后,野鸡踩着李青石的脑袋飞到了横梁上,蹲下抱了窝,三人这才哭丧着脸求助林平湘。
      林平湘笑道:“好了,你们闪开。李青石过来,在墙边蹲下,我踩着你上去。”
      李青石乖乖蹲在墙边,双手抱头,手掌放在耳朵处张开。林平湘忍不住笑:“这么熟?”说着退后一步,快速向前冲去。他在李青石背上踏一脚,然后借力一跃,又沿着墙边向上走了两步,再一跃跳到横梁处,反手抓住那只正在闭目养神的野鸡往下一掷。灵心大师个子高,一抬手接住了:“武当的纵云梯?”林平湘点点头:“略懂。”说着从横梁上跳了下来。
      何月升鼓掌:“武当的功夫好啊!一从袖里青蛇去,君山洞庭空水云!”
      林平湘拍拍身上的尘土:“我师父用这招可比我漂亮多了,可惜一身武艺,还是抵不过枪林弹雨、坚船利炮。”
      何月升长叹一声:“何如把此入深番,为国沥尽匈奴血!”
      林平湘黯然:“南宋之时,国之不国,难怪紫清真人有这样的感慨。只可惜——”他把目光转向庙中的岳飞泥塑:“只可惜,英雄堪恨复堪怜。如公少缓须臾死,此虏安能八十年!”
      李青石和灵心大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鼓掌:“说得好啊,我们也这么想!”
      何月升回嘴:“你俩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吗?我说的那一从袖里青蛇去,林老师儿说的那为国沥尽匈奴血,是紫清真人白玉蟾的诗,白玉蟾是南宋人,所以林老师儿又说英雄堪恨复堪怜,是想起岳飞岳爷爷啦。”
      李青石挠挠头:“我们也是那个意思。”
      何月升:“滚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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