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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凡尘北(二) ...

  •   42.

      “清吟,宫中发生什么事了么?”
      秦怀音望向宋清吟。

      她总觉得,全程由太后主持招待宴会,而皇帝连一面都不露,是有些不太对劲的。
      更别说太后那身装束以及庄重的冠帘,不像是后妃的打扮,更像是在朝前听政时才这样穿,下朝后顺便来宴席接风没换……

      宋清吟眉眼垂低,不自觉停下脚底步子,她耸了耸肩,很是沮丧。
      “父皇他生病了,因此宫中事务现在都是皇祖母在代为处理。”

      “父皇前一两个月忽然生了重病,大家都以为是受的风寒之类,虽然开始看着便很严重,但有御医调理,总觉得无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可没想到这病来势汹汹,愈来愈烈,过不久,父皇一躺不起,再也无法处理政事。”

      “我几次想要进殿里看看父皇情况,都被太医请了出来。我晓得这是祖母的意思,不然谁敢拦我?她怕我被传染病气。可我也真的担心父皇呀。”
      “宫中气氛因父皇这病也整日阴沉沉的,我在宫里待不下去。”宋清吟朝秦怀音勉强露出个笑容,“所以其实最初到你们拂仙宗也有想调节一下心情的打算啦。”

      “不过本以为回来后至少能见父皇一面呢,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宋清吟当宫里这么催她回来是因为父皇要醒了,结果只是祖母怕她在外逗留太久会有危险。
      在大殿中,宋清吟左探右望也没见到父皇的半个身影,几乎瞬间便感到泄气,后来是祖母与秦怀音开始聊天,她才重新打起几分精神。

      把堆压在心底的忧愁吐露出来后,她怕秦怀音担心,很快收拾好心情摆摆手:“哎呀,没事,走吧。”
      宋清吟又继续抬步,带着秦怀音朝她的住处走去。

      此时跟在她身后的秦怀音反而陷入了回忆与思考。

      拂仙宗里,方萍舟提起宋清吟时,秦怀音没想起她,就有原因是她后来的结局导致的。
      宋清吟前世死得太早,在秦怀音的脑海里留下的痕迹很少。

      秦怀音又顺着结局追溯到最初,才记起,宋清吟的父皇,也就是现今这任皇帝,上世也确实死了,还死得十分蹊跷,不晓得是不是正因为这场重病。

      皇帝突兀一病死,连继位圣旨都没来得及传下,宫中便乱了。
      各方人马都动起邪心,想要争夺皇位,宫变发生。最后的胜家,秦怀音没记错的话,还是宋清吟的太子皇兄。

      按嫡长子的身份来讲,他是正统,而他也的确是夺位的最终赢家,即便如此,他也没放过对他根本已是毫无威胁的宋清吟。
      原因无他,仅仅是先帝子嗣稀少,除他外,先帝便只有宋清吟这一个血脉女儿了。

      太子认为斩草需除根,毕竟凡尘北历来朝代王风开放,女皇帝也并不少,他必须杀掉宋清吟以保证自己的帝位,所以宋清吟被他下令处死。

      这些事,前世秦怀音还是过好些时日才知道,渐渐就被她遗忘,连宋清吟这个人也差点没了印象。

      然而这几天秦怀音与宋清吟相处得很好,且她已经记起,秦怀音就不太想再让宋清吟落得前世如此的下场。
      可要怎么做呢?

      好像一切的变故都始于宋清吟父皇生的病。

      如果弄明白皇帝的病是怎么回事,再研究怎么治好,让皇帝不死,那么或许就没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了?

      秦怀音若有所思地开口,宋清吟苦恼她一股脑把烦心事说完后局面变得尴尬沉默,正想开个话头打破,又听秦怀音说话,忙寻声瞅去。
      “你父皇生的是什么病?”

      见秦怀音问的还是关于之前的话题,宋清吟提起劲来。
      “我也不知道,皇祖母不让我看,父皇偶尔有清醒的时候,在屋子里面叫我放心,可也不敢让我去看。”

      “但我有听御医讲过父皇无法好转并非病重,而是因为这是个怪病,他们没法找出源头,无处下手。”

      “怪病?”秦怀音心想,是有多怪?
      “那之前,宫中可有发生什么怪事?”志异奇闻中,怪事似乎总跟怪病联系在一块。

      “皇宫里,怪事还少么?不少故事都有了许多年了。”
      皇宫里总会死人,哪怕活人也出不去,怨气自然深重,一些传闻宋清吟从小听到大,她显然被吓过许多次,回想起些故事细节,抱住的手臂还不自觉冒出鸡皮疙瘩。

      不过她也知道秦怀音这么问,肯定有道理。宋清吟转回话锋:“你觉得与怪祟有关?好像是有可能,他们估计也猜到过,可惜苦于不知如何处理吧!”

      “你父皇身边,不是有好些能人异士的么。”那几个护送宋清吟的大能不就正是?

      “他们懂修炼懂剑术,但抓祟除怪这件事上说不定真比不过你,你可是灵女,也厉害。”

      谈话间,二人已经到达宋清吟的寝殿。宋清吟拉秦怀音进屋,推关上门,坐到床边,开始回忆。
      半晌,她灵光闪现似的一拍腿,抬起头看向秦怀音。

      “哎呀,我差点忘了。倒真有个我小时候就听过的,近些日子竟然越发像真的了。我想修仙习得一些法术,也有这点原因,小时候被吓怕,长大就想要防身。可惜我没灵根学不了。”

      “以前我听说冷宫里死过位娘娘,死后因怨气不得往生,每夜徘徊在宫中各处,到处找人,叫着个名字。”
      “只是我没有亲身经历过,还是我的丫鬟和我说,她一连好多天听到有个女声在屋墙外哭,口里在叫囡囡。后面她说越来越猖狂,晚上都睡不好,我还让她在我屋里住了几日。”

      “因为我没听见,其实仍旧不太信…我也不太敢信啦,毕竟若她真听见了,岂不说明那鬼东西夜夜都在我殿外游荡么?听得多吓人啊。所以我只当她精神不太好,幻听罢了。”
      “接着我也不太关注了,你一问,我一想,竟还真能对上!好像她跟我说时,正就一两个月前的时候,父皇也是那会儿生的病!”

      看来,说不定皇帝的病真与这东西有关。

      “我去拂仙宗时她没跟在我身边,这些天或许在殿里有新的发现。”宋清吟讲着,便朝屋外传召来个小丫鬟。

      丫鬟扎着两个圆圆的发包,很老实的模样,身形不瘦有点圆润,可见在宋清吟这被养的挺好。
      她不太敢多瞟秦怀音,眼神就直跟在宋清吟身上,一下不转的,等候主子发话。

      “棋儿,我不在时,你可又听到什么了吗?”

      “之前主子在时,我也只是偶尔会听到女人自言自语的声音,而且还断断续续的,但始终没停过。主子走这些天,我睡得反还沉些,什么都没听见。”

      “咦?我走后反而听不到了?”宋清吟模模糊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也没多想。

      那厢秦怀音道:
      “既然我在宫中作客,若真有邪祟,我就要帮忙驱除,只也不知你说这东西是不是你父亲怪病的病因。先且看它今晚出不出现了,否则我定要抓到它问个明白。”

      “那我明日尽量还是去求见到父皇好了,这样你也能更方便探查。”宋清吟提议。

      “好。”

      —

      露重的深夜,哪怕门窗已掩得很紧,仍是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咯呲”轻声发响。

      宋清吟没有睡着,盯着大门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会有什么东西闯进来。床上隔了层帷帐纱帘,没有让她获得半分安全感,反而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加朦胧而莫测。

      她今日和秦怀音在一块,入睡前总觉得隐约听到些什么,起初还没多想,越睡越泛起阵阵冷汗。
      这莫非就是棋儿所说的女声?宋清吟越听越觉得像,每回都是棋儿和她说,她还是第一次真的亲耳听到。

      她害怕打草惊蛇,不敢多动,只好悄悄推了推身旁的人。
      秦怀音于是睁开眼。

      不太分明的女声,秦怀音也已经听到了,不过她似乎没有宋清吟敏锐,是在后半夜才察觉的。

      “囡囡、囡囡……”
      这女声果真是不停喊着人,像在叫小孩子的乳名。

      神奇的是,呼唤的声音听起来渺远,睡下时又仿佛就响在耳边,贴的极近,睁眼时身旁空无一人。

      秦怀音掀开帷帐,迈到门边,那嘶哑尖涩的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指甲擦过墙体般刮过耳膜,手臂上瞬间漫开片鸡皮疙瘩。

      “囡囡……”
      女人遍寻不得,开始发出哀哀的哭泣,浓郁的愁恨包裹了整个夜晚。

      秦怀音的耳朵贴在门上,却越听越觉得挨近,忽然,一串似哭似笑的声惊雷似的在耳边炸响,哪怕是秦怀音,也不由竖起浑身汗毛,整个人结结实实木了一下。
      女鬼竟然跟着她贴到门边,哭叫时卷出的气流,与风声,透过细窄的门上竖缝,吹到秦怀音耳下的那块皮肤。

      秦怀音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搓搓脸,好消去半点那毛骨悚然的感触。

      怕什么,上辈子就见得多,这辈子骷髅妖魔也都通通见过了,再多一个也不稀奇。
      要敢面对面硬碰硬,秦怀音可不担心自己,只是这种声波攻击,还是太作弊了。

      为了不让女鬼再继续如此影响她,秦怀音决定主动出击。再者,不只是她,宋清吟光听着声音也受不了了。
      那女声大抵见吓到人,吟吟地笑了好会儿,才从门边离去,秦怀音暂时没管她,返身回去递给宋清吟一沓符纸。

      “拿着,这个保平安。我现在去抓她,你就待好了,房间里比外面安全,我不叫你,你不要出去,知道吗?”
      秦怀音轻声嘱咐,看到宋清吟乖乖点头,她便推开门,又替宋清吟严实掩好,听到锁门声才转头望向外面。

      秦怀音没看着女鬼,但清透的月光下,一切印迹都分明可见。
      地上是一对对纷乱无章的脚印,看得出来她在此处逗留很久,最后朝远方离开,拖出两道长长的水痕。

      这女鬼是从湖里爬出来的不成?
      秦怀音边猜想,边握紧灵怀,顺痕迹追去。

      结果追了片刻,秦怀音发现愈走愈远,周围荒无人烟,等到水痕消失,才反应过来被耍了,她现在所处之地是御花园,哪儿有湖?
      女鬼既然都是水色脚印,说不准是个水鬼,那她藏身之处绝不会是无水的御花园中!最后通向这里,只能说明是女鬼故意引她来这,实际目的是——

      秦怀音灵光一现,屋里的宋清吟!

      她立刻往回跑,唯恐慢上一步就找不回宋清吟了。但按理说女鬼也应当晓得她不会毫无防备就把人留在房中,难不成女鬼有把握一定能将宋清吟带出来么?

      秦怀音心思急转,脚下步伐也一点不慢,待她风风火火赶回宋清吟寝殿,却只见大喇喇开着的屋门。
      里面没有人,床上的被褥还保留着人离开前的样子,不是很乱,看样子也并非是女鬼闯入把她掳走。

      莫非是宋清吟自愿要跟女鬼离开?

      秦怀音想再踱回门前看看有没有新的水痕,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而这回,八成因为女鬼要掩藏行踪,有好几个方向都留下了淡淡的潮湿气味,一时无法得知女鬼的真正去向,秦怀音有些犹豫。

      “哒哒、哒”。

      光脚湿湿踏在地面时,会发出的声音。
      甚至因为有水,同时沾上沙尘,只听着便感到那种黏连、冷湿的触感。

      秦怀音脑袋一嗡,高强度的警惕让她立时对这情况有所判断,有人在她身后!
      她回头转身,眼眸锐利如浸刀光。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
      她剪了头短发,若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个清秀的男孩儿,可身上那条漂亮的绣裙昭示了“她”的身份。

      她静静地立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了,甚至或许刚刚让秦怀音发现的动作,只是她故意弄出的。

      她似刚从水里出来,浑身湿透,湿哒哒的水滴从头发上、衣服上滴下来,很快在地面聚起小小的一滩,那双孩子的脚,一走便留下很长的水印。

      小女孩转了转眼珠,像眶里镶了两颗乌漆漆的黑琉璃子,没有光,歪头瞧她时,那脖子越来越往下倾,直至要断坠下来时,她用手捂住嘴,羞涩地,“咯咯”笑出声。

      —

      宋清吟眼睁睁瞧着秦怀音从面前走出去,尽管手里死死捏紧保命符,也仍是止不住的害怕。
      想起秦怀音的嘱咐,她赶忙跑过去把屋门锁上,生怕女鬼见了缝钻进来似的。

      宋清吟拉上帷帐,钻回被子里,把整个人捂成个粽子,强迫自己闭上眼。

      她没想到故事里的鬼竟然是真的,而且就每晚在她殿边徘徊,今晚还差点撞上,也是见了世面了!

      皇宫里死的人确实也蛮多,前朝今朝加起来,光冷宫里疯魔自尽的就不少。
      宋清吟心想,那那么多含怨而死的男男女女,难道成鬼的就今晚这个?别的地方是不是还有?多不多呢?要是多的话,秦怀音得一个个抓到什么时候!且更不晓得哪个才是导致父皇病重的原因了!

      宋清吟一路思想跑偏,忽然听到敲门声,她顿了顿,刚被捂暖的身体温度好似也瞬间冷却些许。
      她疑心自己听错,又仔细放低呼吸,安静听了会儿,敲门的声音却没顺应她的期待停止,而是再次响了起来。

      “清吟,我把那只鬼处理掉了,现在你可以放心让我进来啦。”
      宋清吟本打算不予理会,没想到外面传来的竟是秦怀音的声音,她这才想起她还锁了门,秦怀音要想进来没她开的确不行。

      再者,鬼……不都是直接穿墙而过的吗?
      ……虽然不晓得今晚这只有没有这样高的道行,但鬼总归不会这么有礼貌吧?进来还要特意敲个门?

      还有保命符呢,不怕。
      而且秦怀音也说,她不叫自己,自己就不出去,现在外面的秦怀音也说事情解决了,那她叫自己开门,完全是没问题的呀。

      “来、来了。”
      宋清吟清清嗓子,轻快地下床拉开门栓,她仍有所防备,只拉开道小缝,见面前的人确是秦怀音,才逐渐推开。

      随着月光毫无保留地洒入,秦怀音的身形越发清晰,宋清吟的心却没有随之更加平静,而是莫名地,“咚咚”打起大鼓。
      感觉心脏猛地窜到嗓子眼,一下子开始疯狂地跳动,吵嚷到耳膜发痛,喉腔被堵住般,愈急促地喘着气,就反而愈呼吸不过来。

      “秦怀音”的手极快地扒住宋清吟立时想要关闭的房门,她乌黑的眼珠一转,歪头露出笑容,问宋清吟:

      “怎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9号补18号更新,11点39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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