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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霓裳衣(四) ...

  •   32.

      秦怀音和喻灵愿难得安稳平静地在他母亲的墓前度过前半夜,到后来,不知怎的,秦怀音梦中画面一转。

      再睁眼,仿佛也被周身骤降的温度冷到般,秦怀音两扇睫先颤了颤。
      漫天的雪花迷了双眼,落到脸上、肌肤上,化成冷冷的水珠。

      这样适应了片刻,面前的景象才慢慢清晰起来,雪落得小了。
      秦怀音看见一个青绿色衣服的背影正单膝跪在地上,面色冷淡、透着厌恶的蘅上玉就站在她身前。

      “我容你在拂仙宗待着,而未让你离开,已是开恩,你怎还敢与应远产生龃龉?如今你害得沈应远无法继任灵脉之位,你就终于称心得意了吗?”

      秦怀音第一时间还没想起这是什么时候,听到蘅上玉的问话才猜出她现在梦到的应当是上世灵脉考验之后的事。

      上次也梦到过来着。
      秦怀音记起。

      前世,沈应远不知为何在考验过程中受了重伤,伤及灵根难以恢复,即便灵脉证典相距不久,他还是放弃了继承灵脉之位。
      而蘅上玉一心怀疑是秦怀音因想当灵女故意而为,当即将她送上雪峰顶,罚她在雪峰顶上跪了三天三夜,差点让她也毁坏灵根。

      梦中,“秦怀音”猛地抬头朝蘅上玉看去,她恨声开口:“灵脉证典未能开启,你怎能知此届有无特殊情况,会不会是双灵脉!”

      “秦怀音”乌黑的发在风中狂舞,甩回颊边,粘在唇角。她形容狼狈,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亮的吓人。

      “又若确是一真一假,明明双方家中皆已是死无对证,你又怎知我才是这个冒牌货?”
      “分明我出生那日也是众人亲眼所见,灵脉石亮了,指示的是我,也是所有人都看见那日异象,天光大亮,分明不可能作假!”

      “可他呢?!他本就比我晚生一年,偏偏又多年后才来拂仙宗相认,中间有多少可以动手脚的时候!即便灵脉石对上他时也亮了,可谁看见他出生那日也有吉兆!?”
      “你们如果看到,如何会不记得?天象伪造不了,就算定要分个真假,假的也不会是我,只会是他!”

      “荒唐,还敢顶嘴!他当初上山才多大!九岁,懂个什么?事实也证明,他说的没有假话。”

      “秦怀音”闻言,唇角勾出笑容,带着讽意:“他岁数小没有错,那你们就认定,你们亲手从村庄里抱来的我就有错是么?”

      她的话让蘅上玉厌恶神情都一顿,“秦怀音”接着说:
      “难道他不懂,他身边就不可能有人教唆吗?他说他五岁侥幸活下,自此独自生活,那么小的孩子究竟要怎样才能手上不带半分茧子,白白嫩嫩长到九岁!”

      “秦怀音”清楚地记得,她初见沈应远那天,他的手甚至还被吕青竹夸过嫩滑。
      如果他一人生活,必然事事亲为,需要早早就学会种菜砍柴做饭等等活计,这么小又这样摸爬滚打过来,身上没伤疤都是幸运,为何会连几块茧子都没有?

      蘅上玉脸色越来越差,显然对“秦怀音”一次又一次的反驳挑衅失去耐心,他猛地打断她:“够了!一派胡言!宗门已对你好了十年,而亏欠应远那么多,你不该处处想着与他争抢竞争。你得到的东西还不够多吗?”

      “可我这十年来得的东西,确不如他回来这八年的多,他回来后我这八年受的苦,也不比他前九年的少!”
      “秦怀音”声嘶力竭,望着蘅上玉的眼神似能淌出血一般的恨来。
      “仅凭他后来,仅凭他看样子可怜,就能断定我才是这个冒牌货了吗!!!”

      秦怀音默默凝望着自己很久,哪怕重来后她心境变化许多,已经不在乎灵脉和名誉、能力等其他身外之事,现在目睹此情此景,也不由从心中升腾出几分说不上来的情绪。

      不过,秦怀音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
      她前世确实怀疑过沈应远,但哪怕到了上辈子最后,秦怀音也没能有时间去探寻二人身世的来龙去脉。

      现在秦怀音是真的有点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了。

      “没想到秦仙君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实在难以得见,一时忘乎所以,看了许久忘记避开,真是失礼。”
      秦怀音身后踱出个熟悉的人影。

      短短时间内,喻灵愿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不沉郁时,唇角未语已带三分笑,秦怀音闻声转头,对上他那副假惺惺的眯眯眼笑脸儿。
      他语气听上去万分亲昵调侃,但其实实际上只是想膈应她而已。

      “你见过的次数少了?”秦怀音瞥他一眼,上辈子他俩互相敌对,不知道见过多少她受伤的时候呢,现在在这惺惺作态。“又不是谁都没狼狈过。”
      喻灵愿这种的时刻可也不算少。

      喻灵愿没理她,只瞅向梦中的“秦怀音”,她被蘅上玉的威压压得被迫跪在地上,背却挺得笔直,怎么也弯不下去。
      那双倔强的眼睛死死盯住蘅上玉,黑玉的瞳孔中,充斥着不甘和怒意。

      他心中冷哼了声,真是笨蛋。
      前世的她这时候还对拂仙宗抱有幻想呢,一心只想证明自己,抢夺灵脉之位,哪怕被冤枉被陷害,也只想得到所有人认可,殊不知拂仙宗压根不做人。

      “这是我父亲给我留下的东西,我不想给他,他凭什么要和我抢!”忽然,角落处响起个清脆的童声,年龄听上去不大,却包含了无数委屈和怒气般的,声音颤抖。

      喻灵愿微怔,视线已经投了过去。

      跪在那的小孩最多不过十岁,他身旁还有个男孩,但对方是站着的,岁数明明看着应该差不太多,却也能瞧出站的小孩比跪的体型更强些。
      那瘦弱的小孩,正是喻灵愿自己。

      他的手里死攥着一只哨子。他父亲早亡,那是父亲亲手送他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

      “我喜欢你的哨子,我就想要,你就得给!”
      叔父之子身上还有伤,八成是刚刚和喻灵愿打架打的,但没有打赢,脸上青肿东一块西一块,还放狠话,跋扈嚣张的不得了,被宠坏了的人不懂得反省,管他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别人的。

      “喻灵愿”自然不肯,他转头盯了他片刻,猛地起身就想朝他冲去,叔父之子吓得往后退好几步,生怕他又把他按着打。
      魔尊叔父伸手拽住“喻灵愿”的衣领,狠狠把他掼在地上,“喻灵愿”还没趴稳,兜头就受了一鞭。

      “我没有错!我就是不想给!你们是故意的,凭什么抢我的东西不许我反抗,还要罚我!”那声音恨到极致,怨气恨怒似乎能溢出似的,回嘴一句,就是一鞭。
      喻灵愿睫羽轻颤。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秦怀音,前头心里刚讽完秦怀音前世是个心存幻想的笨蛋,谁想自己很快就被扒了个底掉,他也不过是个不信叔父二人会有那么恶毒的蠢货罢了。
      要是认清现实,这时候早就不会大喊大叫了。

      前世很久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两个都没认清这个道理。

      “喻少主,你也挺可怜的嘛,论狼狈程度,彼此彼此啊。”秦怀音笑嘻嘻凑过来,回怼了他先前的话。

      喻灵愿心中满是腹诽,面上笑容也还挂得住,不经意间,他口中话锋一转:“看得也够久了,你这蝴蝶真是个好东西呢。”

      秦怀音本就是梦中灵体到达他的魔宫,怎会还同他做了梦中梦,又同时把他牵涉进来,甚至看到他童年时的事迹?
      他想就知道,如此奇怪,定不只是他也在做梦那么简单。

      喻灵愿上过一次秦怀音的当,这回就不那么容易了。

      “你我的故事,我不愿意说,你也不会讲,结果你那只破蝴蝶,却把所有的东西都给编出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喻灵愿说话时似笑非笑,秦怀音胸前辫子上别着的蝴蝶结被看得动了动,她伸手护住。

      “真是护主心切,见我与你下葬完成,它怕我趁你是灵体无反抗之力出手暗害,连忙以你我记忆编织‘梦境’,想要将我们困在此处。好厉害啊。”

      不过,他说了这次不会动她,就是不会动,虽不能保证以后,这只蝴蝶也还是杞人忧天了。
      喻灵愿戳穿的一瞬,面前的景象便毫无征兆地变幻,雪峰顶的大雪凝滞在空中,魔宫内通明的灯光倏地黯淡下来,一切颜色飞速地逝去。

      回到那棵白花树下,他们二人仍在那新埋的土包前站立,喻灵愿瞥向她,似还想说什么。
      然而秦怀音的神识依旧没有停留,天旋地转间,喻灵愿的身影也渐渐远去。

      她回到自己睡过去的屋中,这场梦总算结束了,怀中的黑猫也被惊醒的秦怀音弄醒,它瞪起圆溜溜的绿眼朝她看了几下,又自顾自地缩回去开始舔爪。

      窗外已经放亮。

      与此同时,亲眼见秦怀音消失在面前的喻灵愿也有些怔愣,感觉对方真变成幽魂一样,还挺来无影去无踪。
      喻灵愿垂眸想了想,她会做梦是以灵体来到他所在之地应该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两次来,说目的地是魔宫也没问题,但两次其实他都在旁边,他感觉这梦就是冲他而来的。

      刚刚在墓前,他能够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魔气。
      魔气在魔族身上,自己都已然习惯,能让他嗅出的必然是在他人身上,刚刚他身边只有她一个。

      这魔气极其细微而隐秘,若非他靠得极近,连他也闻不出。
      而且他在发现后有意观察,那似乎……就是他的魔气。

      这样而来,秦怀音能做关于他现实的梦来到他身边也不奇怪了,因为魔气想要回到归属人体内很正常,她实际上是受到了这缕魔气影响。

      喻灵愿也不知自己是何时遗漏了一缕魔气,他放开神识探查,花了段时间才缕清楚,那是他在仙剑大会受伤时魔气不稳而出走的。
      重生后的修为不如从前,不好控制,什么时候掉了东西都不知道。

      那缕魔气极其轻微,并没有被发现,在后山游荡时碰到只小猫尸体,于是夺舍进入体内,成功化身成一只魔气幼猫,因有层实打实肉//体的掩护,难以察觉。

      这只魔猫后来被秦怀音带走,养在了她的身边。
      喻灵愿弄清来龙去脉,思考片刻,仍没决定把它收回,既然这丝魔气是他的,还在秦怀音身边,现在他知道了,以后借它做什么事还不方便?

      留着有用。
      他转了转眼珠,停留在母亲的墓前,沉默地凝望几息后,喻灵愿离开了这里。

      —

      说来也怪,庞容风的体质真有些倒霉,蘅上玉被秦怀音气得吐血几回,庞容风就是看个热闹去扶他几下,结果蘅上玉恢复得还行,庞容风倒是突然重病躺床。

      秦怀音从梦境中回来后,从方萍舟那儿得来的这个消息,听着时就心想要去瞧瞧师叔。

      “哎呀,昨日在你山脚下等着的人原来是屈清袖啊,我下山时看见他被人拖走了,我还真以为是你堆的雪人呢。”
      玉牌里,方萍舟那边不断地蹦出新消息,玉牌一亮一亮,泛着碧绿的润光。

      “他身上伤没治,修为就剩筑基,剑道已破,再怎么修炼也于事无补了,屈清袖自己估摸也清楚,被拖去峰顶受刑时没反抗,心如死灰一样。”

      方萍舟的语气还透出几分唏嘘,要知道她还看过当初在天衍峰罚秦怀音的屈清袖,那时他还意气风发,如今这般不过都是自己造的孽。

      秦怀音没做评价,她还记挂着庞容风的事:“我下去探望探望师叔吧。”

      “好啊!那我也来!”方萍舟高兴道,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别峰的人了,成天往秦怀音这边跑。

      秦怀音动作快,不久就到了庞容风门前。她看见他门口堆了不少弟子们送来的东西,大多是药物、补品,师叔的人缘的确一向是挺不错的。

      她敲门后推门而进,叫了声“师叔”,可把庞容风乐坏了。
      他还躺床上,虽然在病中,但收拾的很是齐整,露在人前也依然体面,自己脸上也不见什么愁容。

      “呀,我想起来,我得叫你师祖了,你还叫我师叔可都不合适了,咱们这是什么辈分呀!”庞容风打趣道。

      “是挂名啦,师叔你别这么叫我。”
      秦怀音连忙摆手。

      继承灵脉身份后,辈分确实会上升,这是为了保证灵脉的尊严和地位,使灵脉拥有绝对权力,不过大家心中晓得也就够了,真拿出来叫总是会有点别扭。

      庞容风告诉她没多大事,他精通算法预测,是窥探天机之人,身上总带点老毛病,有时一不小心哪里就触发了,得连休息几天,不过死不了,让她放心。

      秦怀音点头,最后提起自己可能会回到自己出生的村庄一趟,查查她和沈应远身世的真相。
      “我还以为你一直不会想去查了。因为你之前什么事也不想参与的样子。”庞容风还怪有些欣慰。

      “当初宗门为确保灵脉身份,派过好几趟人去,后来沈应远来了,疑心有问题,师兄还亲自去查过,你师叔我当时也在,可惜什么也没发现。”
      庞容风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要嘱咐,“那处有几分凶险,但对你也不算什么。你要注意小心。”

      秦怀音离开后,碰到蘅上玉,他应该也是准备来看庞容风的。

      他碰见秦怀音,想要上前对她说什么,结果秦怀音只是无意瞥他一眼,他定在原地,不能再向她走去半步,哪怕他修为、资历再怎样高,也不能忤逆灵脉一分。

      独属于灵脉身份的压制。

      他眼睁睁瞧着秦怀音在他面前走过,而他不能碰到她半点衣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霓裳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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