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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逢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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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和上次同样的海边。
脱下鞋子光脚踩在柔软的沙地上，脚下的触感过于真实，导致我再次恍了神。
走到浅水区域，任海水亲吻我的脚趾，微凉的海水漫过脚背，带来别样的惬意感受。
这个世界安静地宛若只有我一个人。
人鱼也不是每回睡觉都能梦到的吧？
还记得上次鳞片的事，我不免提心吊胆。
就在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后，我听到了似有似无的稚嫩嗓音。
“我们又见面了。”
只见人鱼从海水中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岸边的礁石上。
就像哥本哈根那尊传世闻名的雕像一样，姿态优美，引人注目。
我认出来是之前遇到的那……位人鱼男孩，用“尾”或是“条”之类的量词总觉得不太礼貌。
没想到能再见。
“你好哇，今天的你看上去很精神。”
“没错，我等了你好久，本来都说不会再来这边等你了……”说着说着，他的眼里泛起了泪花。
他看上去好委屈，我于心不忍道：“那为什么又来了？”
“海底太没意思了，连鱼都长得不好看。”人鱼复潜入水底搅起阵阵浪花，重新钻出海面时，水面恢复了平静，他有些幽怨地盯着我，神情沮丧，“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我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略感为难，这种问题要如何回答？若说这段时间指的距离我上次跟他见面之间，我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
“嗯！”他重重点了点头，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就是在家里休息，然后出去玩……”越说声音越小，我觉得一阵莫名的心虚。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察觉到不对劲，我的表情渐渐挂不住了，怎么感觉辜负了一位小孩热切的期望？
“多……多久？”
“应该快有两年了吧？”
“居然有这么久吗？”
“对啊，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在这个时刻来岸边看看。”
我大为震撼，我敢确定和他上回见面只隔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可是……这孩子不像在说谎，他看上去长大了一些，个子要比上次见高上不少。
不对，我为什么要说见，这不应该是梦吗？
我又往海里走了几步，弯下腰和他视线齐平，然后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他一脸懵懂地靠近我，之后被我捏住了双颊。
柔软细腻的手感，不像假的。
我捏了又捏，反复确认自己是否处在梦境。然而即便身在梦中也有五感，真实或虚假的触感都可以被模拟，我无法肯定。
“痛痛痛！”人鱼小男孩立马撅起嘴巴离我老远，他瞪大眼睛有些愠怒，“你在干什么？”
“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那你捏自己啊！”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就像小海獭那样。
“试过了，而且你的脸比较可爱，捏起来一定很舒服。”我卷起裤腿，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坐到了礁石上。
不行，这种优雅的姿势美丽但是累人，没有几秒钟我就放下了双腿，任其浸入海水之中。
小人鱼的面色很快变成了欣喜，他眼眸一亮，趴在石头上朝我笑着，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真的吗？”
“真的，骗你是小狗。”
“小狗是什么？”
“小狗……”我想了想，“可能就像深海里的小鱼那样，忠诚又黏人。”
“应该也很没趣，不过，第一次见面就想问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深空猎人其实算是个新兴职业，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打怪兽的奥特曼，只是我没有指示灯。直接说的话，连小狗都不知道的小人鱼会明白吗？
“你听说过猎人吗？”
“嗯，老师和我讲过，陆地上捕捉野兽换取金钱为生的人就是猎人，和渔夫差不多，人类中有很多都是这种人。”他惊叫一声在海里转圈，激起的海水糊了我一脸，“你是猎人！？”
“虽然也叫猎人，但我是深空猎人。”我抹了一把脸，随后抬起手腕，嗐，还是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不一样？”
“区别可大了。”我清了清嗓子，“知道怪物吗？”
他点点头。
“我是负责打败怪物保护大家的深空猎人，不是狩猎动物的那种猎人。”
小人鱼不太相信，“这么说你很厉害咯？”
“还行吧。”即便在灵空我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能打的那种，我敢排第二，沈星回和楠队都敢称第一，好吧……总之区区几个流浪体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一脸兴奋地攥起拳头坐到了我身边，“那你都会些什么啊？”
“摔跤、擒拿，拳击也学过一些。”
被这些接连而来的陌生词汇砸晕，他伸出双手在胸前剧烈摆动，“等等等等，你慢点说，擒拿、拳击都是什么？”
我眼疾手快地一手握住了他的手，另一手捉住他的手臂，迫使他身体右转背过身去，“就像这样，让对手失去反抗能力或者无法逃脱的招式，对了，这招叫作压肩。”
说完我就松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弄疼你吧？”
我已经尽量下手轻一些、再轻一些了。
“唔，有一点，你可以教教我吗？”他揉了揉胳膊，看着我满眼激动期待。
“可以是可以，可惜你不会扎马步。”
“扎马步？”
“学习武术需要下盘很稳，双腿站立时……”我看了看他的长尾巴，又抬头望着天。
觉察到我意有所指，小人鱼哼了一声不再看我，“你们人类都这么讨厌吗？”
“大概只有我比较讨厌吧。”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异样，他一脸歉意地凑到了我面前，“对不起，我不是真心要说你讨厌的。”
“没事，我才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我才不是小孩子，再过几年我就成年了。”
“是是是。”我无奈道，“你们人鱼是几岁成年呢？”
他忽然红着脸变得嗫嗫嚅嚅，“这……这是秘密。”
“那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神之子的名讳可不能轻易告诉人类。”
还神之子，中二得引人发笑，我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们人鱼也这么讲究排场吗？”
“那倒不是。”小人鱼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知道神明的名字就相当于缔结了契约，会产生一些不可控的后果，尤其你还是个人类。”
“噢。”我表示理解。
“你不继续说了吗？”
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等下，请问现在是几几年？”
“几几年？”
“就是，你们是如何确定时间的？”
“你是说纪年法吗？”小人鱼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我上学还没多久，对于纪年还不是很懂……不过，老师说过段时间就会教我的，我到时候再告诉你。”
“好啊。”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突然很想逗逗他，我假装不同意，“不行。”
“你可真小气。”
“这叫做礼尚往来。”
“那你来自哪里？”
“一个叫临空市的地方，你呢？小人鱼？”
“我来自海底，是利莫里亚人。”
人鱼、利莫里亚，自然而然相关联的词汇，我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一时没能想起来。就连刚才我的提问方式也出了错，不是“如何确定时间”，而是“在你们的历法中，今天是何时”，不过就算现在知道了答案，也失去了意义。
陨落千百年的古老文明，现在她的族人就活生生出现在我的眼前。
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盯着面前的漂亮小鬼，受到了万分的惊吓。
莫非我穿越了？
“你怎么啦？”他伸出小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上次你也是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我还想问你人类世界是什么样的呢，不如你给我讲讲吧。”
我想起了小美人鱼的童话，为追爱将尾巴变成双腿的人鱼公主最终在清晨化为了泡沫，而她爱的人自始至终一无所知。
如果不向往人间，也就不会发生那种悲剧吧？
“人间啊，充满了黑暗、痛苦和悲伤，悲欢离合每时每刻都在上演，一不小心运气不好，简直就没有活路，疾病、贫穷、战争充满了世间，为了生存，人们互相欺骗、算计、争夺、杀戮，流血死亡时有发生……”
“怎么这样，那你是不是会很伤心？”
我没有否认，“是啊，还好我有爱我的奶奶还有哥哥，我的同学们都很友善热情，同事们都很好相处，虽然不可避免会遇到一些倒霉事情，但是也一路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了，身体健康，有热爱的工作和决意要守护的人，也挺幸福。”尽管奶奶的初衷可能并非如此，可是她有好好抚养我和哥哥长大，即便没有父母的关怀，师长亲友的关爱从未缺席。
“你的家人都在那个临空市吗？”
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啊。可这些事不需要跟他讲。
“嗯。”我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远方。
“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突然要我介绍故乡，一时有点无从讲起，只好想到哪里说哪里，“临空市靠海，最美的海景在白沙湾，那里气候温暖潮湿，四季变化明显，有很多学校、餐厅，十多年前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怪物，但大家依旧努力地生活，最近在街角新开了一家……”
小人鱼一边津津有味听着，一边伸手逗弄着一条飞鱼。
糟了，好像往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我停下诉说，问道：“你很想去人类世界？”
他愣了一下，猛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好奇，听老师说，人类可是很坏的。”
“我也是人类。”
“你不一样。”
我摇摇头纠正了他的说法，“不，我也一样。”
“不是的，你和那群猴子才不一样。”
猴子？我愣神……几千年前的人类世界，的确，不要说国家社会，连城邦的雏形都没出现。怪不得这片海域都没什么人，也不知道到底进化成什么样了。
而此时的利莫里亚却有数不尽的财富，城市丰饶、文明发达。
我尴尬地一笑，“千万不要对人类掉以轻心，万一我哪天心情不好把你卖掉也说不定，而且惹我生气的话也是很恐怖的。”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地趴回石块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击打着海面，溅起小小的水花，“你什么时候会生气呢？”
“比如说家人受到伤害，遇到傻……”我停止了说脏话，不想教坏小孩子，于是改变了说法，“遇到傻乎乎的人，怎么教都教不会的那种。”
“我很聪明的。”
“我看出来了。”海鸥未曾衔来传说中寄托哀思的白贝壳，已然收到活在世上之人的关心。想到白日那位对我极尽温柔的雇主，我不由得对这位与之有着相似相貌的孩子心生善意。对了，有没有一种可能……
将鬓边碎发挽到耳后，我转头看着他，“既然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你可以叫我拉斐尔。”
拉斐尔，脑海中一下涌入很多关于这个名字的故事，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你笑什么？”
“想到了……一些和你重名的人。”圣经中三大天使之一负责布下治愈一切神迹的那位，据说他的象征物是火焰之剑，以及美术史上的一位大家。
“那他们很有品味。”
“是啊……”
火焰之剑？
我的眼前骤然浮现出祁煜亮出武器的画面，那把割破他指尖的匕首，裹挟着艳丽的烈焰，熊熊燃烧着。
他的evol好像就是火。
见我不吭声，小人鱼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你的心思很重。”
我惊讶于一个孩童敏锐的观察力，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在想些什么？”
“大人的事小朋友不要打听。”
“我才不是小朋友。”小人鱼不太高兴地嘟起了嘴。
看着他充满稚气的脸庞，我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与宽容，“拉斐尔，要珍惜作为孩子的时光呀，等你成为大人，某些瞬间你一定会希望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
看他一知半解的样子，我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人告诉我用白贝壳画上图案放入海水中可以表达对过世亲人的哀伤和思念，不论在何处他们的灵魂也能收到，你说这是真的吗？”
大约是对死亡还没有概念，他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又扯住了一只路过的大海龟，叽里咕噜地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扭头朝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嗯，他说是的。”
“哈哈，那你能给我看看白贝壳到底长什么样吗？”
“当然啦，你等我！”
人鱼转身毫不犹豫投入洪涛之中，我的心刹那间变得柔软。
